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落尘网 第17章

作者:长歌未语 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古代言情

  陆寂闻言,侧首望来。

  湖光山色之间,美人伫立。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似湘陵妃子,如玉殿嫦娥。千般袅娜,万般旖旎,有画难描雅态,无花可比芳容。

  他的目光停留在姜予微的唇边,呼吸微滞,笑道:“姜姑娘不必多礼,不知姑娘今日怎么有兴致邀我一同游湖?”

  装模作样!

  姜予微垂眸,半羞半怯的道:“陆大人,昨日我回去后想了一夜终于想明白了,我......我愿意追随大人,侍奉左右。”

  她脸颊微红,角度正好,将将露出一节修长的脖颈,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引人遐想。

  陆寂“哦”了声,神色未明,嘴角带着淡淡笑意,“姜姑娘怎么突然有此转变?”

  “昨日我与大人说心中对那幕后之人有所猜测,其实那人正是我的舅舅。与大人分开后,我本欲找舅舅问个清楚,但舅舅的一番话却点醒了我。”

  他是锦衣卫副指挥使,寻常的谎言根本瞒不住他。光是这个理由定然是不够的,但姜予微也不能说她是因为仰慕陆寂才想追随,毕竟昨日她还在为温则谦担忧。连三岁小孩都能看出破绽,实在经不起任何推敲。

  说温则谦不是良人,不看托付,那更假。要如何解释,是个难题。

  好在她在来的路上早有准备,指尖用力掐住掌心,疼痛顿时使眼眸中泛起一层水雾,泫然欲泣的道:“小女自幼丧母,虽父亲仍在,但他对我一向不喜。我在府里无依无靠,缺衣少食更是常有的事。我母亲早就料到会如此,所以在临终前才急于定下这桩婚事。”

  她声音婉转凄凉,令人心生怜悯。

  “我原以为凭借自小的情分嫁入温家便可过上安稳的日子,然而这段时日,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温则谦虽好,但他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护不住我。与其日后随他饱经风霜,倒不如追随大人,至少不能担惊受怕。不知大人是否还愿意?”

  姜予微心里打鼓,不知这番说辞他能信多少。

  亭中沉默,寂静无声,越发慌乱。

  然而此时,一只手忽然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了起来,正对上陆寂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

  “你说的可是实话?”

  姜予微不躲不避,直视着他,目光坚定,“当然。”

  陆寂注视着她,一笑,眸色柔和下来,“能得姜姑娘青睐,陆某喜不自胜,又岂会不愿?”

  姜予微暗暗松了口气,展颜浅笑,眼波流转,顾盼生辉。绿鬓朱颜,连芙蓉都为之失色。

  陆寂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眼眸越来越深,神情中也变得十分复杂幽暗。

  姜予微一惊,后背顿时冒出一身冷汗,那种感觉仿佛是幽冥地狱里的厉鬼在仰望人间。

  然而当她定睛再一看,那种感觉却又消失不见了,仿佛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陆寂松开了她,道:“既然如此,那便先将你与温家的婚事退了吧。”

  说罢,侧首看向她腰间垂挂的白玉同心佩,伸手摘了下来。他早就看这玉佩不顺眼了,白玉不适合她,还是芙蓉玉更衬些。

  姜予微身形一僵,强压下想要将玉佩夺回来的冲动,没有动。

  陆寂打量了一眼这块玉,道:“同心佩带连环玉,谁教红萼自成双。这块玉佩你也不适合再带,一并送还给温家吧。”

  她扯了扯嘴角,恭顺道:“都听大人的。”

  陆寂满意的点头,唤来裴仪,“去还给温举人。”

  裴仪应了声,带着玉佩去了。

  姜予微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心口一阵酸涩。也不知则谦哥哥看到玉佩后会不会怨恨她今日的决定?会不会觉得她是一个朝秦暮楚,贪慕虚荣的女子?

  往日种种从今日起似乎都将成为过去,她像是被人剖开心肝生生从里面剜去一块肉,血淋淋的,痛不欲生。

  陆寂见她脸色苍白,失魂落魄的模样,慢悠悠的问:“可是不舍?”

  姜予微一怔,猛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干了一件蠢事。

  忙调整了一下情绪,道:“是有些不舍,除了我娘外,这其实是我收到的第一件礼物。带在身边多年,忽然空了,还有些不习惯。”

  陆寂浅笑,“改日我再送你一块新的。”

  他记得他的私库里还有一块芙蓉玉,只不过是块玉牌。回京后可请巧匠改一改,最好改成海棠,如她一般秾艳绮丽。

  姜予微轻启莲唇,脸颊红霞尽染,受宠如惊,“多谢大人。”

  “过几日我便要回京了,到时你和我一同回去。”

  姜予微惊讶,“这么快?”他到溧州也才一月有余而已。

  陆寂解释道:“我是锦衣卫,自然不能在溧州久留,原本皇上派我来此便是为了整顿盐务。如今事毕,不久朝廷便会派新的巡盐御史来此。”

  原来如此,难怪贺鄞如此急切地动手。原来是怕高枝走了,他再也攀不上。

  “不知大人何时启程?”

  “半月后。”陆寂道。

  半月后?

  竟然这么快,半月后正是二十二日,原本是她和温则谦成亲的日子,可现在她却要与陆寂离开溧州前往经承。造化弄人,当真是绝佳的讽刺!

  “湖边风大,可是着凉了?”陆寂关切的问。

  姜予微摇头笑了笑,道:“没有,我自小没有离开过溧州,又见识浅薄,不懂京城的规矩。去了侯府后恐有失礼冒犯之处,所以心中有些害怕。”

  陆寂见她眉眼间有惶惶不安之色,心生怜惜,轻声安慰道:“不必害怕,有我在,你自可安心。”

  姜予微佯装羞涩,垂下头去轻启莲唇,“大人,予微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大人可否应允?”

