作者:六棋
第56章 叫夫婿。
女娘家的闺房向来透着一股娇香, 美?丽的事物?摆放的也多,纱幔是柔和清浅的颜色,花瓶和屏风上多是神女与花鸟蝴蝶图居多。
翁校仲就只?有翁思妩一个女儿, 对她自然也是千万般的宠爱, 什么好?的都给她用上, 大到人生大事,小到吃穿用度, 一针一线,都替她打算好?了, 甚至连她娘的遗物?也都归为翁思妩所有。
她可不缺疼爱长大,陈太后带她入宫给她一方庇佑, 是翁校仲用了一半家产换取来的,一点真心掺杂了更多假意的关爱,大多都是为了利用, 这种疼爱对翁思妩来说最好?分辨了,也就让她无法对陈太后像对父母那样生出纯粹和毫无保留的敬爱之意。
更不会因为这一点肤浅的好?, 而被要挟心甘情愿做陈太后的人脉傀儡。
翁思妩的床是翁校仲和他夫人当?年请了匠人特意为翁思妩打造的, 把她当?成娇贵的鸟一样养着。
谁都不知十二岁那年翁思妩会分化成命定之人中?的被支配者,她注定是被分配给上位者的小娘。
可是夫人故去, 一无所知, 翁校仲就更不愿意让身边本就不多的亲人离自己远去,在?翁思妩因葵水而晕倒的第一天, 高烧不断,翁校仲就封锁了家宅里的消息,不让任何人传出去。
以他的聪明才智怎么可能会发?现不了其中?不对,六年前宫中?就发?生一起大事,皇后所出的嫡子高烧晕倒了, 而他自小就有上位者之相,得?帝王偏爱,如今早已成功分化成和帝王一样的特殊血脉。
经历过程,也是这样突发?高热,昏迷三日,大夫看了都说除了跟风寒一般,瞧不出其他病症,这不就是血脉异化的征兆是什么?
将知道内情的人控制在?少数以内,对外翁校仲便?当?翁思妩只?是体?弱着了凉一样,说她年少贪玩不懂事,加之初来葵水,身子不爽利,勒令当?日照顾她的年长婆子和默秋闭好?嘴巴,这才瞒天过海这么多年。
只?有翁思妩自己还不知情,除了葵水之痛,她醒来就对坐在?榻边陪伴她的翁校仲道:“爹爹,我闻到一股幽香,屋里熏香了吗?还是剪了新的花枝来,好?香啊,爹爹。”
翁校仲还不太确定事实是否真的是他所想的那样,等着翁思妩醒来再次确认,神情有些不好?的问:“阿妩,你闻到什么了,就只?是香吗?”
他使了个眼色让屋中?侍候的人都出去,“你看清楚了,这屋子里都开着窗呢,你突然晕倒,浑身都发?起了高热,爹爹不敢让他们把窗门都紧闭,怕你闷着,大夫也说这时候不要熏香,有多余的气?味免得?你不舒服。”
“阿妩,你还觉得?很香吗?”
翁思妩点头,对翁校仲有着天然的敬爱和信任,“阿妩不瞒爹爹,爹爹也要信阿妩,阿妩肚子不痛了,但是还是能闻到香气?。”
在?翁校仲神色微变的时候,翁思妩似是确认了什么,忽然低头往自己身上嗅了嗅,“爹爹,好?像是我身上传来的,你也来闻闻阿妩。”
她正新奇着,又?想到自己是不是晕倒了没?有梳洗,光是擦身,怎么好?意思叫
爹爹闻。
与脸红了一大片的翁思妩相反,翁校仲的内心泛着不平静的波动和震撼,神色更是沉默不言不语,让没?得?到回应的翁思妩担忧和疑惑地望着行为古怪的父亲。
“爹爹?”
