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漆眸含笑,声音淡淡:“你倒是知之甚多。”

  “平日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都是从

  哪里看来的。”

  姜令檀稍稍松了一口气,指尖比划。

  “我……我是,靠着感觉瞎猜的。”

  “每个知其不可为之,而为之的事,总归有它不可取代的理由。”

  “殿下你觉得我说的,对么?”

  这个问题谢珩无法回答,因为在他眼中,只有棋子和废子之分,谋事成败,不过是他一念之间。

  许久的沉默,他侧身从书桌旁的博古架上,拿起一个托盘,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问:“有印象吗?”

  托盘上是一根折成了两段的箭矢,锋利箭尖周围暗红萦绕,如同风干许久的血迹。

  姜令檀点头。

  左边受伤还未好全的肩膀,霎时隐隐作痛。

  这东西,恐怕就是十多日前,射穿了她肩膀的那支箭矢。

  “那知道南燕尚公主的规矩吗?”谢珩眼眸十分隐晦沉了沉,眉峰凛冽,声音轻如呓语。

  姜令檀揉了揉僵冷的手腕,再次比划:“我在书中看过。”

  南燕当年为防外戚干政,立下明确的法规。

  无论是谁,无论出生,若尚公主为妻,一律不得入朝为官,每月定时领取俸禄。

  有人求之不得,也有人避之不及。

  但为何会好端端问她,尚公主?

  姜令檀愣了愣,继而拧眉沉思。

  她忽然想到陆听澜之前提过,太子殿下被刺杀,是由武陵侯应淮序全权负责。

  这期间,她虽没见过那位武陵侯,但此人必定是有能力,有手段,还深得南燕储君的信赖,就算他与寿安公主的青梅竹马长大,恐是不太可能,被所谓的儿女之情冲昏头脑。

  姜令檀指尖蜷了蜷,想说什么。

  但最终她什么都没有问,因为谢珩那双墨黑的眼瞳中,淡淡勾着的嘲弄已经明明白白告诉她。

  寿安公主不可能嫁给武陵侯应淮序,不是他作为兄长不允,而是武陵侯这样有能力的男子,怎会甘心尚公主。

  “想通了?”谢珩唇角抿出一道漂亮的弧度,淡淡问。

  姜令檀心口霎时一跳,垂眸点了下头。

  虽然已经知道武陵侯不会娶寿安公主为妻,陆听澜大抵也不会前往西靖联姻。

  可西靖使团来都来了,怎么可能空手而归,联姻势在必行,就不知会落到南燕那家贵女头上。

  至于上回遇刺,姜令檀不敢多问。

  她压下心底纷乱思绪,朝谢珩行礼,就默默走到书架前,垂眸整理周围略显得有些凌乱的书籍。

  书楼整整三层,里面藏书多如星辰。

  姜令檀一头栽进去,就被各种五花八门的书籍迷了眼,不过多时,就忘了外头那位金尊玉贵太子殿下的存在。

  等她把书楼整理好,回过神。

  发现时辰都快过午膳了,四周静悄悄的,空气中书墨香混着甘涩的药香,窗旁微风拂过,迦楠香好似还未散尽。

  ……

  “姑娘可算回来了。”

  吉喜早早就站在小院前的垂花门下候着,她笑眯眯迎上去。

  “可觉得饿了?”

  “今日奴婢特地吩咐小厨房,准备了姑娘喜欢的炒三鲜还有加了百合一起蒸煮的粳米饭,点心是用早晨刚从荷池里采摘的莲子,做的莲蓉酥。”

  姜令檀一直绷紧的情绪,终于在吉喜絮絮叨叨的声音中渐渐放松,她抿了抿红润的唇,指尖比划:“麻烦你了。”

  吉喜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麻烦、不麻烦。”

  等到用午膳,姜令檀才咬一小口莲蓉酥,漂亮的眉头顿时轻轻一皱,唇都白了一分。

  吓得在一旁伺候的吉喜面色骤变,声音都是抖的:“姑娘怎么了?”

  “可是不合胃口?”

