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落尘网 第13章

作者:长歌未语 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古代言情

  “官差问王麻子到底怎么回事,他这才承认是他从温老爷以前写过的文卷上摘下了这些字,然后拓印下来。官差便要抓王麻子回去问罪,您猜怎么着?”

  姜予微见她兴高采烈的,好像是个说书人,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如何?”

  银瓶学着王麻子当时的表情,手舞足蹈的道:“王麻子竟然将借条直接吃了,没有证据,官差也奈何不得,只好将人教训一顿,然后便放了。”

  王麻子是有名的泼皮无赖,他会用这样的方式脱罪倒也不稀奇,只是如此一来......

  银瓶见她似有心事,凑过来问:“姑娘,您怎么了?”

  “没事,”姜予微摇头,道:“我只是觉得此事恐还有蹊跷。”

  “蹊跷?哪里蹊跷?”

  她回想了一下整件事情的经过,道:“温家贫困,几乎没有余钱,众人皆知。王麻子纵使想用这种办法讹银子,也不该找上温家才对。”

  银瓶一拍大腿,“对啊,奴婢怎么没想到?那姑娘的意思是,王麻子乃是受人指使?”

  姜予微眸色稍冷,道:“十有八九”

  “会是谁想出如此卑劣的手段来对付咱们?不会是......太太吧?”她最后几个字特意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害怕隔墙有耳。

  “应该不是,她虽然厌恶我,但不会蠢到去找温家的麻烦。”

  “这样啊......”银瓶煞有其事的点头,其实似懂非懂。

  姜予微沉眸道:“银瓶,你帮我去向你表哥借一件直裰来,我要出府一趟。切记千万小心,不要被别人发现了。”

  “姑娘可是要去找温公子?”

  “不,我是要去找王麻子。”

  银瓶一听,急了起来,想也不想的道:“那怎么能行?您可是经承府的小姐,若是不小心别人认出来,老爷非打死您不可?更何况王麻子是个混不吝的人,您去找他,那实在太危险了。”

  姜予微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想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去找王麻子。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有预感,此事不会就这样结束。

  想着,便道:“无妨,我自有分寸。去匣子里拿五十两出来,我有急用。”

  “是。”

  银瓶拗不过她,只能去顶箱的最底层拿出银匣子,从里面取出五十两银子,用一块没有任何绣花的帕子包好。

  有些眼尖的人可以从绣花的针法及纹路中推断出主人的身份,所以什么都不绣是最安全的。

  看着银匣子里瞬间空了一小半,银瓶心疼不已,自家姑娘存了好几年才存下这么些,一下子去掉五十两,她还真舍不得。

  姜予微安慰她说银子将来还可以赚回来,她心情这才好点,然后又去找她表哥那借来一件草白色细葛直裰,藏在买菜的篮中一并带进来。

  第二日一大早,姜予微便换上直裰,和银瓶一起避开下人们来到后门处。

  姜予微使了个眼色,银瓶立即会意,上前与守门的婆子攀谈起来。谈着谈着,将她拉去一旁,姜予微趁着这个机会悄悄溜出了姜府。

  才行至半路,忽然下起雨来。又细又密,瞬间打湿了半幅衣袍。她没有带伞,急急忙躲到旁边一家茶肆的屋檐下。

  街上不知何时泛起一层薄薄的雨雾,拐角处有一株桃树。落红沾雨后铺了满地,惨败而又旖旎。

  此时天色尚早,又下起了雨,茶肆中没有多少人,茶博士热情地唤她进来避避雨。

  姜予微笑了笑,没好意思进去,鞋上沾了些泥,怕弄脏了人家的地方便婉谢了他的好意,兀自抬头看雨。

  茶博士也笑了笑,转身继续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檐顶的青瓦湿透之后,颜色愈加深暗,呈现出一种油绿的色调。积水在石阶下汇聚成一条小溪,向地势较缓的方向流去,夹缝里的青苔长势颇为喜人。

  看了约莫才半盏茶的时间,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辆通体呈黑色的马车破雨而来,拉车的红枣马毛发油亮,凤臆龙鬐,一看便知是匹好马。车壁上雕刻有复杂的花纹,不过并无标志。

  姜予微还在想这是谁家的马车如此华贵,岂料那辆马车下一刻竟然稳稳的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一愣,定睛看去,只见车帘掀开,露出陆寂那张俊美无铸的脸来。

  姜予微下意识想躲,但此时已经来不及了。

  陆寂见她一幅男子装扮却难以掩盖清雅之姿,温声笑道:“姜公子,没想到竟会在此与你偶遇,当真是缘分。”

  姜公子?

