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岁千
“可是我很想做点什么!”徐蜜缃死死抓着明玉泉的手,“已经丢了好几个女学生了,殿下,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我知道了,我真的很想很想……救救她们。”
明玉泉就知道会这样, 才瞒着她。
“……我会挑选合适的人, 起码要有能传信回来的能力, 不然就算去了, 也是白去。”
徐蜜缃自认为自己也有传信的能力,但是明玉泉怎么也不松口。
就在这时, 外头的燕仰翻窗而入。
“主人,”他进来后单膝跪地,面色有些凝重,“刚刚得到消息, 今晚有个女学生不曾归家。寻去发现人消失在护城河畔。”
明玉泉神色一凝。
徐蜜缃扭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明玉泉。
“……明日。”
明玉泉沉默片刻,改了口:“若明日再找不到合适之人……本王会考虑。”
徐蜜缃得了这么一句话紧张到一晚上没睡觉,抱着袖里箭复习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什么,从梳妆台抽屉里摸出来一枚飞镖。
这是当初她被周娘子迷晕后,那个少年杀手给她的。一直没有用,但是这个飞镖很小,又很锋利,藏在身上不容易发觉,是个好东西。
徐蜜缃晚上没睡,索性给小支箭上涂抹了一层迷药,又给飞镖也来了一层毒药。
有了这么双重防护,她才松了口气合眼浅睡了半个时辰。
次日到了泮宫,徐蜜缃根本顾不得夏旬,而是不断在纸上写着人体的各个穴位脉络,默背了一遍又一遍。
“这是什么?”
休息时,难得来上学的闻恪坐在徐蜜缃的身侧,指着她写的东西问,“阿缃这是要学医了吗?”
徐蜜缃摇摇头,随口说道:“是保命的。”
此话一出,闻恪变了脸色,皱起眉问:“什么?”
徐蜜缃这才低语了她的决定。不管明玉泉是否答应,她都想去试试。迟则生变,明玉泉知道这件事比她早很多,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定然是因为怕对方警惕,引起猜忌。她就不同了,年纪符合,身份符合,贫寒两个字她更是懂。她是最符合的鱼饵。
闻恪听完脸色都变了,咬紧牙关反驳的话就在嘴边,却在一瞬间改了口。
“我去。”
“啊?”徐蜜缃被这两个字弄得有些迷糊,“你去哪里?”
“我是说……”闻恪嘴角抽了抽,还是顺着自己的想法说道,“我扮作女孩子,我去做这个饵。”
自从闻恪这个名字在麟王府出现后,他还是头一次到麟王府做客。
却是前堂。
明玉泉坐在堂中,左右是徐蜜缃和闻恪。
“闻公子的意思是可以扮作女装?”
徐蜜缃摇着手:“我觉着不能吧,子律是男孩子,怎么也扮不像,万一引起对方警惕了怎么办?”
“不会。”闻恪坐得端正,在麟王殿下面前有着一股劲儿,他垂着眸,不情不愿说道,“我小时候就被扮作过女孩子,替我爹做饵抓反贼。”
“而且……”闻恪盯着徐蜜缃犹豫片刻,抬手撩起自己耳边的散发,露出耳廓来,“我娘给我扎过耳孔。”
徐蜜缃定睛一看,看不清,她索性起身挪到闻恪的身前,弯腰仔细一看,果然,闻恪的耳垂上有一对耳孔。
“你……这是……有什么说法吗?”徐蜜缃小心翼翼问。
“没说法,西岭那边的确有把男孩子当女孩养的习俗,但我不是,单纯只是因为我爹觉着有个女娃娃做诱饵最好骗人。”闻恪直言不讳。
明玉泉拍了拍手:“不愧是西岭总督,行事大胆。”
“我虽不知麟王殿下怎么能答应让阿缃一个小姑娘去做那么危险的事,但我既然有这个能力,就不会让她去做!”
闻恪说这话的时候一身正气。
“嗯,说得好。”明玉泉被阴阳了一句后眼皮掀起瞥了他一眼,却不以为忤,随口说道,“闻公子给了本王一个很好的思路。”
“合适的女儿家的确找不到,但若是男扮女装,那本王这里的人选就足够了。”
“只是可能还得闻公子教一教,男扮女装的精髓。”
明玉泉客气地对着闻恪微微颔首:“今日,劳烦闻公子在大都督府委屈半日。”
事关人命,的确要抓紧时间。徐蜜缃见明玉泉和闻恪起身,她愣愣地反手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明玉泉回眸看她:“等好消息。”
徐蜜缃目送两人离开后,不由得想男扮女装,闻恪到底行不行。但是若是有合适的小郎扮作女孩子,还不会引起人怀疑的话,那的确比她适合很多。
徐蜜缃回到房间解下袖中箭和飞镖,耐心等待二人的归来消息。
这一等就是入夜。
徐蜜缃辗转反侧睡不着,起身披着斗篷在庭中提着灯张望。
夏日的夜空繁星点点,空气中闷热有潮湿。有经验的折柳上前来劝解徐蜜缃:“许是要下雨了,姑娘要等,也在屋子里去。”
要下雨了嘛?
