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乃
陈樾低头审视一下,说:“不近。”
都没让她坐他腿上,哪近了。
棠袖:“你这人怎么这样。”
陈樾无所谓地嗯了声,说:“先吃菜还是先喝汤?喝汤吧。”
他自问自答完,径直伸长手臂给她盛汤。
棠袖:“……”
简直对牛弹琴。
但还是在陈樾将盛好?的汤递给她时,小心地接过,小心地吹凉。待被问及味道怎么样,她收敛起嫌弃的表情,勉为其难地说还行。
陈樾没点破她这因?故地重游而产生的矜持,只问:“今晚留下了,明?天?还走吗?”
棠袖说:“走啊,怎么不走。”
尽管在外?人看来,他们这对前夫前妻颇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尤其陈樾今天?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她从?寿宁公?主?府带走,就更给外?人一种他们还在纠缠的认知。
但和离了就是和离了,哪怕陈樾有个?情郎的身份在,她也不能真留在侯府。
今晚风霾只是个?例外?。
而陈樾也知道这是个?例外?。
果?然?,陈樾不说话了。
他眉眼压低,极直白地流露出不乐意的情绪。
须臾,抬眼道:“我要是不放你走……”
“大晚上的,别瞎想,”棠袖温柔地打?断他的话,看他的目光也近乎和蔼,“有这个?空瞎想,不如想想明?天?皇上会怎么问你。”
半天?过去?,想必宫里宫外?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已经听说寿宁公?主?府里发生的事了。
本来皇上和皇贵妃就很关注他们两?个?,今日闹这么一遭,恐怕过后又要生出什么莫须有的事端。
皇上就不提了,单她那位皇贵妃姑姑就不是什么好?糊弄的。
陈樾何尝不清楚这点。
他神情更不乐意了。
他张张嘴,还要再说,棠袖动作飞快地夹起一截鲜芦笋,堵住他未出口的话。
陈樾顿住。
他面无表情地咀嚼。
还挺好?吃的。
饭用罢,外?头的风霾也差不多?停了。棠袖推开门,空中无星无月,天?色黑沉中泛着昏黄,教人判断不出明?日是阴还是雨。好?在北京已经入夏,风霾多?发的季节即将过去?,往后应当很长时间?不会再出现这样的天?气。
院子里到处都是堆积的沙尘,不好?落脚,棠袖打?消出去?散步的念头,还不如呆屋里,她的水果?还没吃完呢。
陈樾倒是去?了书房。他虽请了假,但仍有锦衣卫的卷宗要看。
夜渐渐深了。
陈樾折回卧房时,棠袖的水果?刚好?吃完。她漱了口,说:“安置吧?”
陈樾说好?。
这夜棠袖便歇在江夏侯府。
不管是人是物,一应用度都仿佛她从?未离开过,是早已用惯了的熟悉。
棠袖摸索着抓陈樾领口。
抓住了,没松,她更深地埋入他怀里。
这怀抱于她是熟悉的,温暖的,安心的,离不开的。
亦是完全属于她的。
第46章 丹药 土豆。
隔天是个阴天。
本来太阳就没影儿, 棠袖走时,江夏侯府的?下人们更是仿佛天都塌了?。尤其丫鬟们,眼圈全都通红通红, 望着棠袖的?眼神无不流露出“夫人要走请把我也带上吧”的?期盼。
这样的?眼神, 连流彩这个旁观的?都有些动容,棠袖却心硬如铁,只相当随意?地扫了?眼,半个字没说?, 拎起衣摆便踏上马车。
见夫人真切是头也没回,无动于衷,丫鬟们只得?期期艾艾地对流彩嘱咐,务必要照顾好夫人, 当然如能?哪天劝动夫人再回一趟侯府,那就再好不过了?。
流彩:“……”
流彩立即不动容了?。
可真敢想啊。
饶是侯爷去?上值前都敢没问?小姐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怎么这群人就敢想这么大?
流彩摇着头上车。
然后刚坐下, 就听小姐说?先不回棠府。
“去?庄子,”这说?的?是去?年?冯筑送的?那个位于城郊的?有温泉的?庄子,“我去?看看今年?土豆长得?怎么样了?。”
车夫依言改道, 往城门去?。
由于才?刮过风霾,街上行人不多, 城门也不复平时热闹,冷清得?甚至能?听见守卫的?士兵们在那闲聊说?今早一起来沙子积得?能?没过脚, 今年?粮食收成怕是又好不了?了?。
棠袖默然。
便如士兵们所言, 到了?庄子,放眼田地里全是正?忙碌着的?农户——这也是为什么棠袖要亲自过来,这批土豆正?处于关键时期,可不能?让一场风霾给毁了?。
棠袖下车, 还没站稳,有农户注意?到她,赶紧直起身?,高声喊:“小姐来了?!”