翁校仲内心历经交战,从震惊女儿竟然和宫中?太子的身体?反应竟然一样,也许她就是梁家人要找的花娘,到帝王近些年病得?越来越厉害,对命定之人的寻求到了偏执病态的程度,一个是年长帝王,一个是更年轻力壮的太子。
再到亲生的宝贝一旦暴露就会被宫中?的人毫不留情的带走?,翁校仲顷刻神情扭曲起来,又?怕吓到翁思妩,极尽克制才挤出一丝微笑,让自己情绪和表情慢慢缓和。
他绝不会让自己的女儿成为两个支配者之间争夺的物?品,更不会让她不曾及笄就嫁人。
“阿妩。”翁校仲此时已经整理好?情绪,神情重新变回翁思妩往日熟悉的样子,“爹爹这几日一直在?你的病床前照顾你,爹爹闻了,这屋子里没?有你说的那股幽香。也许你只?是闻错了,不要告诉其他人好?么?”
翁思妩看到翁校仲眉宇间的担忧和疲惫,也不问为什么,体?贴地答应,“阿妩听爹爹的。”这个世上,只?有爹爹不会害她。
翁思妩就如翁校仲说的那样,将第一次晕倒高热,散发?出来的幽香当?做错觉。
但当?她在?一个月内第二次出现这样的情况,并且香气?再次溢漏时,翁思妩再次醒来,张开干渴的嘴唇,对翁校仲虚弱道:“爹爹,我又?闻到它?了,你闻到了吗?”
翁校仲面容阴鸷如水,明显确定花娘真的降临到翁思妩身上。
他轻轻拿着帕子给翁思妩擦拭头上的汗,语调与神情不符地道:“爹爹还是闻不到,阿妩,只?有特殊血脉的你才可以,等你苏醒,爹爹再和你好好说道好吗?”
既然事实已成,就是这么造化弄人,天命让自己的女儿成为了花娘,翁校仲无力改变,只?能尽量延长这个秘密,让翁思妩淡化自己体?质特殊的意识。
让她误以为自己身上只?是寻常异香,经常性晕倒发?热只?是她气?虚体?弱罢了,为了她好?,翁校仲不断扩充内宅,将翁府修建的曲径通幽,葳蕤繁茂,花园池塘,以及后山一小片山林都雕琢建造的非常雅观别致。
如此这般,即使翁思妩不出门光是待在?家中?,也不会觉得?孤寂无聊。
这一困,翁思妩被父爱也“困住”了十六年。
入夜之后,翁府种着荷花的水渠边,翁思妩和默秋折了许多花灯,点燃放进池中?,任它?们飘走?,旁边的铜盆里还燃烧着香烛纸钱,梁寂鸾同侍卫们负责烧,再起身用树枝将被挡住去路,停着不动的花灯拨开,让它?们顺着水流溜走?。
翁思妩怔怔看着,直到梁寂鸾走?到她身边道:“朕这算不算也是见过岳父岳母,过了明路了?”
翁思妩还沉浸在?短暂的回忆中?,冷不丁听见梁寂鸾耳语,称呼翁校仲为“岳父”,她母亲为“岳母”,俨然拿自己当?女婿的样子,就如听见什么天书,抬手挡住惊讶张开的嘴唇。
她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这么多天,她跟梁寂鸾都默契地闭口不提将来的事,甚至默秋曾悄悄提醒过她,总不能一直这样无名无分地跟陛下在?一起,翁思妩都下意识将这些麻烦问题遗忘在?身后。
不曾想过梁寂鸾居然会在?今日揭破两人的干系,他把自己当?做翁思妩的夫婿,神情颜露于表,理所当?然且目光如炬的模样,让翁思妩羞于回应,“什么岳父岳母,你……”
梁寂鸾:“那,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听出他是在?调∑戏她,翁思妩更加不好?意思,转过身背对过去,“你太过分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不放弃,如抛诱饵般反问一句。
梁寂鸾从她身后绕到她跟前,逼视翁思妩□□秀丽的双眼,“以今时今日你我的关系,难道朕还不配做你翁家的女婿?你听得?懂,就算你父亲在?时,朕也要这么说。”
“朕要做你的夫婿,朕要娶你。”
翁思妩双眸瞬间湿润,乌黑发?亮,直勾勾地盯着梁寂鸾。
“你说的都是真的?”