  姜予微暗自松了口气,还真怕他当众拆穿自己,心里不由的也生出几分感激。学着男子的模样抱拳一礼,压低了声线,道:“见过陆大人。”

  “不必多礼,姜公子可是有事要办?”

  姜予微顺着他的话道:“确实有件小事要去处理,不过并不要紧。陆大人雨日出行,料想是公务繁忙,我便不打扰大人了。”

  她的原意是让陆寂赶紧离开,不想与他发生过多的牵扯,而且她要去做的事情也不方便放其他人知道。

  然而陆寂却道:“左不过是些旁枝末节的小事,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姜公子这是要去哪?我见公子并未打伞,不如我送你一程?”

  姜予微急忙拒绝,“不用了,多谢陆大人好意。我要去的地方离这里不远,等雨小些再过去也不迟。”

  别看陆寂一幅世家公子的模样,此前他表现出来的雷厉手段,让整个溧州都为之三颤。姜予微哪里敢上他的车,还是敬而远之为妙。

  陆寂浅笑,“姜公子可是还在怪我那日太过唐突了?”

  “怎会?陆大人误会了。”

  “既然如此,那姜公子为何不愿与我同行?我还以为,我们至少还能算是朋友。”

  茶肆里的人三三两两都朝他们投来探究的目光,只因为这辆马车实在太扎眼。

  姜予微语塞,思索片刻后决定还是不在小事上拂了他的意,于是道:“那就有劳陆大人了。”

  “不必客气。”

  赶车的裴仪从后面放下矮凳,她扶着车辕咬牙踩了上去。

  车内的空间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大很多,坐下四五人足有富余。姜予微不敢坐在他旁边,捡了个不远也不近的角落坐下。

  马车重新启动,车轮滚过湿答答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她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双手整齐的摆放在膝上。

  才坐上不久,她便后悔了。明明隔了很宽一段距离,可她却仍感觉到逼仄,如同被人扼住了喉咙,难以呼吸。尽管陆寂一言不发,但身上的气势实在无法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姜予微心里直打鼓,害怕他问起自己缘何穿成这幅模样掩人耳目,脑海里不断盘算着该用什么理由才能蒙混过去。

第17章 书铺

  正皱眉苦想之际,一个柔软的东西忽然触碰到她的脸颊。姜予微吓了一个激灵,猛得后退避开。

  回头一看,发现陆寂不知何时凑到她身边,手里还拿着一块素帕正在帮她擦拭落在鬓间的雨水。

  四目相对,气氛十分古怪尴尬。

  陆寂深感歉意,“抱歉,吓到你了。我唤了两声你都没有反应,所以这才自作主张了。”

  方才那个后退的动静太大,好像是在躲避什么脏东西似的。

  姜予微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忙接过帕子,道:“我、我自己来便可。”

  说着,动作迅速地将头上有雨水的地方都擦了一遍。

  陆寂坐回原处,见她双瞳剪水,朱唇贝齿,明明没有涂抹胭脂,但唇瓣却柔泽红润。香腮胜雪,如同三月里的春阳。

  抬腕时偶然露出来一小节玉臂,肌理细腻匀称,隐约还能看到上次未痊愈的伤痕,状似不经意的举动却格外撩人心怀。

  他眸光微暗,隐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缓缓握紧。

  姜予微确定自己再没有哪里不妥后,微微松了口气,双手捧着帕子递到陆寂面前,道:“多谢陆大人。”

