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满塘 第68章

作者:末雨 标签: 强强 正剧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他后退一步,双臂展开,拱手深揖。

第五十六章 殊途

  更深夜阑,久梦初醒,急促呻吟断断续续,似被什么堵住了,身前亦有个模糊的人影低头挖着什么…… 人影…… 顾玄静猛地清醒,她坐起身,茫然四顾,她不是在马车里么?昨夜任她如何吵嚷,李规都再没与她说半个字。天还未亮,十数个差役便持刀将她请上了马车。 李规分明就是懂她的,知道她不会让这些下贱人碰自己。 面前人转过身来,明辉映出姣好面容,眉眼上挑,掩不住的狐媚相。 顾玄静掸去衣袖青苔,起身寻了处青石,端坐与之对望。树影下又传来挣扎呻吟,她转眸看去,一青衣男子提拎着嘴塞汗巾、手脚紧缚的李景戎出来。 顾玄静细细回思,黄昏时停车歇了一会儿,她没胃口吃饭,只喝过几口水便斜倚着歇下了。再之后…… 再之后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躲在阿爷的屏风后,第一次见那自江州来的李氏郎。 邂逅两相亲,缘念共无已。 顾玄静双眸微动,镇定看向面前这个女人,“你们可知自己劫了谁的道?” 云英粲然而笑:“看来李夫人不知道自己落在了谁手里。” “少跟她废话,赶紧剁了了事。”陆三在身后催促,刀刃在手臂上抹了抹。 李景戎见状,奋力挣扎,像条肥虫似的在泥地里蠕,被陆三一脚踩中后腰,动弹不得。 “原来你就是将那贱人送给戎儿的云娘子。”顾玄静冷笑道,“狐绥鸨合,他李勉之怎么还有脸扮什么苦命鸳鸯?” 李规将她和李景戎一道送回扬州,车马才刚出江夏没多远就被这女人悄无声息地劫了。说什么一别两宽,分明是把她和儿子都一道送给了这个姘妇。 云英笑意未减,“李大人莫说是上我的床了,他连我的门都不肯进。你与他夫妻二十余载,纵是情意淡了,也不该这般折辱他。” “他若是要脸,还会干出与亲儿子抢女人这般腌臜事吗?” 云英付之一哂,“罢了,你若与他同心,我今夜也不会在此了。” 她抬抬手,陆三乐滋滋地扯出李景戎口中汗巾,握刀在他身上比划两下,“削片,还是剁碎?” 云英盯着顾玄静,檀口微动,轻飘飘地说:“骟了。” 李景戎嘶哑乞求:“别!别……云娘子,有话…

第五十七章 同归

  裴晏将沈承的供状交给卢湛保管,那上头细致罗列出沌阳县近五年来失踪的农户,桩桩件件,诉的都是元昊和他的镇戍兵,然最后两页,笔锋一转,说这些案子均由顾渊亲自压下。

  卢湛细一琢磨,“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青苗被淹,李规与他夫人闹成这样,江州又为刘旭筹了军粮,秋收缺粮基本已成定局。江州官员,以吴王的人最多,得让吴王多把心思放在自家门口那些破事上。”

  沈承心思缜密,李府那些可疑的空籍他暗中走访,留下记录,死在镇戍兵手里的那些农户也都由他命人统一安葬。他上回将那户籍交给裴晏,看似无奈,实则试探,看裴晏会怎么选。

  裴晏见卢湛似懂非懂,又讲得明白一些,“沈承手里确实留了些证据,不仅是江夏军镇的,他跟在顾渊身旁多年,顾氏那官盐私卖的生意,他也略知门道。他与李规一样,只想赶走元昊,并不想得罪顾廉、得罪吴王。哪有这般好事。”

  裴晏吃力地站起来,卢湛连忙上前搀扶。

  “沈承把那些人都埋在一起,我让秦攸随他一同回去起棺,过两日连带案卷和相关物证一道送回京城。”

  卢湛这句听明白了,裴晏还不打算回京。

  来江州之前,卢湛想得很简单,李规也好,元昊也罢,这天底下没有挑不出毛病的官来。迟钝如他,在叔父那儿也没少见那些拿不上台面的人情世故。

  太子纳了豫州刺史孔睿的次女为良娣,孔睿答应借豫州兵给裴晏。只要抓住李规的小辫子,逼其起事,届时兵戎相见,他找机会取了李规首级。裴晏平乱有功,太子也能借口事急从权,让裴晏先暂代刺史一职。多简单一事,当初也不知裴晏一路上都愁眉苦脸地为个啥。

  结果到了江州,就没有一件事是按计划来的。

  盐贩线索断了,凶手……凶手都是裴晏想保的人。

  一个被他引为知己,一个跟他同衾共枕。

  “太子既然答应不杀李刺史,眼下赈灾募兵秋收,这么多的事都离不开人。江州究竟何人接任,朝中恐怕得吵到年关去。等沈县丞给的证据到手,大人不就可以回京了?”

