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时眠
善善从长 ,便是当年阿娘临终前给她取下小字的初衷。
姜令檀缓缓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像一只挣扎徘徊的幽魂,在这天地间,她从长宁侯府逃离,却也不归于齐氏。
她百谋千计,费尽心思,不过是想求得一方安宁。
明明该是弱小如同蜉蝣一样的庶女,在这一刻,却想着就算是拼得满身疮痍,也一定要了却阿娘曾经的遗憾。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她那些素未谋面的血亲。
姜令檀掌心死死按着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在常妈妈榻前蹲下身,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说:“您留在雍州好好的,我归玉京。”
常妈妈混沌的眼睛一睁,喉咙里发出极粗的气息,她好像终于认出眼前娇俏动人的少女是谁:“不。”
“老奴方才只是梦魇了,那些胡言乱语如何能信。”
常妈妈挣扎着要起来,但她身体这些年只是强撑着,今日病来如山倒,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冬夏,你照顾好常妈妈。”
冬夏眼中有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姜令檀没有多耽搁,让吉喜寻了披风,语气很淡吩咐:“帮我备车,我要去武陵侯府寻陆听澜。”
吉喜惴惴不安:“姑娘这是?”
姜令檀推门往外走:“华安郡主不日归京。”
“我寻她一同。”
吉喜面色微变:“可是,可是姑娘为何不与殿下一同?”
姜令檀朝吉喜慢慢摇头:“我的确有事要求于是殿下,但我与殿下之间终究是僭越不清,他是公正之人,我自当避嫌。”
她只是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加上必定要闹得玉京腥风血雨的齐氏冤屈,让殿下沾上有事偏颇的名声。
陆听澜要回玉京,她就算回去,也该是与陆听澜一同。
姜令檀出门没多久,伯仁就已经将常妈妈病重消息放到太子书案前。
“主子,已经全部按照您的吩咐安排下去。”
谢珩站在书架后方的暗影下,清隽的侧脸轮廓显得模糊。
他慢慢从书架上抽出一册书,语调轻且慢:“有时候,孤还是太过纵容她。”
“不知天高地厚。”
“今夜的鹿血,不必准备。”
伯仁一抖,脸上神色格外凝重,他想说什么,终究是忍了下来。
最后,伯仁声音干涩问:“那常妈妈的病,可还要继续?”
谢珩慢慢勾起唇角,眼中露出残忍:“吩咐下去,人不能死。”
“那碍事的婆子死了,孤的善善该掉眼泪的。”
伯仁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是。”
第103章 疯狂
太阳落山前, 姜令檀从宅子出去。
吉喜跟在她身旁,驾车的侍卫看着有些眼生,她在宅子里住这么久是从来没有见过。但姜令檀也没有往心里去, 因为太子身旁护着的暗卫不计其数,伯仁和京墨两人今日恰好都不得空,换了新的侍卫也算是正常。
因为去武陵侯府是临时起意, 她就没来得及派人过去先说一声, 想着两处地方也就城内城外, 离得并不远。
吉喜用帕子包了蜜饯托在手心里,还有炒好的核桃、杏仁、花生, 也都去了壳, 干干净净挑出来。
姜令檀捻了一颗核桃仁塞进嘴里, 香得眯起眼睛:“下回我得给陆听澜包一些,感觉比之前在玉京城铺子里买的好吃很多。”
吉喜又递了一颗熟杏仁给她:“这些都是入冬前下边庄子里送来的,小厨房的婶子趁着天气就好晒干用粗盐炒出来,姑娘喜欢, 下回奴婢吩咐下边庄子的管事多送些来。”
“只是今日急出门,小厨房来不及准备热乎的点心,姑娘只能先吃这些零嘴垫垫肚。”
姜令檀点头,接过吉喜手里的帕子,挑了喜欢的一颗颗塞进嘴里。
吃了一会儿零嘴,她觉得有些热,就解了披风,用壶里的热水打湿帕子擦擦手。
马车离开宅子, 行了约莫一刻钟左右上了官道,最多半个时辰就能进城,她这个时辰过去也还不太算晚。
只是不知为何, 姜令檀总觉得左眼皮在跳,心口无端惴惴不安。
“姑娘不吃了?”吉喜见她漂亮的眉心蹙着,小声问。
姜令檀摇摇头,抬手挑开车帘一角。
放眼望去,落日余晖给山脊上霜白无垢的积雪覆上一层金灿灿的薄纱,风拂在脸颊上,有些冷,但能闻到清冽的雪松和泥土的淡香,心中不安反而被这份宁静抚慰,渐渐平和。
这时候,她眺望远山的视线倏然一顿,愣愣盯着灰蒙蒙苍穹边际有一轮朦胧圆月,一寸寸升高。
“吉喜,今天是什么时日?”姜令檀神色在瞬间变得凝重,一种春寒料峭的冷,慢慢透过凉风渗进她的骨子里。
吉喜手一抖,犹豫了一下才轻声说:“元月,十四。”
十四?
