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云沉浮
“只可惜,偏偏小女着了风寒,不便见客,还请宋国公见谅。”
沈惠心话语里透着几分着实的惋惜。宋景渊听了出来,便主动圆场道:“无妨,二娘子的身子要紧。”
说罢,他又挥了挥手,命几个下人端来了成箱的文墨艺品。
“宋某有幸得了一套前朝名家焦老先生的字画,便想着借花献佛,不知是否合长公主的眼缘。”
字画端到了沈惠心面前,她翻了翻,发现那是几乎绝迹的藏品,能找齐这几幅已是很难得。
“你是个心细的,我的确很喜欢这字画。”沈惠心终于转笑道,“迎春,去把这画卷收好,摆在我那藏馆里。”
迎春应声道好,珍重地接过字画,便退下了:“是。”
沈惠心望着宋景渊,忍不住叹道:“月儿她还小,不经世故,许多地方,还请国公爷多多照顾才是。”
宋景渊双手作揖谦让道。
“二娘子是长公主与驸马的掌上明珠,能得长公主的信任,自然也是我宋某的荣幸之至。”
沈惠心刚放下了心:“那便好。”
可紧接着,宋景渊的后半句话就跟了上来:“只是……这次,恐怕宋某要让长公主的期望落空了。”
沈惠心抬起眼来,宋景渊便遗憾地解释道:“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是宋某福浅了。”
“哪里的话?”沈惠心宽和地笑出了声,“你是个有心的。来日方长。总有一天,月儿会明白什么才是对她好的。”
宋景渊也只是附和着笑了一下。
“既然二娘子着了风寒,养好身子便是要紧事。我恰好路过苏西,便带来了当地的特产,是素芳斋的招牌,不知合不合二娘子的胃口。”
说完,他身后的小厮便又端来了一盒精致的糕点。
沈惠心莞尔一笑,“我会替你转交给她的。好了,今天我乏了,要先休息了。你且退下吧。”
“是。”
目送宋国公走后,迎春正要关掩房门,忽地瞧见院墙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是谁在那儿?”
迎春唤了一声,无人应答。身后的沈惠心却是噗嗤一笑,“不用猜也知道,就由她去罢。”
迎春便随之关拢了房门。
“小姐今日装病不愿见人,却躲起来听墙角。真是奇怪呀。”迎春回到沈惠心身旁,一面伺候她沏茶,一面感叹道,“小姐平日虽然贪玩,但也不是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子,这实在是……有些反常。”
沈惠心笑得更欢了。
“由得她去,我就不信,这一盒香气四溢的点心,还钩不出来一只趴墙角的小馋猫了。”
……
院墙旁,慕溶月窥见不成,已是心急如焚。
“怎么聊了这样久?都快两个时辰了,也没见着半个人影!”
“定是那宋什么的家伙废话连篇,也不知他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早知就不装病了,应当直接将人轰走才对!”
慕溶月来回踱着步,焦心不已。里屋的二人聊得越久,她便越是心忧。万一母亲真的相中了那宋景渊,她又该怎么办?谢羡风又该怎么办?一想到这些,脑子就成了浆糊,一团乱麻。
终于,杏雨拉着主子的衣袖道:“哎,出来了,出来了!”
慕溶月连忙踮脚扒着墙角去看,眼睁睁地看着宋景渊的车马载着三五个箱子来,终又空荡荡地回去了。
慕溶月瞬地明白了一切。
“这家伙,见巴结我不成,竟然去策反我母亲,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跳去皇舅面前求赐婚了!”
可母亲真的收下了他的礼物。眼看着,这策反像是将要成功了……
慕溶月终于坐不住了,如坐针毡地捂着头:“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正在纠结着,下一秒,迎春的口信就带到了:“小姐,夫人叫你进屋去回话呢!”
慕溶月来到了屋内,见沈惠心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眼前是一盒摊开的点心。
“你装病躲清净,可人家倒是好心好意,巴巴地给你送了盒果子来。”
那点心外酥内嫩,看上去十分诱人。慕溶月尝了一口,唇内顿时芬芳四溢。
“好吃!”
沈惠心见她喜欢得紧,便释然一笑,心想这宋景渊的确善于察言观色。与世家小姐寻常的见面礼,大多是些金银首饰,或是琴棋书画一类的俗物。可这宋景渊却另辟蹊径,送了一盒苏式的酥果。
很少人才知道,她的这个女儿,从不贪慕金银珠宝,却很喜欢民间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儿和酥点心。这份特别的礼物,自然格外地讨她欢心。
她正欣赏地点着头,一转眼,却瞧见慕溶月吃完了糕点,正没心没肺地剥着荔枝,一口一颗果肉,笑得天真烂漫。
只可惜,她的这个女儿,连人家的名字也没记住。
沈惠心思酌几分,便话音一转道:“月儿,既然你这么喜欢那果子,我就叫景渊改日再给你送一盒,如何?”
慕溶月的动作顿了一瞬,半晌才慢半拍地答:“我倒也没有……那么爱吃这果子。”
在回清月阁的路上,杏雨小声地凑近慕溶月道:“小姐,夫人这是要撮合你和宋大人呢!”