  条理清晰,有理有据。

  裴晏失笑道,“这番话谁教你的?”

  “没有……我就是瞎琢磨。”

  裴晏笑睨他一眼,“秦攸是吧?”

  卢湛含糊地哼唧了声,裴晏没跟他计较,“不急。水患后易生疠疫,再者……郢州城兴许还有变数。”

  裴晏松开手尝试着自己走了两步,筋肉牵扯,颈上瞬间凝出一层冷汗。这一刀,扎得够深也够准,刚好在膝上两寸断了筋,起码得养个月余。

  每走一步,就疼一下。

  “元昊欠了她那么多笔血债,她不讨回来是不会甘心的。”

  卢湛点头称是,“可元昊是出了名的猛将,不是他手底下那些酒囊饭袋可比的。就算一对一,陆三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裴晏又走了两步,牙缝里挤出一声冷哼,“又不是只有这一个……”

  “一个什么?”

  裴晏白了他一眼,暂且按下,问起了祝四的下落,卢湛立马认错:“我一时失手,给他跑了。”

  这话他在心里来回练了几百遍,自问非常流利,裴晏话音刚落,他便立刻接上。可裴晏半晌没作声,他不免开始有些心虚。

  “先前你们交过手,他连陆三都不如,你还会失手?”

  “他……他地形比我熟,又跳河逃了,大人你知道我不识水性所以……”

  卢湛心虚,下意识避开裴晏的目光,“我这就让曹敦他们再出去找一找……”

  “我要一具尸身有何用?”

  裴晏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如千钧重担,惊得卢湛背脊一凉,大气不敢出,怯生生道:“大人……都知道了。”

  “刚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卢湛愣了一下才转过弯来,“大人你使诈!”

  裴晏笑道:“兵不厌诈。就你这样,还老说不想待在东宫,想去打仗?可别丢人。”他顿了顿,轻拍卢湛肩头,“另外三个人会跟着沈承交的证据一同回京,你不必担心。”

  卢湛想了想,忍不住问道,“大人你不怪我擅自做主……”

  “那三人说是祝四与赵五在与幕后人联系,赵五死了,祝四也被你杀了,若是寻常案子,的确是有些麻烦。但这些人证物证只是与吴王交涉的筹码,横竖都不会过堂,多一人少一人倒也没那么要紧。只不过……”

  裴晏这口气断了好一会儿没有下文,卢湛忍不住抬头看他。

  “你叔父将你送来东宫,也算是向太子表了份心意,待江州事毕,你兴许会去羽林军中任职。有了官品,便该成家了,你双亲虽故,但我看你叔父视你如己出,自会为你寻位门当户对的贤妻良配。我上回问你是不是对桃儿有意,你说不是,那便最好不是。”

  他转眸看向案前那方木盒,默了会儿,喟然道,“云泥殊路,或许还是不要强求的好。”

  四五日后,裴晏勉强能出门了,本想去州府找李规详谈秋收纳粮的事,却得知李规前几日就病了,还一病不起。

  见裴晏来访,李规想从病榻上起身,一使劲,猛咳不止。裴晏上前想扶他躺下,一弯腰,伤处受力一软,险些跪在塌上。

  两人对视一眼,不免各自苦笑。卢湛赶忙搬了个椅子过来,裴晏挥挥手让他退出去在门口守着。

  四下没了旁人,李规才将顾玄静与李景戎之事告知裴晏。

  “他们现在何处?”

  “沌阳。”李规苦笑,“也算是顾府吧,夫人不信我了。”

  裴晏点点头,“那使君打算如何处置?”

  李规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裴晏,“我已让人绘了画像,但抓不抓人,想问问裴少卿的意思。”

  裴晏淡然道:“凤楼那些娘子都死在郢州城了,她与元昊既已生嫌隙,便也不怕打草惊蛇。我看元昊可能比你我更想抓住她。”

  李规笑了笑,没再接话,转而谈起了寻阳和南陵的汛情。

  “荆襄今年旱情严重,江夏安陆也就下了一两天,江州城虽也决堤,幸好先前修的水渠已竣工大半,受灾不算重。但寻阳与南陵则不然,昨日南陵报称有个村子大水过后发起了疠疫,虽已封了村,但恐怕疫病不止一处,得有人去主持大局。”

  “思来想去,竟也再无旁人可托,我原本也打算今日请你来……”李规从枕边拿出一个锦盒,“此乃我的官凭印鉴……”

  话说到一半,李规又是一阵咳嗽,几近作呕,锦帕上染了红,裴晏搭了下脉,“你这是旧疾?”