那入夜后就是十五月圆夜。
姜令檀呼吸一滞,全身血液凝固,空荡荡的旷野,白皑皑的血,她恍惚觉得自己要被外边越来越深的夜色吞掉。
一股说不上来的恐慌,像是把她冻住一样,簌簌的山风吹得车窗垂帘鼓动,车轮碾过雪地发出‘吱呀’令人牙酸的声响。
姜令檀犹豫一下,伸手紧紧握住吉喜:“不用顾忌我,让驾车的侍卫行快些,进了城之后直接去武陵侯府,千万别耽搁。”
“姑娘,没事的。”吉喜见她脸色煞白,指尖抖得厉害。
她知道姜令檀在怕什么,只是太子殿下前几回蛊毒发作,基本能保持神智清明,已
经许久没有再弄得姑娘满身伤痕,若实在忍不了,也只是暗中取一点指尖血用来压制。
吉喜这样想着,安慰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凛冽的风裹挟着刀子似的寒意把车帘吹得掀起来,她眼角余光扫到外面驾车的人。
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姜令檀肩膀一抖,顺着吉喜僵住的视线看过去。
目光毫无防备撞上一张惊怖骇人的獠牙鬼面,面具下男人薄唇勾着残忍的弧度,扑鼻的血气,而那驾车侍卫早就没了踪影。
魔鬼朝她露出獠牙,低沉嘶哑:“找到你了。”
姜令檀脑中顿时“嗡”的一声,完全一片空白,身体因为深入骨髓的恐惧不受控制痉挛颤栗,风灌进喉咙像是要撕碎她的嗓子,如坠冰窟,溺水一般的窒息朝她袭来。
“姑娘奴婢在的。”吉喜脸色当即就变了,没有犹豫往前一扑,把姜令檀护在身后。
她就算知道那神秘人是谁,但在这种时候,被蛊毒控制而嗜血暴虐的太子,和盯着猎物的凶兽没有任何区别。
“滚。”男人冷冷吐出一个字,直接松开缰绳,任由受惊的马儿在漆夜中发疯一样的横冲直撞。
吉喜一只手护着姜令檀,另一只手从腰间抽出匕首。
她根本就不是男人的对手,连他的衣角都没伤到半分,就被掐住脖子,提了起来。
那只手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拧断她脆弱的颈骨。
“放开她,你放开她。”
“你要找的人是我。”
姜令檀见吉喜要死,什么都顾不上,使尽浑身力气去掰他的手。
“姑娘快走,您不必管我。”吉喜抱着必死的决心。
男人沉默盯着两人,良久,喉咙里发出嘶哑低沉地笑声,甚是压抑。
他松开掐住吉喜脖颈的大掌,长臂一伸、一拉,扯着姜令檀的手腕把她揽进怀中,轻而易举抱起她,翻身上马。
抽刀砍断马身上的套引子,一抖缰绳,骏马嘶鸣朝松林深处冲去。
风卷着雪,姜令檀被颠簸得阵阵眩晕,她努力仰起头想看清男人的模样。
可惜天实在太黑了,何况他还戴着那面具。
恐惧从心底蔓延,眼泪根本不受控制一滴一滴从眼眶里滚出来,巴掌大的小脸煞白不见血色,眼睛哭得红肿。
“你放开我。”她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对单手禁锢住她的男人又踢又咬。
她那点力气的反抗,简直与挠痒无异,男人不过是扬起手,摁着她后腰,对着那圆润的曲线毫不留情“啪啪”两巴掌落下。
姜令檀声音陡然一顿,人都给抽懵了。
就算冬日衣裳穿得厚实,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阵如同戒尺抽在身上的疼痛,从她臀部蔓延至全身。
她又惊又怒,更是觉得委屈,喉咙深处溢出两声细软的啜泣,空气中弥漫着那股熟悉又陌生的甜香越来越浓。
“王八蛋,疯子……”
她被他强势摁进怀里,情绪涌上来,一个劲儿地大哭,喘息的间隙还夹带了骂人的脏话。
男人就像是危险的野兽,暗中不知觊觎了多久,终于得到机会捕获他垂涎已久的白兔。
他充耳不闻,任由她撕咬拍打,因为到时,他只会千倍百倍报复到她身上。
这是她近来放肆的代价。
夜色迷离,一轮圆月悬在半空中,云雾翻涌,隐隐可见血色。
马儿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下。
姜令檀被他拧着手腕从马背上抱下来。
人迹罕至的山林深处,竟有精美的小院,雪松香清雅,幽幽一盏银灯挂在门前的青竹篱笆上,只能勉强照亮方寸之地。
“我给你吸血,你放了我好不好?”姜令檀自知已逃不掉,她狠狠咬住下唇,唇角溢出几滴鲜红的血珠。
令人不安的死寂中,男人眼帘低垂,猝不及防俯身,舌尖从她柔软的唇一点点舔过,透着隐晦的欲念。
“呜。”姜令檀浑身一颤,积压已久的恐惧在瞬间爆开。
她扭头想避开,男人掌心扣住她脖颈,滚烫的舌撬开她的唇齿,深深吻下去。
他微张的五指深深插进她如墨的发丝中,迫使她高高的扬起头,露出雪白的脖颈,乌沉的漆眸深处翻涌着无法遏制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