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青姿
家里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各色绒花,大家都在练习和打磨技艺的阶段。
陈氏见了大红色牡丹的花样,十分喜爱,但又觉得太过艳丽:“明日我戴这个,不合适吧。”
杜从宜:“红色留着你平日里戴,明日就戴另一支就好。”
陈氏偏偏就喜欢大红,简直爱不释手。
“六弟妹这里,就是有好东西。每次来都不空手。”
赵诚问赵敬:“你老师没受到影响吧?”
赵敬其实不太习惯,男男女女这么闲聊,但这是他们夫妻在五弟院子里,他不好计较。
他摇头“怎么可能,师门现在人人自危,前几日又查出来……”
他说到一半,又想起五弟不掺合这些,就改口说:“现在朝中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他的老师是旧党,赵敬还是偏向于旧党。
赵诚也不劝说,只是开玩笑说:“咱们赵家,肯定是和官家一条心,断没有朝臣赢了官家,咱们姓赵的拍手叫好的道,你说对不对?”
赵敬反驳:“你这话说的混账,你当天下是一家一姓?天下百姓几百万,岂容德行有亏之辈肆意妄为。”
赵诚也不恼,反而笑着问他:“那你觉得,谁能胜任?谁的德行可称为圣人?东西两府宰相?还是前朝宰相?他们若是真有治世的万世之能,为何区区百年,就成了眼下新旧党不可开交的局面?新旧争什么?争德行吗?说到底,不还是争权吗?你敢说相公们都只为了自己一心秉持的想吗?”
赵敬没想到他对着这个话题这么尖锐。
连两个女士都看着他两。
说实话,杜从宜觉得十分意外,她以为的赵诚,就是斗鸡养蟋蟀的那种人,他是个很会享受很怕麻烦的人。而且不会思考这些问题,他可能有一些朋友,知道一些官场上的事情,但不足以让他这么明白。
没想到他这么清醒。
而且和赵敬的清醒又不一样。
赵敬则是惊讶他言辞的刻薄。
“你这样说,有失公允。”
陈氏见两人仿佛起了争端,立刻笑着说:“哟,你们两明日可有的忙,怎么还争起来了。”
赵诚笑说:“我一个闲人,说话难免大放厥词,大哥勿怪。”
陈氏笑说:“五弟说的也没错,咱们府和官家那是同出一脉,总归是姓赵。”
赵诚知道,赵敬和他不一样。赵敬一直试图将他拉拢到自己的念中。
赵敬是比老王爷和赵宗荣父子两,更智一些,赵宗荣则是保守的旧党。
旧党维护的是开国对这些功勋的特权,赐予的荣耀,子孙的前程。
但官家现在要削减这些爵位,削减俸禄,削减对他这样的伯爵的俸禄,要子弟们自谋前程,不再优容文臣们。
动了旧党贵族们的蛋糕,旧党自然要反。
赵敬却不说话,一边喝着奶茶一边说吃着东西,静悄悄的。
杜从宜问赵诚:“你不是准备了生辰礼吗?要不今日就送了吧。”
后日是赵敬的生日,杜从宜一边惊讶于赵诚的冷静,他仿佛对这个世界只是冷静看着,一点不意外有这个结果。
但作为他的搭档,还是要要调节好气氛,可能是她从前的习惯吧,讨厌父母的低气压,家里调节气氛的永远都是她。
“来安,去房间里取那个红色的盒子。”
赵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给赵敬准备了生日礼物。
陈氏也凑趣说:“我倒是要看看,五弟送的礼物。等明年五月初五,我让你大哥给你还一份更好的。”
来安取了盒子,赵诚失笑,接过盒子,将东西递给赵敬。
是用上好的鸽血玉,雕的玉器三件。
赵敬看了眼底下的款,也夸了句;“五弟好手艺。”
赵诚摇头:“大哥喜欢就好。”
杜从宜生怕他这个榆木脑袋否认自己做的。
赵敬得了礼物,站起身说;“好了,时候不早了,明日还有事情要忙。你们也早些休息吧。”
等人走后,赵诚笑着问:“娘子怎么知道大堂兄的生辰?”
杜从宜;“大嫂一个月前就在说了。”
赵诚笑笑,甚至不多问,夫妻可能久了就是这样,有了默契,互相都有不可言说的情绪。
第040章 老喷子
二房的喜事如期而至。
早上天不亮就听见外面有人走动,赵诚起的很早,他这个人就很神奇,平日里懒懒散散,整天在家睡大觉。但是遇上风吹草动,一天一夜不睡觉都精精神神,用来安的话说,赵诚是个办事很靠得住的人。
赵诚刚出门就看见总管事申伯忙里忙外,接亲的队伍要打发出门,内院里听着就热闹,他今日照例要陪着二房的客人们,但是他在外面和申伯说了会儿话,耽搁了时间,等到了二房,赵敬被大伯打发去陪客了,二房之前搞的规格太高,客人又多,尤其是有些官场上的朋友是冲着安平郡主来的,所以赵宗荣都不得不出来见客,尤其是宗室的亲戚。
赵诚反而被打发去北院陪老王爷,这个苦差事他是万万不想接的,但不得不去。
赵敬见他犹犹豫豫的,还嘱咐他:“祖父心情不好,你收着点脾气。”
赵诚:“放心吧,我今日一定哄着他。”
还没进院子就听见老王爷的几个妾室在唱曲儿,赵诚领着周全,问周全:“迎亲的队伍什么时候能回来?”