“我当然知道了。”慕溶月嘟囔着叹道,“没看见,我正心烦呢。”
杏雨又问:“那小姐,你对国公大人怎么看?”
第13章 第十三天【已替换】 火葬场了没……
慕溶月怔怔地思索了许久,才猛地道:“油嘴滑舌,老奸巨猾,诡计多端!”
她不由得回想起了那时在春日宴上初次见到宋景渊的场景。他穿着官服,坐拥半幅仪仗,威风凛凛地到场,却只为站在她身旁和她攀谈几句。期间也没聊别的,好似单纯只为了和她共赏春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现在想来,他那时大抵是在试探她的喜好,以便今日来登门送礼。
“虽然我与他寒暄不多,但我知道,他接近我,绝对是居心叵测!”慕溶月信誓旦旦道,“他知道我不爱那些华贵庸俗的首饰,便想用好吃的来讨好我。一看这个人便不是省油的灯。”
杏雨噗嗤地笑了起来,“但是,那盒果子真的很好吃对吧?”
一码归一码。慕溶月认真点了点头。
“不过,早先就听说宋国公足智多谋,西原动乱时,他以一招调虎离山就破了局。足见他工于心计,是个城府很深的人呢。”杏雨又道,“小姐对她有所防备,也是很正常的。”
“这是一方面。”慕溶月打了个冷颤,像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似的,“你是没听到,他那天同我说的那些话。他夸我貌美也就罢了,竟还将我和那池中的荷花作类比,说我是凌波仙子,噫,真是肉麻到掉渣……”
杏雨被逗得咯咯直笑。也对。她家小姐总是朝气蓬勃、动若脱兔,那国公爷竟将静谧安好的荷花和小姐作比,的确是不了解小姐的个性。
“那小姐,若是来日国公爷再登门为小姐送果子来,那小姐是见还是不见哪?”
“这……哎呀,到时候再说吧!”
……
就这样,自从那日之后又过去了半年。期间,宋景渊虽然也来过公主府给慕溶月送点心,但他也自知分寸,没有再主动提过议亲之事。
再后来,沈惠心嫌二人之间进度太慢,索性想要做主,直接定下这门亲事来。
这可把慕溶月给吓坏了。
既然说服不了母亲,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去游说宋景渊。
只要劝说宋景渊主动来退婚,那么,母亲便也没有理由强求他们二人结亲了。
于是,她便寻了个借口,将宋景渊约了出来。
这天,沈惠心又邀来了宋景渊同去游园,而慕溶月也是头一遭地没有推脱。
春灯节上,十里长街灯火通明,鼓吹喧阗。慕溶月和宋景渊并肩漫步于其中,身后跟着一泱泱侍卫。
宋景渊端详着慕溶月的衣装,不施粉黛的素雅面庞,反倒在灯节一众浓妆艳抹的女子中将她衬得清丽脱俗:“慕娘子,今日甚是好看。”
慕溶月正想着心事,只含糊道:“多谢国公爷夸赞。”
宋景渊并没有气恼,反而来到了一灯铺门前,匾额上提着“猜灯谜送灯笼”的字样。他便回头问道:“慕娘子可还喜欢孔明灯?”
慕溶月随意摆弄了一下货架上的灯皮,“这纹着小兔子的孔明灯倒甚是可爱。”
宋景渊与慕溶月擦肩而过,继而也将手按在那兔子的纹样之上:“那么,你与我,不如来一个赌约助兴,如何?”
“赌什么?”
“就赌字谜。”宋景渊点了点牌匾,“赢者,可以获得一盏孔明灯。”
慕溶月思索了数秒,便首肯道:“好。”
“黯然失色;打一字。”
“自然是‘音’。”
“甜一半,辣一半;打一字。”
“辞。”
……
几个回合下来,二人比分将近,平分秋色。慕溶月吆喝道:“掌柜的,就没有难一些的灯谜吗?”
“最后一题,来了。”掌柜的换来了另一提灯笼,笑着指道,“有风不动无风动,不动无风动有风;猜一物。”
慕溶月嘀咕着,还在消化题意呢,宋景渊忽然道:“谜底为:鞋履。”
“正确。”掌柜的双手奉上灯盏,“国公大人,这是您的孔明灯,请收好。”
慕溶月只好不情不愿地认输了,“今日是我状态欠佳,你赢了。”
宋景渊回过头朝她粲然一笑,“走,我们找个空旷之地放明灯。”
星光稀疏的河岸旁,一盏明亮的孔明灯冉冉升起。慕溶月今夜脸色阴沉了一路,此刻也终于破颜一笑道:“真好看。”
灯芯化作了一个小亮点,终于消失在了长空之中。宋景渊就在这时看向慕溶月道:“慕二娘子,我赠你一副灯,你还我一句真心话,这买卖如何?”
慕溶月轻叹一口气,索性一扭身坐在了凉亭之内。
“好啊。你问吧。”
没想到,宋景渊直截了当地问:
“你与谢公子的事,可还顺利?”
慕溶月没想到,他竟会这样直白。那时候,她喜欢谢羡风的事,还没有几个外人知情。原来,他早就洞察一切,却还愿意花时间陪她演这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