  姜令檀艰难把口腔里的东西咽下去,慢慢比划解释:“好像是玉蝉含久了。”

  “喉咙口腔被磨破了,吃东西,有些痛。”

  吉喜大惊:“姑娘。”

  “奴婢这就去请郎中。”

  吉喜还未转身,衣袖就被姜令檀细白的小手紧紧抓住,她冷静摇头,另一只手比划:“不碍事。”

  “莫要惊动外头。”

  她口腔内壁其实伤得不重,精雕细琢的玉蝉,就算再润也是硬的东西,她含久了,加上是第一次,口腔被磨得红肿,不可避免。

  只可惜,吉喜给她准备的午膳,她最后只勉强吃了小半碗加了莲蓉的牛乳羹,就没了胃口。

  累及了,昏昏沉沉睡下。

  姜令檀感觉唇角似有温热擦过,湿润口腔内像是被什么粗粝的东西,小心又温和抚过。

  不多久。

  梦中火辣辣的口腔,顿时被清凉所取代,她本能抿唇,含住了……

第28章 贵人逢雨

  浅浅吸吮, 软绵的舌从覆着薄茧的指尖,无意识擦过。

  她喉间,似因那股突然而至的草药清凉感到不适, 荡出些许细碎娇吟。

  绵软,湿滑,似是无意识地磨蹭, 乱了一池春水。

  ……

  未时两刻, 太阳已经偏西。

  谢珩接过热帕, 若无其事擦了擦手,他白皙指尖上, 能清晰地看到一道, 月牙形颜色极淡的咬痕。

  吉喜站在侧旁, 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直到太子声音随意吩咐:“让人准备。”

  “令檀姑娘随孤,一同出府。”

  “是。”吉喜连忙点头,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夏末。

  碧蓝如洗的天穹,明媚日辉忽然被乌云捣得稀碎, 珍珠似的雨滴,从高处落下,坠在华贵马车车壁上,溅出无数波光潋滟的水雾。

  姜令檀软软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身上盖着一张羊绒薄毯,纤长的浓睫微微一颤,似有要醒来的迹象。

  “醒了?”男人特有的温和嗓音,随着手指翻过书页的声淡淡传来。

  姜令檀眨了眨眼睛, 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以为可能是自己没睡醒,又非常果断重新闭上了眼睛。

  直到脸颊, 被人轻柔盖下一张透着凉意的湿帕子,那含笑声音依旧温和:“醒了就擦擦脸。”

  “这会子睡久了,夜里该闹觉,睡不着。”

  姜令檀脸颊上的冷意冰得一颤,迷迷糊糊点了点头,伸手扯下凉帕,再睁眼时,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原来梦中那些淅淅沥沥的雨声,竟是真的。

  马车宽敞,贵若美玉的太子抚膝坐在檀木矮脚书案后方,骨节分明的长指握着书册,眸色淡淡。

  姜令檀往上扯了扯身上的羊绒薄毯,暗暗松口气。

  幸好她睡觉老实,缩在绒毯下的身体,也只占了马车车厢极小一部分地方。

  雨并不算大,撩开车帘往外看去,远处官道旁的山景朦胧似云烟。

  姜令檀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只当太子带她出东阁,是因她之前提的庇护要求——“跟随身旁,受他侍卫保护。”

  “知道,孤要带你去何处?”谢珩把手里的书卷搁在桌案上,忽然抬眸淡淡问。

  姜令檀呼吸一窒,感觉到他目光看向她时,透着一缕意味不明深意,莫名令她感到紧张。

  小心放下被她指尖攥出皱褶的车帘,侧身坐好后才轻轻摇头表示不知。

  谢珩修长的手指落在桌面上敲了敲,声音清冽:“不妨猜猜?”

  猜猜?

  什么提示都没有,要怎么猜?

  姜令檀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眸,霎时泛起难色,漂亮眼尾微微眯起,瞧着像是可怜兮兮的模样,内心却是在吐槽腹诽。

  谢珩勾唇淡笑,总觉得近在咫尺的少女,那双纯净无瑕的兔眼,配上她纤白指尖紧攥袖缘的动作,反而像是在偷偷“骂”他。

  他垂眸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似笑非笑低声问:“你倒是信任孤。”

  “不怕在半路上。”

  “把你卖了。”

  姜令檀明知他说的无非是玩笑话,但依旧紧张得眼睫一颤,然后指尖比划:“殿下端方,是正人君子,定不会做这样的坏事。”

  “不好说。”谢珩端着茶盏的手一顿,嗓音低低说了句,语调含笑如似带着蛊惑人心的钩子。

  倾斜的日光透过车帘,落在他秀白的下颌前,显出些许冷然的侧脸线条,墨黑眼瞳,深得瞧一眼就能让人陷进去,偏偏那视线不偏不倚,落在姜令檀身上。

  姜令檀一时语塞,只能装作在欣赏外

  边的山景,这样也能顺理成章避开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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