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满塘 第131章

作者:末雨 标签: 强强 正剧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若云娘问起,你便说桃儿受惊过度,神智恍惚,程七留下照看。”

  程七忍不住揶揄:“裴大人心思缜密,可谓算无遗策。”

  裴晏并未搭理,只看向一直没吭声的宋平,他知道只有说通了宋平,这想来颇有些疑点的行径才能骗得过她。

  但宋平不作声,他亦有些急,毕竟一来一回所耗需时。

  他没有太多时间。

  宋平似笑非笑地说:“裴大人是要对小东岛动兵了,对吗?”

  裴晏咽了咽,不置可否:“你总得为谢娘子打算,生产后还得坐月,孩子太小也经不得风浪,你们一开始就不该去那儿。”

  “是云娘想留下。”宋平抬眼与他对视,“她为什么想留下,大人难道不明白吗?”

  裴晏微怔,还未作声,宋平又道:“可你一旦动手,即便我们都安好,你们过往的一切,都不再作数了。”

  “我知道。”

  他哑声苦笑:“可我只能做到这样。”

  程七在一旁长叹,宋平亦叹声道:“那我言尽于此。”

  裴晏正要开口,颈窝一阵凉意,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从你上岛起,便在算计今日了,是吗?”

  她冷声逼近,听不出一丝情绪。

  “裴詹事。”

第一百零三章 我心向明月

  “你如何进来的?”

  裴晏想转身,颈上的刀刃立刻压出一道痕,他只得先说:“你相信我,我保证谢娘子不会有事,也不会被人认出来。”

  云英没有应他,只将刚才那句话又问了一遍。

  他不置可否。

  “我与你说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们不该和他们搅在一起。”

  “那我们走。”她语气放软,“我已经和关大哥说好,本想等妙音生了再……你多给几天时间,我们现在就离开扬州。”

  裴晏垂眸,涩声道:“你们可以走,他们走不了。”

  缄默片刻,门外传来一声闷响。

  程七探出去看了一眼,回身朝云英点头示意。

  “你们先走。”她回道。

  宋平张口欲劝,见程七拼命向他摇头,只得叹说:“城中羽林军甚多,不要耽误太久。”

  她转过身。

  “不会很久。”

  门关好,云英收了刀。裴晏这才转过身来,先看了眼门外。

  “放心,卢公子死不了,地上躺一会儿罢了,最晚三个多时辰就醒,你上回也吃过的。”

  她走到一旁坐下,抿一口水:“你来扬州,是对付元晖,还是顾廉?”

  裴晏避而不答:“你已经没有依傍了,不该再蹚这些浑水。”

  他站到她面前,又想起她不喜欢他站得高,便又半跪着蹲下,仰头握着她的手。

  “就算没有你带我上岛,就算你那日杀了我,结果也是一样的。你们在定海这一带捣乱,是耽误了些功夫,但树倒猢狲散,总有零散落单的愿意招安。都是赶海为生的人,就算找不着路,大致方位也不难推算。多花些时间罢了。”

  “我不管旁人如何,我只问你。”

  她垂眸看着他,心里早有了答案,却还是忍不住要问。

  “你去过小东岛,你与他们同吃同住,你知道他们只是一群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你还是要用他们的命当筹码,来换你们想在扬州谋的东西是吗?”

  裴晏抿唇不语,算是默认。

  “裴晏,我给过你机会了。”

  云英抽出手,眼底如一口深井,再看不见半点波澜。

  他急忙拽住她:“你离开江州,逃到怀王够不着的地方来,不就是想过清静日子吗?你和他们萍水相逢,为何一定要搭上自己?”

  她嗤笑:“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一群丧家犬遇上了另一群罢了。只不过我运气好些,总有权贵看得上,卖一卖皮肉,就能换几条命。”

  “云娘!”

  裴晏打断她,咽了咽,艰难地说:“凡事总有代价,你一早若肯告诉我你在扬州,我兴许还能劝元琅用别的法子。可如今罗网已成,箭在弦上,回不了头了。”

  “对你们来说,他们是异族,是棋子,是夺权的利刃,是你们宏图大业里的一点点代价……”

  她再一次抽回手,唇角缓缓勾起。

  “我也不是什么清白人,死在我手上的人多不胜数。小时候为了半块饼都能抠人眼珠子。我嫁过多少回,就杀过多少个夫君,老的少的,九泉底下的油锅旁,起码有两桌冤魂在等着拿我下酒。”

  手悬在半空,好像真的滴着血。

  “但你们不一样,生来占着富贵,享着供奉,你们只需动动嘴皮子,手一挥,就能冠冕堂皇,干干净净地杀人。”

