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卧扇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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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瑄院中。
姬君凌方饮过解药。
药中不知掺了何种香料,他饮了几杯茶都未能冲淡唇齿间淡淡异香。
这股香气他很熟悉。
眼前浮现女子沾血的指尖,一股细微的灼意似从伤口钻出,姬君凌放下茶盏。正好下人通传玉恒院来人了。
姬君凌起身出去。
那侍婢将东西交给季城便要离去,身后安静的小尾巴却没动。
小公子黑白分明的眸子在看到架上鹦鹉时微微发亮,冷寂的瓷观音这才显出六岁孩子的稚气。对上姬君凌目光,桃花眼中的好奇又退去。
阿九一板一眼地请了安。
“长兄。”
姬君凌照旧颔首。
季城在一侧看得真切,一对上长公子,九公子便收起稚气。不只是九公子,就连那位优哉游哉的郡主也是一见到长公子就端起稳重姿态。
这对母子怎都害怕长公子?
季城无端想到今日他守在马车附近时马车猛然晃了几下,车内还传出郡主娇嗔似的一句“你弄疼我了”。
难不成……
不,长公子从来无心情爱,且冷静理智,又怎会冒犯继母?
他挥散乱七八糟的联想,看向姬君凌和廊下的九公子。
姬君凌亦打量着幼弟。
稚儿未束发冠,乌发用发带束在身后,桃花目、观音痣,肖似其母。
强作镇定时尤其。
但到底年幼,即便装得稳重,乌溜溜的眸子却不住往鹦鹉架看。
姬君凌走到木架前。
鹦鹉熟稔地跳到他肩头,摇头晃脑道:“小东西,会念千字文么?”
“噗……”
阿九忍俊不禁,对上长兄淡淡的目光时又倏然抿嘴憋住笑。
姬君凌垂目:“很怕我么?”
阿九没说话。
面子容不得他承认,但不得不说,每次看到长兄,他的确怕。
长兄看着比爹爹冷酷,爹那样温和的人,当初都会……
回想那血淋淋的一幕。阿九小小的身板忽然不自主地颤抖。
鼻尖似乎又嗅到了血腥气,眼前也慢慢变红,他快被那种混着兴奋的恐惧感席卷,不能自控。
头顶忽地覆上一只大手。
阿九抬头,是长兄的手掌,他不像爹爹揉他脑袋时那么自然,动作很生疏,掌心却有些暖。
“我不吃人,回去吧。”
长兄就是说笑,也半点不温和,但阿九身体里喧嚣的恶念和痛忽然被这句冷冰冰的话暂时打散。
青年长身玉立,肩头立着只摇头晃脑的鹦鹉,跟前则站着只到他腿际的稚儿。霞光的映照下,青年沉冰似的眼底仿佛有了难以察觉的暖意。
季城还是头一次见长公子哄九公子,这对相隔十二岁的异母兄弟素来生分,长公子也冷淡不招小孩子喜欢,兄弟二人即便立在一处也没有兄友弟恭的模样,乍看倒更像是一对父子俩。
季城想到长公子再有一年半便要及冠,也不知等长公子及冠后成家立室当了爹爹是什么模样……
他边乱想着,边召来一位侍女伴九公子与濯云回院,三人刚走没多久,前方传来那侍女慌乱的呼声。
“九公子!”
季城眉间不安一跳,急忙往外走去,姬君凌已先他一步。
第7章
07 将母蛊引至血亲之人身上。
梨花林深处,阿九倒在地上,小小的身子绷成拉满的弓,浑身止不住地抖,小脸病白异常,朱砂痣格外殷红,漆黑眼眸定定地睁着。
“九公子!”
濯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要扶起他,被一口咬住手,她想抽回手,对上九公子幽幽盯着她的目光,濯云竟莫名后背发凉,愣了下才抽回被咬的手。
小公子双眼通红,阴仄仄的模样简直像是邪祟上了身!
“九、九公子,您怎么了?”
濯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身后传来洛云姝仓促的脚步声。
“阿九?”
