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嗞咚
第一场结束,大多考生状态都还算好,等到第二场,有些人就已经支撑不住面色苍白,神识混沌。
林鹤时眉眼间也透出些许憔悴,这几日他只伏在桌上小憩过几次。
沉闷悠远的敲锣声传来,到了第二次交卷的时候。
交了卷,林鹤时收起笔墨砚台,准备趴着休息一会儿,远处回廊回来纷乱急促的脚步声。
抬眸看去,一行佩刀的金骁卫已经将各个号舍围了起来。
众考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连金骁卫都来了,一个个神色紧张不已。
主考官随同金骁卫统领走到众人之前,“据查,有人涉嫌舞弊!”
主考官此话一出,所有人又惊又惶恐,有的急声辩驳,有的则猜测是谁,一时间声音四起。
“安静。”
那个一身飞鱼服的金骁卫统领沉声开口,目光环视众人,不怒自威的气势让周遭霎时安静。
段祤继续开口,“所有人,把随身的东西拿出来,脱去衣物,接受检查。”
“什么,还要脱衣服。”有人出声质疑,“……就在这里?”
段祤冷声道:“不从者,一律视作舞弊。”
顿时,无人再敢说话,依照吩咐拿出随身的东西,金骁卫则一个个查看。
宋泊恍惚去拿自己的东西,二月的天,他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手也在微微发抖,他在林鹤时的衣服里做了手脚,一旦金骁卫查到林鹤时,他的仕途就此就毁了。
宋泊双手紧握,眼里的愧疚已经无以复加,可是他别无选择,他不能置家人的性命于不顾。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凌州人氏,林鹤时。”
宋泊心跳倏然停住,对不起,对不起,他闭紧眼睛不断重复。
“把衣服脱下来。”金骁卫检查完东西,又道。
林鹤时从容不怕的脱去外衫,里衣,只余一条里裤在身上,金骁卫仔细检查过,把衣服丢还给他。
“下一个。”
宋泊怔住,缓缓睁开眼睛,没事?
惊愕之余,是铺天盖地的庆幸。
他激动的向林鹤时看去,而林鹤时也看着他!
幽深难辨的一眼,让宋泊的心直接跳到了嗓子口,脑子嗡嗡作响。
东西是他亲手放进去的,没有,那就是林鹤时已经知道了。
……
段祤缓步在号舍间巡看,林鹤时瞥见走近的身影,收回目光低头穿衣。
段祤走过他跟前,在空气中闻到一抹极细微的,阔别已久,却仍映在他脑中的香气。
段祤蓦地顿步,眸光锐利望向林鹤时。
林鹤时低头系着腰带,敛长的凤眸平静垂低着,看到段祤伸手拿起他面前的浮漂,眸光不动声色凝起。
“这个人可查过了?”段祤问。
“回统领,已经查过,没有问题。”
段祤压着唇角深深呼吸,确定自己没闻错,正要下令再查,考场外传来浑厚肃然的声音。
“查得如何了?”
来人一身绯色官服,须发微白眸光异常锐利极具压迫感,身后跟着的护卫更是证明了其身份之高。
主考官面色一凛上前行礼,“下官见过高相。”
高肃沉缓嗯了声,“这考场出了舞弊的事,就是查问不得当,现在若还需你们花一两时辰来查,你这主考官恐怕得亲自去向陛下解释了。”
主考官头上冷汗岑岑,“是下官失职,只是有人检举,不得不查,相爷放心,一炷香,必然能查清。”
“那就好。”高肃颔首。
“请相爷先去稍作歇息。”主考官略弓着腰做了个请的姿势,又朝段祤道:“还请统领加快进程。”
段祤瞥了眼林鹤时,丢下手里的浮票,迈步走开。
所有人搜查完,没有发现舞弊情况,段祤听着属下的禀报,又看了眼林鹤时的方向,“你去禀报相爷和主考官,其余人,随我走。”
金骁卫浩浩荡荡的离开,马昊跟随着段祤往外走,口中骂骂咧咧,“这些个文官真当我们金骁卫是给他们差使的。”
段祤一眼瞥去,马昊立刻噤声,悻悻道:“统领……”
段祤打断他,“凌州,林鹤时。”
“什么?”马昊不明所以。
“去给我查这个人,住在哪里,这几日接触过谁,查清楚。”
马昊摸不着头脑,统领莫不是怀疑那个人舞弊,可刚才不是查过了。
“统领为何要查他?”