听到呼喊的?其余农户纷纷抬头:“小姐来了?啊。”
“小姐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小姐当心脚下。”
棠袖站稳了?,随意?应几句,问?起地里的?情况。
问?完才?知道,难怪杜湘灵那么推崇土豆,原来这东西连风霾都不怕。
果然当初听杜湘灵的?建议是正?确的?,土豆确实适合在北京种。
往更远处的?农田走了?走,确定昨天的?风霾当真没给这批新种的?土豆造成什么无可挽回的?损失,棠袖继续问?,得?到有去?年?试种的?那两茬经验,今年?这批的?长势要好很多的?回答,棠袖放下心,土豆的?推广可以提上日程了?。
便在这批土豆收获在即,棠袖做好计划准备进行推广之时,却是前有倭寇侵犯温州的?消息传来,后又闻福建、浙江、江西等地发生水灾,湖广、四川、河南、陕西、山西旱灾,畿内、山东、徐州蝗灾,几乎大半个大明哀鸿遍野,赤地千里,民?不聊生。
这是仗要打,灾也要赈。
有关土豆的?推广暂且搁置,棠袖放下货单,揉揉胀痛的?额角。
她已经许久没好好休息了?。
同样的?,她手里的?银子也一直没消停过。
闭眼略缓了?缓,棠袖喝口浓茶,继续对货单。
负责坐镇京师的?棠袖都这么忙了?,其余人不必多说?,本就正?在南方做生意?的?冯筑即刻动身?,亲去?险地救灾;闻得?此讯的?棠蔚主动请缨,快马加鞭前去?帮忙;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管棠府账的?冯镜嫆这次也出手,带韵夫人和?棠褋一起调运南来北往各种货物。
包括素来游手好闲的?瑜三爷也成天跑来跑去?,阖府上下可谓忙得?晕头转向?,一家人已经很久没坐在一起吃顿像样的?饭了?。
又看完一份货单,棠袖吐出口气,决定进宫。
她不想干坐着等宫里的?传唤了?。
时间紧迫,早一点见皇帝,就能?早一点让灾情结束。
许是皇帝提前吩咐过,持有棠袖牌子的?仆从走了?不过片刻就带着皇帝口谕折返。棠袖囫囵收拾一番,坐车进宫。
行到半路,又另派了?人去?锦衣卫传话。
马车在僻静的?角落略等了?等,如约等到陈樾。
棠袖打量陈樾几眼。
这次灾情严峻,朝廷愁得?火烧眉毛,她那在左军都督府任职的?父亲棠东启,还有辰二爷急得?嘴角燎泡发了?好,好了?又发,锦衣卫同样闲不到哪去?,很轻易就能?看出陈樾这段时间也忙得?不行,眉宇间难掩疲惫。
他嗓音也有些沙哑。
“要进宫?”
陈樾一坐下就找水喝。
他夜里才?从山东济南府查完贪污案回来,一回来就立马面圣,面圣完又赶着去?锦衣卫办事,一直办到刚刚半刻钟前。若非棠袖找他,他都记不起他从进京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
连喝几大碗白水,陈樾刚放下杯子,嘴边就挨到什么软软甜甜的东西。他看也不看,张口吃下。
棠袖喂着他,同时自己也吃一点。
如此便算饱腹,棠袖开始跟陈樾说正事。
细问?了?山东及周边的?具体灾情,又问了他手里掌握的一些最新消息,最后棠袖问?皇帝状态如何。
陈樾眉梢微挑。
“你这问到点子上了。”
皇帝近些年?牙疼、足疾等越发严重,越发离不开用福寿.膏制的?可以止痛的?丹药。加之福寿.膏还能?壮阳,就更得?皇帝喜欢。
陈樾夜里面圣时,正?碰上皇帝足疾发作得?厉害,疼痛难忍,皇帝当着陈樾的?面服用丹药。
陈樾记得?,那丹药味道挺冲的?。
棠袖听罢沉吟一瞬,说?:“知道了?。等会儿我进宫看能?不能?找机会劝劝,福寿.膏再福寿,也不能?天天当饭吃。”
是药三分毒。
更何况福寿.膏本就有毒。
这玩意?儿上瘾的?话可不好戒。
短暂的?谈话结束,两人该分开继续去?做各自的?事了?,临分手时棠袖道:“陈樾。”
陈樾应声回头:“怎么?”
“再忙也要记得?吃饭。”棠袖看陈樾的?眼睛,红色血丝遍布在漆黑瞳仁周围,鲜明得?很,棠袖怀疑他已经好多天没合眼了?,“不要把身?体搞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