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关山 第19章

作者:香草芋圆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正剧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她夜晚打散了发髻,乌发垂散在洁白脸颊边,人仿佛又年少了几岁。

  谢崇山打量着女儿,目光渐渐柔和,替她把额前一缕碎发捋了捋:“一晃长这么大了。”

  “为父有些后悔,不该把你带入京城。”

  “关外戈壁半年沙尘风暴、半年落雪的鬼天气,没耽搁你好好地长大。结果来京城的头一个月,碰着三伏闷热天气,家里行囊还没安置好,你就水土不服病了一场。”

  或许深夜人静的缘故,谢崇山神色带出几分伤感。谢明裳却不以为然。

  “朝廷调爹爹全家回京,说得好像我可以留在关外似的。”

  “而且关外山地那些年,小时候的印象还清晰,越长大后越模糊,似乎有段日子一直在生病?我娘说险些烧坏了脑子。反倒是京城这五年印象更深些。”

  谢崇山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沉默着继续捋女儿的头发。谢明裳“嘶”了声,从蒲扇大的手掌里扯回发疼的发尾:

  “爹爹,别乱想,谢家人不怕事。爹爹深夜来找我,可是退婚的事准备好了?三十二抬箱笼原封未动,归还给杜家吧。”

  谢崇山的胸膛起伏几下。谢明裳的直觉精准得惊人。

  谢崇山深吸口气:“你哥哥也如此催促。但老夫最近想着,留下婚约,于你多条退路。和杜家断绝瓜葛……你又是谢家女儿了。你在宫里落了宫籍的。万一这两天圣旨下来,留在谢家,怕你两边不靠。”

  谢明裳在灯下注视着父亲斑白的发鬓。

  父亲健壮骁勇,向来比同龄人显年轻,五年前入京时还满头黑发。

  谢家围门仅仅半个月,夜不能寐,发髻零零星星的白斑明显多了许多。

  父亲怕了。

  谢明裳靠在床头,眼神明澈而平静地望着父亲:“女儿不后悔退杜家的婚。”

  “比起两边不靠,女儿更怕的是:生不能留在谢家,死后却要葬去杜家坟里。”

  谢崇山沉默着坐在床边。侧影如山岩般不动。

  良久,他长吐出胸中一口郁气,沉声道:

  “说得好。是我谢家养出的女儿。退婚事交给家里,你休息罢。好好睡一觉,事便过了。”

  再没有劝一个字,起身离去。

  谢明裳目送父亲的背影离开。

  谢崇山人已走到门边,脚跨过门槛时却突然想起一桩事来,登时停步,不放心地回头叮嘱。

  “今天河间王言语间提起你。这厮有狂躁之症,发作起来癫狂伤人。我听老常说,他入京不到半个月就发狂伤了庐陵王。你当心,下次若再撞到当面,离他远些。”

  说完大步出门去。

  谢明裳听到最后倒笑了。

  “癫狂伤人?伤了庐陵王?”

  这可是今天第一个令人愉悦的消息。

  她回想了半日,依稀记得河间王浓眉星目,英武里带贵气的姿态。癫狂起来什么模样?

  “人不可貌相。”她自语地感慨说。

  父亲谢崇山临走前的话,暗

  示退婚事定在今夜。谢明裳也睡不着了,把兰夏和鹿鸣叫进内室。

  兰夏和鹿鸣慌得很。

  “别满屋转悠了。兰夏,去两边侧门看看,杜家的三十二抬定亲箱笼抬出去了没有。从哪边侧门出。”

  兰夏飞奔出去。

  谢明裳把五娘写给庐陵王妃的书信从枕头下摸出,放在手里捏了捏,若有所思问起:

  “说起来,五娘多久没出门了?”

  鹿鸣一怔。“没细计较……但五娘不常出门的。”

  “人不常出门,整日关家里不是哭便是挨骂,怎能不钻牛角尖。”

  谢明裳把五娘的信塞回枕头下,打开私房匣子取出两枚二十两金锭,沉甸甸地放入荷包里,附耳叮嘱鹿鸣几句。

  鹿鸣有些不安:“当真要包酒楼一整天的阁子?娘子上次去时,不少眼睛盯着。”

  “事做干净些,不露破绽即可。”

  谢明裳在灯下思量。

  “趁今夜退亲,我们也做点事。”她仔细想了一回:

  “城北御街边的梨花酒楼,包个临街的二楼阁子。捡梨花开得最盛的雅阁子包下。”

  带五娘去酒楼阁子,摆一桌席面好酒,赏整日的京城繁华盛景,日出日落,再顺带观赏路过御街的形形色色的人物。

  家里待太久,容易忘了外头自由自在的好处。

  “我想把上次送走嫂嫂的地方指给五娘,让她看一看。”