“哪里还有假不成?”
梁寂鸾的话就是信心,给她底气?,“本是想等标记期结束之后,我再与你提及此事,又?担心你一直不愿意,方才不多提。”
在?翁思妩睫毛梢头似沾染了一颗水珠之后,梁寂鸾沉沉地将她搂在?怀里,低头轻轻吮去那颗眼泪,在?尝到咸涩之味后心底也因怀中?小娇娘而柔软,充满耐心地哄道:“怎么哭了?难道以为朕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之人,不娶你,我怎么会这么对你?”
“今日带你来祭拜翁大人和翁夫人,也是想烧些香火给他们,祭告神明和二位尊主,让他们看到朕待你的心意,过个明路。”
“烛火都烧起来,纸钱亦都收下,朕想他们应是都同意了,愿意让朕代他们照顾你,所以,我提前叫声岳父岳母,有何不可?怎么不好?听?”
翁思妩耳朵上被他吹拂的气?息惹得?麻麻的,又?见梁寂鸾又?在?故意逗弄她,如有反骨在?他怀中?扭∑动起来,“你问了他们,怎么不问问我?万一我不答应?”
她很快被梁寂鸾咬了一口在?耳根处,顷刻间便?酥了身子,失去声音。
“你敢。”梁寂鸾声线低哑地威胁,“岳父都将你送进宫里,自然是赞成这桩婚事,这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敢违抗不答应?”
“你敢,朕就昭告天下,说你是小偷。”
翁思妩预感不妙,“我什么时候偷?”
梁寂鸾:“祈朝节之前,浣衣坊的浣衣娘子状告你潜入其中?,你忘了吗?”
“这,怎么……啊!”是怎么被发?现的?!
她一脸恍然大悟,被回忆惊醒眼神闪躲的样子,为此尴尬到试图去捂梁寂鸾的嘴,让他不要再说。
梁寂鸾心甘情愿被她掌心盖住,只?是唇上的温度火热,似是烫得?翁思妩掌心一颤。
他还贴上去微微启唇,含住翁思妩的手心肉,直到她彻底拿开手,搭到他肩上,梁寂鸾视线深沉含有玩味地凝着她道:“捂嘴是吗?干了的事,不让朕说?那朕偏要,还要问你拿朕衣裳做什么?”
“拿去亻崔忄青吗?”
翁思妩被他说中?,仿佛干了坏事,一动也不敢动了。
梁寂鸾看出她是默认了,显然心情大好?,揉着翁思妩腰的手都克制着用力几分,眼神却?危险起来。
翁思妩感觉出他其中?的意犹未尽之意,也看出他眼神里的意味,如果不是此刻在?水渠边上放花灯,更如果不是今日是她母亲的忌日,这时梁寂鸾已经和她发?生点什么了。
“真是个会窃人芳心的小盗贼。”
翁思妩很不情愿地承认,“那是因为你嗅不出我的香气?!”
翁思妩想起来便?有埋怨之意,将责任全部甩给梁寂鸾,“你选花娘,我问过你!我与她们相比,谁香?你……”
那日斜月台,气?势凛凛,充满威慑的梁寂鸾喂她吃完一整颗樱桃,樱桃肉的肉∑汁占满他的手指,显得?糜∑烂∑艳∑情,虽然夸赞了她的确很香。
可是却?说错了她的香气?。
翁思妩手指点着他的胸膛,“怪你,都是怪你,害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她往前,梁寂鸾便?退后,不远处放花灯和烧纸钱的下人,都疑惑地看着英明神武的帝王娇纵而宠溺地任由小娘子步步紧逼。
直到离水渠不过半步之遥,才握住小娘的手停下,“是我。”
“你手上戴了造冶署的红玉镯,我一直都有猜测,又?担心你是有意而为之,不想让朕察觉到你身份,唐突了你。”
“那在?今夜子时,多补偿你好?不好??”