洛云姝本在休憩,璟瑄院侍女急匆匆跑来称九公子出事了,她连头发都来不及绾好,穿上衣裳奔了出来。
从药王谷接走阿九那日,神医便说过孩子不定期便发病。
她自知事起便开始用毒,见过太多中毒者发病的模样。可当这事落到骨肉至亲身上,看到阿九抽搐着蜷成一团,她竟手足无措:“阿九……”
听到阿娘的呼唤,阿九被痛折磨得猩红的眸子清明几分。
他看着她,仿佛在看陌生人。
洛云姝眉心又是一紧。
她试探着伸出手去触碰孩子,不料阿九的目光落在她带着伤疤的手上时,沉静的眸光倏然幽暗。
他猛地咬住她的手掌。
“嘶……”
洛云姝手上本就有划伤,这一咬她痛得面上血色尽褪。
“阿九!是阿娘,快松开……”
她试图用空着的那只手捏住孩子下颚,这个动作刺激到了阿九,他顿了顿,旋即咬得更紧。洛云姝本就体虚,这会连个小孩都按不住。
“我来。”
眼前伸过来一片玄色袖摆,姬君凌蹲下身掐住幼弟下颚,另一手握住洛云姝的手,将其小心地抽出来。
口中没了东西,阿九一动不动躺在地上,涣散的瞳孔有了焦点,然而抬眸对上长兄的凤眸,他发怔一瞬,眼底恐惧和兴奋同时漫上来。
他死死咬住姬君凌的手。
这一回阿九用了狠劲,姬君凌面色未变,任幼弟咬着。
“阿九!”旁侧的洛云姝忙要扒开阿九,姬君凌抬起空余的手按住她的手背示意她不必,如润玉的触感让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此举越礼。
他稍一顿,收回手:“不必。”
洛云姝便也没再阻拦,不知过了多久,阿九咬住姬君凌手的尖牙慢慢松了力,他松开了兄长,颤抖渐渐止息了,蜷缩成更小的一团。
“阿九,还好么?”
洛云姝试着去触碰孩子,这回阿九未挣扎,只是在被她抱住时,无措地看着她手上的伤口。
他用近乎沉寂的语气道:“阿娘,我是不是……又要被关起来了?”
洛云姝鼻尖一酸,阿九虽已六岁,可她说起来也只当了两年的母亲,素日散漫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像一个慈母,她俯下身,抱住阿九的动作生涩,小心翼翼如同抱着易碎的瓷器:“不会的,别怕。阿娘会治好你……”
这些话不知是在安抚孩子,还是在安抚她自己,她也说不清。
姬君凌默然看着。
这位曾经的继母虽总端着长辈架子、实则毫无长辈之仪。宛如幽居深林的精怪,神秘、圣洁、易碎,同时又含着几分邪性与野性,十足矛盾。
但今日她散着发就匆匆奔出门,长发微乱,覆落在单薄的肩背上,连眉间圣洁的朱砂痣也如白瓷上的一道裂痕。尤其抱着幼子安抚时,怜子之心削弱了她非人非仙的神秘。
生母去世时姬君凌还未记事,“母性”和“母亲”于他而言是极其陌生的概念,仅能证明他是血肉之躯,而无法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任何画面。
然而此刻,他对“母亲”这陌生的词忽然有了具象的认知。
不知是怀着何种心情,应该也不曾带有任何情绪,姬君凌俯下身,朝洛云姝伸出手,长指靠近在她下巴。
洛云姝懵然地看他。
目光触碰,他看了她一眼,依旧没什么情绪,凤眸漠然半垂,长指轻将她垂落阿九眼上的一缕青丝挑开。
微凉青丝从指尖掠过。
姬君凌淡然起身,负手而立的姿态如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这看似只是怕她的头发戳到阿九眼睛,出于关心幼弟的一个寻常的动作,洛云姝却因此微怔。
方才是她的错觉么?
她怎么觉得他的手原本想挑开的,是沾在她唇际的那缕乱发。
姬君凌清冷声线打断她的走神,话不知是与阿九还是她说的。
“可还能站起?”
洛云姝闻言起身,腿又一软。
“郡主!”
濯云忙要搀扶,长公子已先她一步扶住郡主,并把从郡主怀中接走九公子,抱着孩子往玉恒院走。
等回到玉恒院,阿九已彻底平复,此次发病其实不算厉害,但孩子羸弱的身体支撑不住,很快虚弱睡下。
从阿九两岁起就跟在身边照顾的老仆张叟长叹道:“九公子刚中毒时每隔半月毒发一次,毒发时九公子痛得直打滚,但也从未伤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九公子发病时容易发狠伤人,那一阵子不少仆从因此受伤。二爷只能命我们将九公子关在院子里不得外出,后来又伤了人,老太爷这才下令,将九公子送去药王谷养病。”
张叟记得还很清楚。
老太爷出门后,九公子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床榻一角,十分可怜:张叟,祖父为何要把我关起来?我挡了毒,祖父不是要更喜欢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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