  陆寂笑了笑,接过后不动声色的将帕子揣到袖中,然后打开了侧壁的隔板。

  姜予微这才发现夹层里有一个多宝格,里面放了几册公文,一卷《文苑英华》和一套汝窑青釉的茶盏。

  不知是怎样的构建,那套茶盏竟然没有碰碎也没有倾倒,大抵是巧匠在里面做了可以固定的机关。

  陆寂取了个空茶盏,倒了一杯茶给她,道:“虽说已经入夏,但现在天寒,身上沾了雨仍要小心着凉,喝杯热茶驱驱寒吧。”

  姜予微道了声谢,发现茶还是热的。茶香扑鼻,似乎是上次在知州府喝过的顾渚紫笋。

  听姜氏说,顾渚紫笋极为名贵,一两金,一两茶,有时纵使有钱也不一定能卖到,所以宝贝得要紧。那次要不是她去的凑巧,姜氏才舍不得用这种茶来招待她。

  出神间,忽听陆寂道:“不必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她一顿,抬头对上陆寂笑意盈盈的眸子,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干笑了两声,道:“陆大人说笑了。”

  陆寂不置可否,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抿了口,问:“姜公子要去何处?”

  姜予微的手下意识收紧,心道这便要开始盘问了吗?她压下浮躁的心情,镇定的道:“大人将我送到前面的南北杂货铺子即可。”

  说完,她严阵以待,准备应付接下来的提问。寻常人见她乔装改扮尚且都会生出几分好奇,何况是以缉捕而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

  本以为多少会问上一句,然而陆寂听后只是对车外的裴仪淡淡吩咐了一句便没再说什么,倒是让她颇感意外。

  少时读《世说新语》,其中德行篇有一则,“王戎与嵇康居二十年,未尝见其喜愠怒之色。”

  宣宁侯府,四海名门,世家子弟的礼数教养大抵都刻入骨中。正如方才初见时的那句“姜公子”,陆寂心中如何做想不得而知,但他并未选择拆穿,给足了体面和尊重,眼下也同样是如此。

  姜予微又道了声谢,语气不由要诚恳几分,“有劳陆大人了。”

  陆寂勾唇,嗓音里隐匿着笑意,“姜公子对我总是万般客气。”

  交情又不深,还有那样一个赌约,不保持些距离才是她不对劲。姜予微刚要说话,然而就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巨大的惯性带着她整个人猛然前倾后,又迅速朝身后倒去。手里的茶水也泼了出来,尽数洒在她的右手上。

  她疼的抽了一口凉气,好在陆寂及时将她扶住,立即将茶盏拿开。饶是如此,白皙的手腕上也烫红了一大片。

  陆寂皱起眉头,眸色幽冷,好似白玉微瑕。他直接用袖子擦拭掉残留在上面的茶渍,这件昂贵的重莲绫锦袍算是毁掉了。

  手腕嘶嘶的抽痛,勉强还能忍受。

  姜予微想将手伸出去冲冲雨水,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正被陆寂小心握着,顿感浑身不自在,忙缩了回来,道:“没、没事,不要紧。”

  陆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朝外沉声道:“发生了何事?”

  “爷恕罪,是温举人。”裴仪惶恐的声音混杂着雨声传来。

  姜予微一愣,顾不得手上的伤势,掀开车帘往外看去,果然在前面不远处的博远书铺看到了温则谦。

  温则谦身穿一袭宝蓝色粗布深衣,是最寻常不过的料子。因为便宜好用,所以百姓们大多用这种料子裁衣。不过穿在他的身上却显得身姿格外挺拔,儒雅宁静。

  在他对面站着一个四五十左右的中年男子,看打扮应该就是书铺的掌柜。

  温则谦拿出刚誊抄好的书,怕这书被雨水打湿所以藏在了怀里,“孟掌柜,您上次让我抄写的《郡斋读书志》我已经写好了,请您过目。”

  孟掌柜接过后没有像往常那样翻看一遍,而是眉头微微皱,为难的道:“温举人,你......你最近不用过来了。”

上一篇:醉卧关山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