  李规点点头,继续说道,“此事我已都交代下去了,你拿着这个便可调动江州所有的兵,无论是正在募的,还是我先前那些。裴贤弟费尽心思想留我这条命,东宫却也因此失了先机,你若在江州没点建树,太子怕是要为他人做嫁。”

  裴晏默然接过,“多谢使君成全。”

  李规摆摆手,笑道,“你若坐不上我这位子,我江州的大堰得等到何时?”

  裴晏亦难得抒怀地笑了笑,“还有一事,要请使君相助。”

  “何事?”

  “我听闻顾县令之子顾珩前些年在江夏犯过几桩案子,是你亲自压下来的。”

  李规面露凄色,低沉道:“是。”

  “案卷可还在?”

  李规有些意外:“在是在……但你要这有何用?”话一出口,又叹道,“罢了,你也不必与我说。这几份案卷我让杜县令单独收着,你用得上,便去找他拿吧。”

  又闲谈了几句,李规咳嗽不止,裴晏也不便久待,起身告辞。李规想了想,还是又叫住了他,把话又绕回了一开头。

  “晚香曾与我说,云娘子与元昊素来不合,元昊曾几次三番找她的麻烦,她背后恐怕另有贵人……贤弟可明白我的意思?”

  裴晏嘴角勉强勾了勾,躬身拜别。

  一路缄默无声,裴晏心里想着事,脚步不由得加快,刚回府腿上绑的束带便松了。他在回廊处坐下,将束带取下来,伤口周围渗液水肿,淤血浸开一大片。

  卢湛瞥了眼,蹙眉道,“大人,你这伤差一点就挨着骨头了,最好是不要走动,将腿抬高躺个八九日,要不容易留下病根,日后都得瘸着。”

  “我知道。”

  裴晏将束带系紧,理好衣裳,刚要起身,曹敦从外头匆匆回来,眼没看路,撞到了卢湛身上。

  卢湛笑骂道,“赶着投胎呢?我差点踩大人脚上了。”

  曹敦连忙道歉,躬身向裴晏汇报:“郢州城今日一早便有十数人去沌阳运了几大车牛羊美酒,属下打听了下,说是元将军设宴给刘将军践行。”

  裴晏微微一怔,“刘旭是明日启程?”

  卢湛想了想:“好像是的。”

  裴晏眉峰紧锁,喃喃道:“他们不是不合吗?何以……”

  思绪如电光闪过,他忽地顿住,脸上渐生喜色,这几日的颓然一扫而空。

  “原来如此。”

  卢湛正纳闷,裴晏转头看着他,“秦攸说你那柄弯刀,是当初在怀朔时怀王殿下赏你的。”

  “对啊。”卢湛点点头,“怎么了?”

  裴晏含笑不语,朝他摊出手,卢湛张大嘴,刀虽没带在身上,但也下意识地护住了腰间。

  “大人你要这个干什么?”

  “宝刀赠英雄,我们去赴宴,总不能空手吧。”

  那你倒是送自己的东西!

  卢湛在心里骂着,不情不愿地撇着嘴。自秦攸他们来了以后,裴晏不缺钱了,就没再往他这儿搜刮,没想到临要走了还能被惦记上。

  裴晏不管他那么多,从李规给的锦盒里拿出枚令牌,“你去一趟徐府,把这个给徐公看,就说是我请他借几样东西借花献佛,他日必有回报。”

  卢湛迟疑地接过,“大人要什么东西?”

  裴晏笑了笑:“让他自己拿主意,得看他想做多大的生意了。”

  重山叠翠间十数个粉衣娘子攀着山路,远远望去如朱砂点缀丹青。

  一抬头便是婀娜身姿摇曳,晃得那后头押送的兵士不由得提拽了一把胯间。一个敲了敲另一个的头,嘲笑道:“别想了,这些娘子可轮不上咱们。”

  “要你说?”另一个咽了咽,强压下那股躁,这些从沌阳县特意找来的舞姬,一个比一个水灵,只可惜得让那些临行的将士们先爽够,轮到他们这些人,也不知还剩几个,他可不爱那硬邦邦的死玩意。

  于世忠守在城门口,等人都到了,挨个检查一番。他走到一娘子面前,看了眼她手臂上缠着的三圈铃铛,又走到她后头两个伶人身旁,敲了敲鼓,又拿起琵琶仔细查验,这才挥手放行。

  “随我进来吧。”

  长街尽头,于世忠将所有人带入院中后便出去了,不多时,窗门打开,他从后头钻进来,仔细打量着屋内三人,有些不敢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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