  “但说无妨。”

  “虽然如今我已下定决心追随大人左右,但毕竟我与温家的婚事才作罢,若此时进府恐遭人闲话。予微不惧流言,只是怕因此污了大人的清誉。故而我想,不若等去了京城再商量入府的事宜如何?”

  纳妾不需三媒六聘及诸多繁文缛节,一顶小轿直接从侧门抬入府中即可。不过陆寂还未娶妻便先纳妾,不说世家大族,便是在溧州也是少见。

  姜予微隐藏在袖中的手不断摩挲,竭力掩饰自己的忐忑和焦虑,生怕他不答应,这样一来自己的计划便要都要落空了。

  陆寂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到,只是要委屈你多等一段时日了。”

  “不委屈,能侍奉大人已是我的福气。”姜予微暗自松了口气,软下嗓音,娇娇柔柔的道。

  陆寂望着她耳上的明月珰,抬手轻抚了抚,细语呢喃,“半月后我会派人去姜府接你,在此期间,你安心待在自己院中,不要见不该见的人,明白吗?”

第22章 温则谦

  姜予微脊背猛然一僵,勉强笑道:“大人放心,我会听话的。”

  “那就好。”

  暮色四合,霞光残褪,一轮弦月挂在柳梢头。三两疏星,满船清梦,良人不入春闺梦。

  姜予微回来已经有一会儿了,草草用过晚膳后边卸掉钗环,换上一件素色宽松的寝衣。青丝未绾,松松垮垮的散在肩头。

  贺鄞的动作很快,听银瓶说温则谦已经被放了出来。目的达成,他到底有功名在身,自然不好一直扣着他。

  只不过温则谦并没有回去,而是直接来了姜家,站在门口想要见她一面,手里还拿着那枚白玉同心佩。

  短短数日,物是人非。姜予微很想不顾一切的冲出去扑到他怀中大哭一场,可理智却告诉她不能。

  今日那番话,陆寂顶天也就信了一两成。现在去见他,无疑是又将他拖入水深火热之中。

  姜予微推开直棂窗,遥望门口的方向。蛙鸣阵阵,流萤素月。身后烛火摇曳,照出满室孤寂。

  她让银瓶去劝过,但温则谦始终不肯离开,银瓶还说她从未见过温则谦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

  字字句句如针般扎在姜予微的心口,痛不欲生。

  一直到后半夜,两更天的梆子声响过许久,她还是保持那个姿势未变。

  银瓶熄了灯,只留一盏未灭。见她如此,心疼不已,“姑娘......”

  姜予微动了动唇,像是许久未曾说过话,声音干涩难听,“银瓶,他走了吗?”

  “走了,方才温太太来了,将他劝了回去。”

  “那就好,唯愿则谦哥哥今后平安顺遂,再无半点波澜。”后面那半句话更像是她的喃喃自语。

  银瓶叹了口气,“夜深了,姑娘也快些歇息吧,别熬坏了身子。”

  姜予微不想拂了她的好意,还是听她的话躺在了床上。

  银瓶将窗户关实,放下茜色帷幔,又把灯移到角落里的高束腰五足圆香几上。那个位置光线不会刺眼,还方便姜予微夜里起来。

  做完一切,她看了眼床榻上的人影,悄悄退了出去。

  然而姜予微却望着头顶折枝梅花纹的床帐,久久都无法入眠。

  玉宇无尘,银河泻影,铺陈于瑶琴上,寂然无声。

  一滴清泪,划过眼角,悄无声息的没入枕间。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

  纳采、问名、纳吉、请期、亲迎,六礼已过五礼,如今忽然要退婚,双方面子上都不好看。特别是姜家,难免遭非议。

  为了避人耳目,翌日一大早,姜益平便拿着温则谦的庚帖去了温家。不知他是怎么同温家说的,温氏答应了退婚,并且还商定两月后再退还送来的聘礼。

  对外也只宣称是温则谦突然染病,先推迟婚期,等风头过了之后再说亲事取消的事情。

  温家仁至义尽,姜益平也无二话,拿回姜予微的那份庚帖,一路上喜笑颜开。

  姜予微对事情会进展得如此顺利并不感到意外,因为有温伯母在,她自是能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所以会尽量劝阻。

  只是可惜无缘再成为一家人,不然那该有多好?

  不用准备成亲,她彻底闲了下来,无聊的坐在窗前看话本子。至于如何去向亲朋解释,那是杨氏该头痛的事,与她无关,她也懒得去管。

  银瓶怕她郁结于心,把嫁衣、合欢扇等等全都收拾出来,归拢在一个核桃木箱中藏去角落,尽量不让她发现。

  姜予微任由她折腾,或者也可以说是在刻意逃避与温则谦缘断的事实。

  此前杨氏派人来传过话,请她中午去正厅用膳。

  看完一半后,她估算时间也差不多了,简单收拾收拾,带上银瓶往正厅而去。

  池塘晓梦,阶柳庭花,莺雀啼鸣。丫鬟们在廊下嘻笑打闹,见到她来纷纷欠身行礼。姜予微微微颔首,脚步不停。

  等到正厅时才发现人差不多都来齐了,不仅姜嘉月在,还有七岁的姜翊以及罗姨娘所生的姜峥也难得的出现在这里。

  杨氏热情的招呼她去上首坐,以往哪有这般待遇?

  姜予微没有推辞,谢过后径直坐在了姜嘉月的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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