  裴晏看着她,如有一道道藤蔓紧勒着心口。

  他见过这样的眼神,她当初站在林中遥望城门上挂着的残尸时,也是这般模样,嘴里的一字一句都像深井里的回音,湿冷空旷。

  他想抱住她,她却起身走到门边。

  她给过他机会了。

  “初十。”裴晏垂下头,“你们今夜出发,还来得及带谢娘子走。但四面海域都有巡防,说得出官话的才能放行。”

  云英冷笑一声。

  “你那几日主动帮忙,与他们每个人都说过话……原来是为了这个。我过去说你窝囊,说你妇人之仁,是我错了。”

  他想解释,但已多说无益。

  “你不是想知道,当初来江州的若不是你,是否也能睡到我床上吗?我告诉你,不能。本来刀都磨好了,后院里好几条狗等着开荤,是我看错了人,活该做这亏本的买卖。”

  她打开门,残阳薄暮,轻霞渐逝。

  驿馆上下都同卢湛一般昏睡着,周遭静如深山。

  “你若不想误了大事,最好现在就杀了我。放虎归山,只会后患无穷。”

  “我不会杀你。”

  “但我会。”

  她伸手没入发间拨了拨,自青丝厚髻里抽出那支桃木簪,在掌中紧握了片刻,朝身后一扬,头也不回地迈出门去。

  木簪撞上桌沿,清脆地落在他脚边。

  卢湛被一股不可言说的臭味熏醒,手肘生疼,屁股也疼,双腿打颤,起身还险些栽倒在裴晏身上。

  上一瞬他还望着晚霞惦记那锅没吃完的肉,好似就一眨眼的功夫,竟已月挂中天。

  裴晏将手里的药瓶递给他,哑着嗓子让他去把其他人也都弄起来。

  卢湛盯着瓶子一愣。

  这不就是上回那女人给他的那个吗!难怪这臭味如此熟悉。

  他忙探身看了眼身后空荡荡的屋子,那两人果然已经不在了,心头顿时一紧。

  “是。”

  卢湛满腹心事地拿着药瓶将其余人都熏起来。

  除了守大门的被拖了进来倒在门边,其他大多晕在桌案上,有些甚至半个脑袋浸在汤碗里。

  他要守夜,没有沾酒,迷药只可能是下在肉汤里的。

  难怪今日破天荒地有好东西吃,甚至还叫上了所有人……

  他咬着下唇绕到后院,但桃儿的房门紧闭,漆黑一片,门口杵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好怎么说,只得回头逮着侍女问了几句回去复命。

  裴晏端坐案前垂着头,手里也不知攥着个什么,卢湛一进门便藏到了身后。

  卢湛将药瓶递还:“要不要通知吴县令封城搜人?”

  “不必了,你去歇着吧,这两日也累了。”

  “哦。”

  卢湛站着没动,眼珠子转了好几圈才磕磕巴巴地说他刚问过了,杏儿一大早就被人给打晕了藏在柴房里,酒窖就在旁边,迷药肯定是那时候就放了。

  “都怪我……他们都说要喝酒,我也没好拦。”

  裴晏惨白着脸,低声笑了会儿。

  “越是假话,越要目不斜视,心平气和地说。话不能说快了,也不能说多了。别人没问,就别一股脑地往外倒,欲盖弥彰,不知道也知道了。”

  卢湛脸涨得通红,还没想好说什么,裴晏又说:“你倒是提醒我了,去把桃儿叫来。”

  他一惊,舌头顿时捋顺了,慌忙解释道:“大人,云娘子对桃儿有恩,那程七也是她阿爷的结拜兄弟,他们肯定是骗了她,她才一时糊涂。”

  “我不是要骂她。”

  云娘不再信他了,万一……万一他们真的要做困兽斗,他得找个她还相信的人。

  裴晏耐着性子又解释了几句,卢湛看他有气无力,这才将信将疑地去叫桃儿。

  桃儿心知肚明,一进来便跪在门口。

  她将裴晏给她的那些首饰拿锦帕包好放在盒子里,还有带来的衣裳也叠整齐一并抱来。

  前两日他问她穆弘之事,她便已经换了衣服改了口,但那时没空细问。

  “我不怪你,你起来。”

  桃儿伏地未动,身子微微颤着,裴晏只得起身去扶她,一站起来,眼前白晃晃的光闪过,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桃儿赶忙抹抹脸爬起来将他坐到床上坐好,呜咽着说:“大人,你脸色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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