段祤闭了闭眼,“我怀疑这个人见过她。”
马昊逐渐睁大眼睛,他知道段祤说的她是谁,那个可恨的女人!
装得无辜柔弱,满口假话,说什么只想清清白白跟着统领,结果哄得统领给她弄了新的身份,她却骗走了统领的腰牌,逃得无影无踪。
可是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们也到处找了,没有一点消息。
马昊怀疑那个女人根本没用头儿给的身份,而且她好不容易逃了,怎么还会回来,还跟一个考生扯上关系。
“统领,你是不是弄错了?”马昊没敢说,他怀疑段祤是魔怔了。
段祤眸光阴沉,冷笑,“我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了。”
*
三场全部结束,已经是九日之后。
贡院大门一开,乌泱泱的学子往外涌,各个神色萎靡不振,有身子虚得,出了贡院大门就倒地昏睡了过去。
林鹤时虽不至于当街跌倒,脸色也是一样的憔悴,他走出贡院,深吸了一口气,新鲜的空气灌进胸膛,驱散周身的难闻浊气,才觉恢复一些。
“期安,期安!”宋泊挤出人群,朝着林鹤时的方向追去。
林鹤时转身看着他,清清淡淡的目光,仿佛没有任何情绪,不在意,也不愤怒,越是这样,宋泊越是无地自容,林鹤时一定是对他寒了心,他把他当朋友,他却背叛他。
“对不起。”宋泊艰难吐字。
“你无需道歉。”
宋泊错愕抬起头。
“她怎么要挟你了?”林鹤时问。
宋泊的为人他了解,若非是被要挟,走投无路,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宋泊难堪羞愧的低下头,“那日长公主找到我,让我往你的衣服里放东西,若是我不做,我的家人……对不起!”
“没什么可抱歉的。”林鹤时打断他,“没有人是无私的,这是你权衡之后的结果,所以没什么可抱歉。”
他们本是惺惺相惜的朋友,如今却因为他的被判而被毁,宋泊心中悲伤至极,“你那么信任我,而我却。”
他难以启齿的低下头。
林鹤时凉薄的眸中浮出些许困惑,信任么?他觉得他多想了,不止是他,这世上的人,大多都不可信。
没有抱期望,所以不存在失望。
林鹤时回到客栈的房间,屋内残留的熏香气以不可觉察,却细密的速度缠了上来,钻进空寂的心口。
身体所生出的异样满足让他想起,还有一个人是可以相信的,他试探过很多次。
林鹤时轻弯唇弧,敛长的凤眸内流光轻漾,目光扫过桌面,又骤然变得沉冷。
原本盖在茶盏上的茶盖被放在了一旁。
有人来过。
……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
专心听讲的孩子见花漓忽然停了声音,一个个奇怪望向她。
花漓轻蹙着细眉,掌心轻拢了拢手臂,方才不知打哪儿来的一股凉意,让她无端打个寒噤。
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了,前两日,也是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一股寒意。
花漓心下茫然,也没有风,而且这都快三月的天,按理不该那么冷才是。
“夫子怎么不讲了?”
听到云升问,花漓收起思绪,“我们继续。”
等散了课,花漓正要和林莲萍道别,见她心不在焉神色也恍惚不定的模样,关切问:“阿婆怎么了?”
林莲萍拧着眉心,轻叹了声,“今日应该是会试结束的日子。”
花漓立时反应过来,她是记挂林鹤时。
“阿婆放心,以林鹤时的才学文章,榜上有名肯定没问题。”花漓宽慰着说。
林莲萍点点头,“你说得是。”
花漓又宽慰了她几句,看天色已经不早,才离开林家。
一路走着,无端的又想起那股莫名其妙的寒意,一次还不觉得,可两次了。
就像是什么不好的预兆,在提醒她。
是什么呢?
花漓颦蹙着两条细眉,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