“怕是要到申时了。”
赵诚心想,他要哄这个活爷爷到下午,那可不一定能哄得住。
今天的大宴在傍晚,一直能闹到半夜,他结婚的时候就是这么闹了一天。
害得他叹了声气,抬脚进了院子。
他一进院子里就有女婢去通报了,等他进了游廊,几个妾室已经出来接他,赵诚赔礼:“祖父可好?今日外面乱,二伯让我来陪着祖父。”
那位阮氏年纪看*7.7.z.l着和邹氏差不多大,温柔笑说:“老爷这会儿正在听曲儿,五郎来的正好。”
赵诚在内宅里是个没脾气的人,对女眷们说话都十分和气,女眷们对他印象很好。
“那我今日就在院子里躲清闲了。”
阮氏身后几个女郎都笑起来。她们年纪并不大,阮氏年纪最大,看起来也就三十几岁,正是好年纪,陪着老王爷这样的人,可惜了。
赵诚听着她们几个说笑,一边意兴阑珊想。
老王爷见了赵诚就问;“你今日不在前院里陪客人,来我这里做什么?”
赵诚:“二伯特意嘱咐我,让我陪着您。”
老王爷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听着对面的女婢弹琵琶,一边问:“前院怎么样了?”
“都挺好,大哥和三哥游刃有余,内宅有大伯母二伯母,还有大嫂二嫂和三嫂帮忙,一切都妥当。”
他说话可是谁也不得罪,不管有没有帮忙,全都算上。
老王爷就开始点评:“你大伯母料内宅是有能力的,办事也聪明,胜在年轻。敬哥媳妇不聪明,胜在听话,你媳妇出身低了些,做事拿不出手也正常,多和长辈们学一学,少耍一些小聪明就行。”
赵诚很想唾弃他。瞧瞧你说的是人话吗?
但面上一派和谐,坐在他旁边听着琵琶,改问:“今日的喜酒,您什么时候过去喝一杯?”
没醒到老王爷看他一眼:“何喜之有?”
赵诚听的惊讶,只是用余光看他一眼,想问一问,但又怕他真的搞事情,他搞不定他,就装作没听见。
结果老王爷语出惊人:“钻营之辈,能攀上什么好货色?内帷女人裙摆之后的宦臣,也配!”
赵诚扭头看着他,一时间分不清他是真混账,还是假糊涂。
话说的这么有骨气。
老王爷眼可见的不痛快,但赵诚又不知道他哪里不痛快。
弹琵琶的女婢已经停了,老王爷皱眉又有些意兴阑珊:“这首词谈的不好,失了韵味,当年的宋行首的琵琶,那才是叫绝。”
阮氏笑着奉茶,逢迎说:“那是有名的大家,引儿岂敢和她相论。”
老王爷叹息:“那年的东京城,才是热闹,后来再也没有那时的人繁华了。”
赵诚略微知道,先帝是死在北面,和北方辽金起战。战线推到北面,官家登基这些年都在整顿财政,让朝廷缓口气,但当年的盛世,官家的祖父那一朝。那时北面还未起战事,那才是繁华盛景汴京城的时代。
老王爷怀念的是那个豪奢时代。
可惜先帝不肯割让河东,誓死北伐,寸土不让,先帝在位不到十年,善武好战,官家如今也是如此。
这帮旧臣真的是爱惨了旧梦里的盛世繁华,厌恶极了先帝和官家。
真真有意思。
哪有什么盛世?不过时残曲一首,并无完满。
若不然先帝怎么会死在北面?
“可惜,好好的汴京城,非要起战事,数万人死在北面,钱财不计其数投入,不还是输了吗?早知如此何不直接给钱痛快呢?死的人不可惜吗?先帝葬在北面,简直奇耻大辱!祖宗都不得安生,违背祖宗的意愿,就不怕祖宗怪罪吗?”
赵诚倒是挺佩服先帝和官家,有些事花钱买平安,固然可以。但很多事非死不能平人心。
“您若是怀念,可以编撰一本记录当年繁华汴京的书。也算是忆当年。”
老王爷转头看着他,瞪了一眼,“你让我去当说书匠?成何体统?”
赵诚:“您身边的文人那么多,都可以执笔。”
别说,赵士义还真的想起这回事了。
所以他十分高傲且挑剔看了眼赵诚,问:“你从哪听来的?整日不学无术,只会好武斗狠,哪有一点斯文样子!”
赵诚:“……”
嘿,你个老登,我好心给你台阶下,你飞要栖在高台上,也不怕风大了把你刮下来,摔的粉身碎骨,官家的风向你看不懂,都被贬回家了,还穷讲究呢。
他心里叹气,不想和这种老喷子计较,只听着不说话。
倒是让身边的阮氏尴尬的不知道怎么招待他。
老喷子见他不说话,还来劲了,不解气,继续说:“你一个伯爷,瞧瞧你的样子,哪里有一点伯爷的体面,你同舟桥下那些泥腿子商贩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