翁思妩想起白?日里他对她提的要求,顿时哑然。
前院焚火烧香,烟熏袅袅,翁氏族人身边围绕一圈火盆,每个人都要烧上香烛,纸钱不断,那呛人的烟火直冲鼻面,已被熏得?面色发?黑,咳嗽流泪不断。
“族老,父亲,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临走?前陛下没?有交代他们得?这样跪着拜多久,一直到天都黑了,还有下人送上一堆的香烛,继夫人所出的儿子含泪痛苦开口,“今日是不是来错了,没?想到这小娘,倚仗背后有人,这么油盐不进。”
其他人跟他一样,眼珠被烟雾燎得?通红,脸上早已出现泪痕,擦也擦不干净,“蠢货,闭嘴!”
觑见屋檐下离他们较远,却?时刻盯着他们的侍卫,翁氏族老面带威严地呵斥,“你是想闹得?被那些人听到吗?既然知道她背后的倚仗是谁,就给我警醒些,别让我再听见你说错话。”
“你得?恭恭敬敬待她,她也算得?上是你的侄女,就算她不认,只?要我们认,她就永远摆脱不了出自翁氏一族的出身!”
翁老郎君站在?族老这边压低嗓音算计道:“族老说的有理,她一介小辈,忍不了一时之气?,我们不能与她计较,等她出了这口气?,只?要还认这门亲戚,往日于你我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等她做了皇后,你便?是她国舅,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继夫人闻言,对儿子使了个眼色,点头示意让他不要再去争了,“是,是这个道理,夫君和族老说的都对。阿妩得?宠,我们翁氏说不定也会被爱屋及乌,只?需要忍这一时之气?,日后都会风平浪静。”
族老冷哼:“还不如妇人之见。”
“我想,二哥不过是觉得?大家这般都不容易,才说道了一句,并不是有心的,”继夫人之女道:“尤其念及族老和父亲母亲的身体?,已经跪了这么久,实在?是伤身啊。”
在?族老即将说话前,她又?赶紧岔开话题: “不过话说起来,阿妩这般年轻就入宫,侍奉在?陛下身边,没?有娘家人怕是会有诸多不便?。”
“做了皇后,焉能没?有人来争宠?先帝宫中?就曾娶妻纳妾,妃嫔数位,阿妩一个人,着实势单力薄了些……”
“你说的没?错,她一个人就算再得?宠,也争不过其他人,需要有人帮她固宠。”族老道:“但那也是日后的事了。”
继夫人:“儿媳想,应该也不怎么晚吧?这么多年阿妩身边都无姊妹,不如就让家中?小辈进宫陪她,先眼熟着,认识久了,与姐妹们也不会生了嫌隙。”
“恰巧有新人在?她身边,陛下也会注意到,我们翁氏素来就出美?人,能出一个花娘,必定还能再出第二个。”
原来打的竟是这般主意,翁老郎君不得?不赞成继夫人的意思,暗自点了点头。
他们并不认为翁思妩能做花娘,翁氏族里的其他小娘就做不得?花娘子,成不了陛下的命定之人。
有一就有二,这就是上天对他们翁家的恩赐,迟早他们也会在?荣华富贵里再分一杯羹。
众人沉浸在?对日后美?好?期望的幻想之中?,突然眼前出现侍卫的身影,踹翻翁老郎君跟前的火盆,翁家人骤然吓了一跳,对扑到身上未曾彻底熄灭的香灰避之不及,“你,你这是做什么?!”
“父亲,火,赶紧灭火!”
“快把灰烬抖下来……”
侍卫冷眼斥道:“陛下有令,让你们虔诚祭拜翁夫人,不许有任何松懈,若是有任何偷闲懈怠,就把你们都摁在?这里面!方才,是谁先带头躲懒的?”
继夫人之子见对方要朝自己发?难,当?然根本不敢开口应答,只?有一个劲儿的低着头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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