徐蜜缃仰头看着漫天星空。
片刻后,似乎是有乌云慢慢密集起来。
她被折柳拉着回到廊下,只这么短暂的工夫,夏夜的天气说变就变,一阵电闪雷鸣后,暴雨倾盆。
徐蜜缃愈发的焦急。她被困在一方天地,只能等待外界的消息。
焦急与紧张担心交织着,撕扯着她的心口。
最终她还是没忍住,回屋里换了一身衣裳,又让折柳翻出油衣穿上,脚下换了一双高齿木屐,撑着伞哒哒哒就走出内院。
身后两个侍女跟着,另外还有个眼熟的侍卫见她出门立刻也跟随在身后。
“姑娘若是出门,属下去叫人套车。”
府中人没有劝她不要出门,只在她需要出门时,给她准备马车。
麟王府的马车悄悄从角门而出,低调的摘了各种挂饰,从外面看只是一辆最普通不过的马车。
只马车在暴雨倾盆中一路顺着长街,逆着人群往大都督府的方向而去。
然而马车最终没有驶向大都督府,而是在半途的范家戏楼停下。
徐蜜缃下马车时,陪在她身边的有阿彤和盼莹,另外还有两个侍卫。深夜陪她出来,她有些歉疚地说道:“今夜是我任性,劳烦大家了。”
侍卫没想到徐蜜缃会这么说,一时紧张到不会说话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姑娘这话严重了,主人吩咐过,姑娘想做什么都可以。”
徐蜜缃了然。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侍女侍卫上了戏楼。
暴雨而来,戏楼中要只有寥寥无几的客人。她很容易就选到了一个临街靠窗的位置,脱了身上的油衣,在这里安静地等候。
戏台上鼓点翻滚,徐蜜缃心中安定了许多。
明明也没有见到人。但是只是离他近一些,就好像能让她心里的焦虑消散一些。
她伴随着戏腔咿呀,手撑着额头,侧眸看着窗外的倾盆大雨。
夜幕下的长街少有行人,还通着灯火的,也只有酒肆戏楼。这些地方歌舞升平,全然不知在京中另一个角落还有人生死难料。
雨水顺着风飘进窗中,吹到徐蜜缃的脸颊上。
是冰凉的。她抬手抹去,雨水密集几乎像是泪珠一样,浸湿了她的脸颊。
也好,冰冷一些还能提提神。徐蜜缃索性就着斜风吹入的雨水任由脸蛋被打湿。片刻后,她慢吞吞用丝帕擦去。
除了眼圈有些发红外,并没有什么异常。
这一出戏反反复复唱了三次,雨终于停了。
徐蜜缃的脸蛋已经冰凉,她靠在窗扉上昏昏欲睡。
忽地,静瑟的长街响起了马蹄嘚嘚儿声,她精神一振,几乎在瞬间就判断出这是踏船的马蹄声。
殿下回来了!
她只往窗外一瞥,就看见纵马而来的十数骑。顾不得其他提裙转身就下楼去。
没想到她才冲下楼,踩着积水哒哒走到戏楼挂着灯笼的牌坊外,还没等她出声让马背上的人发现她,为首的黑色高头骏马已经主动在徐蜜缃的面前不用缰绳停了下来。
下一刻,马背上的男人弯腰将徐蜜缃一把捞起放在马背上。
夏夜的风在雨后吹来的是蕴含着潮热的湿漉漉,徐蜜缃落到明玉泉怀中,却是滚烫的胸腔笼罩她的炙热。
明玉泉单手搂着她的腰,将人在自己怀中搂了个结实,不需要任何解释的话语,只说话声伴随着微微颤动的胸腔。
“没事了,睡吧。”
徐蜜缃贴在他怀中,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这一刻,她终于合上了眼,几乎在瞬间睡去。
次日徐蜜缃才知道,明玉泉派了两个年纪小的暗卫扎了耳洞扮作女孩,装扮模样比照着周思燕和她私塾姐妹,熟悉的衣着没有引起拐子的注意,顺利被迷晕带走。
接下来就是等待传递消息回来。
这一等就是足足三天。徐蜜缃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是胡市大半异族撤离的时候。
被绑走的少女们失踪八人,救回来了四个,另外三个是第一批被带走的,根据奉天府给出对外的消息称,是异族拐卖京城少女卖给异族。丢失的三个少女已经被送往了异族的路上,已经派了大批人前去拦截解救。
经此一事加上之前‘宣王被绑架’,以及乌戎国的探子,桩桩件件让所有人都开始议论起边境安危。
曾经和边境异族打了十几年的仗,也就是这三四年才稍微安定,然而战争的阴影在每个有记忆的人心中都存在。
就连泮宫也因为丢失女学生,异族有动等等问题,都由博士专门叮嘱过生徒,一定不要再去胡市,远离京中的异族人。
“战争,随时都可能出现。”
徐蜜缃回到王府,心中始终回想着博士这句话。
如果真的开战了……又是一场生灵涂炭吧。
徐蜜缃在西厢房温书时,总觉着心神不宁。怎么看书都看不进去。
好像所有人都在一夜之间回顾起了过往战役,又在一瞬间,麟王殿下从众人口中的疯子,又变成了那位英勇善战的元帅,所有人都开始称赞起他过往的丰功伟绩,有人甚至候在麟王府的门外,就为了得到一句,麟王殿下随时都能奔赴战场的准话。
然而没有人能得到这句话。
徐蜜缃在干涩的焦躁中如渴水的鱼,每时每刻都在一种自我消耗中。她不断地去劝解自己,然而劝解的话连自己都无法信服。根本改变不了她的现状。
往日明玉泉是最能第一个发现徐蜜缃的异状。然而这些天他早出晚归,几乎和她很难碰面。这也就导致徐蜜缃的状态只有兰静和闻恪最先察觉。
然而察觉之时,泮宫宣布取消今年的夏旬考试,同时给师生放足足一个月的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