  鹿鸣这几天见多了她病恹恹的姿态,反倒心下大安,脸上也显露出笑意,“娘子有主意就好。”

  兰夏很快急奔回来,气喘吁吁道看清楚了,禁军包围漏了个口子,箱笼从西侧门出。

  大郎君的岳家派人在门外接箱笼,耿老虎领八个护院同去。

  “鹿鸣换身小厮衣裳,跟着耿叔出门。我去打声招呼,让耿叔亲自陪你去。”

  *

  这一夜始终过得不大安稳。

  谢明裳半梦半醒间,感觉屋里有人走动,眼皮却睁不开,含糊道:

  “荔枝……春荔枝,三年开花,五年结果……”

  谢夫人忍俊不禁,轻手轻脚把纱帐拉拢,遮住灯光:“还说梦话呢。再睡会儿。”

  脚步无声无息地走去外间。

  外间很快响起了低低的对话声。

  “她还在睡。杜家情况如何,你先和我说。”

  随即响起谢琅的声音。

  谢明裳迷迷糊糊听了几句,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意识到,阿兄昨夜还是冒险亲自出门了。

  她瞬间清醒过来,靠着床头撑坐起身。

  名义上是谢琅的岳父刘家代谢家退婚。昨夜三十二抬箱笼先悄悄抬去刘家,再从刘家送去杜家。

  “岳丈担心杜家闭门不见,叮嘱孩儿说,事态若不对,箱笼扔在门外,由刘家人看管,隔天叫岳母过去寻杜家主母。”

  不想杜家的大门却于深夜敞开着。

  刘家人去时,杜家的家主带着嫡长子,两人正衣冠整齐地站在敞开的大门前,似在等候贵客。

  机不可失,刘家大管事即刻上前交涉,替谢家退婚,当面交割礼单。

  谢琅站在门外,注视着杜家二郎杜幼清被父亲招来,面色苍白地站在庭院里。

  刘家健仆当场打开箱笼,清点礼单无误,把定亲当日送去谢家的三十二抬箱笼原样抬回杜家。

  “此事说来也巧。就在儿子来回奔走的中途,不知哪家贵人给杜家递去一份名帖,说要拜访。杜家即刻敞开正门迎接。杜家父子大晚上地站在门外喝了半夜的风,贵客却未去。倒叫儿子赶上,当面把婚事退了。”

  “昨晚明珠儿的退婚事在刘家见证下办得顺利。以后谢家和杜家再无关系。”

  谢夫人从头到尾听完,心口憋着的一股气才松懈,喃喃念句佛,祝祷道:

  “希望霉运从此跟随杜家而去,谢家否极泰来。”

  谢明裳没忍住笑了下。

  外间的谢琅道:“母亲回吧。我陪陪小妹。”

  母亲还在叮嘱他:“你妹子梦里惦记着吃荔枝。叫老常帮忙弄一筐来?”

  谢明裳抬高嗓音喊不必:

  “早不记得了。梦里的话,娘也较真。”

  等谢夫人走远后,谢琅进来内室坐下,和谢明裳说:“昨夜杜二郎失魂落魄,给你写了封信,被母亲收去了。”

  谢明裳冷淡地哦了声:“收去便收去吧。”

  “他昨夜看见了我。神色激动地奔近前,说这些天他依旧为你奔走。又说你赠他的春荔枝核,他栽种在书房前,日日浇水,精心养护,很快就会发芽,质问你为何转脸绝情。明珠儿……你当真送了他春荔枝?”

  “送了。”

  谢明裳嫌弃说:“荔枝核没能打死他,便送他了。跟他杜家有关的东西,我一件都不留。”

  谢琅:“……唔。”

  谢琅在灯下仔细看她神色,表情放松几分:

  “放下便好。母亲说得对,否极泰来,以后会有更好的夫婿。”

  鹿鸣送进药酒,浓郁的酒香弥漫室内。

  借着服侍喝药的机会,鹿鸣轻轻地冲谢明裳一点头。

  昨夜出门顺利,四十两金包下梨花酒楼一整日的二楼临窗雅阁子。

  谢明裳低头喝了口药酒。

  “否极泰来。但愿如此。”

  ——

  城北榆林街,庐陵王府。

  郡王府邸占据了整条街,青瓦白墙整齐延伸。

  清晨日光的映照下,庄严瑰丽的青色琉璃瓦耀耀闪光。

  王府门外,依旧两排甲兵把守,肃穆威严。

  从外表丝毫看不出,这里几天前闹哄哄大乱一场,原先的主人被狼狈赶去别处,偌大个王府被初入京的新主人鸠占鹊巢。

  新主人习惯早起身。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萧挽风和亲兵演练过一遍刀法对战,拿细布简单擦拭身体,换了身衣裳,此刻站在河间王府的第三进内院边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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