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分雨
江砚的语气有些不稳,只是虽在气头上也不忘君子风度,手中药碗仍好好地拿在手上。
姚芙绵像是刚回过神,慢慢地从江砚身上离开,脸色潮红,眼神茫然,好似不知自己方才的举动有多冒犯。
她重新坐回床榻,状似痛苦地捂住自己额头。
“表哥,我头好晕。”
江砚闭了闭眼,缓缓呼出口气,极力想将方才的一幕幕从自己脑海中驱赶。
他沉声道:“将药喝了。”
姚芙绵若是再像方才一样缠上来,江砚恐怕再难维持风度。
姚芙绵乖顺地跪坐起,依旧未接药碗,而是双手虚虚包住江砚手背,就着他手一口一口喝药。
药汁的苦涩味道的室内弥漫开,室内寂静无人声,仅有姚芙绵喝药时发出的吞咽声。
江砚忍无可忍地撇过脸,手中的药碗都变得烫手。
待药碗见底,姚芙绵抬起脸,并未松开江砚的手,反而顺势紧紧包裹住。
“表哥,你明日还会来看我吗?”
方才喝药难以呼吸,姚芙绵此刻正微张着嘴喘气,脸上绯红未消,专注而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江砚一刻不答,姚芙绵一刻不松手。
江砚淡声道:“你需要好好歇息。”
“有表哥在我会更快好起来。”
两人僵持不下,江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淡漠许多。
“若是忙完有空的话。”
这话不过是说来让姚芙绵松手的。
江砚若不想来,届时姚芙绵问起,他只要以繁忙为由搪塞便行。
今日目的已经达到,姚芙绵适可而止,缓缓收回手,指尖从江砚手背上轻轻滑过,似挠似抚。
“表哥务必要来,我等表哥。”
*
皓月居后山的竹林,激扬的琴声回荡在整个竹林,久久未绝。
江砚自从琉缨院回来便以琴抒发心中郁气,只是无论他如何做,在琉缨院发生的一切都挥散不去,像是石画一般刻在他脑海。每当他快要平静下来,姚芙绵娇柔的嗓音便会在耳边出现,提醒他今日她是如何纠缠他的。
“哆——”的一声,琴弦断了一根。江砚抬起手,姚芙绵触摸他时的感觉又源源不断袭来。
第十八章
姚芙绵喝过药又睡一觉,次日醒来已经好了许多。
一想到昨日发生的事,她几乎是无法抑制地笑出声,还烧着的脑袋都因愉快变得飘飘然。
锦竹看着姚芙绵高兴的模样,便未将昨日江砚离开时候的情形说出,免得扰她好心情。
然而姚芙绵笑过之后,便是让锦竹去皓月居问问,江砚今日何时得闲可以过来。
锦竹不知昨日室内究竟发生何事,犹豫一番决定告知姚芙绵实情。
“娘子,昨日大公子离开时,脸色有些难看……”
姚芙绵丝毫不意外。江砚若毫无反应,她才该难过。
“无妨。”姚芙绵将额上的帕子取下重新沾水,“你去问一问,表哥不愿来便算了。”
锦竹去了一趟皓月居,却被侍者告知江砚不在府中,恐要夜里才能回来。
江砚时常要进宫出谋划策,或是代替大夫人管理府中事务,又常有名士向他请教,会忙一些也是情理之中。
姚芙绵不做多想,也未再折腾自己,安安分分地将药汁饮尽。
然而一连四五日,姚芙绵都不曾见到江砚的面,托江馥去寻亦是无功而返,她这才不得不怀疑,江砚是在躲她。
难道那日之事竟引得江砚恼怒至此,连见都不愿见她?
姚芙绵不禁疑心是否自己太操之过急。
可那日她因失约去给江砚赔罪,两次触碰江砚分明都未抗拒,姚芙绵也是因此受点拨。
总不能对江砚一直只有言语上的撩拨,而无实际行动。
姚芙绵内心丝毫不悔,只惋惜自己当时未多抱片刻。
*
姚芙绵病好全了后,江馥来找过她两回,然而她兴致索然,眉间笼罩一片愁云。
江砚不见人影,皓月居的人都隐藏他的行踪,姚芙绵竟是连蹲守都蹲不到一回,如何有心思与江馥去玩乐。
只怕再见不到江砚,她便只能干等着江巍的书信送到了。
叹息间,姚芙绵蓦地想到宋岐致。
宋岐致与江砚交好,为人良善宽和,若是去寻他,说不定能知江砚行踪。
思及此,姚芙绵当即令人备马车,前去卫国公府拜访。
姚芙绵与宋岐致仅有几面之缘,原以为要废一番功夫才能见到宋岐致,却不想当她说完来意、小厮进去一趟之后,她便被恭敬地领到会客室。
顺利得让姚芙绵意外。
见到宋岐致时,姚芙绵欠了欠身,说明来意。
“无意叨扰宋公子,只是芙绵几日前无心之举惹得表哥恼怒,眼下想寻他赔罪却四处寻不得人。”姚芙绵眉心紧蹙,面上是掩饰不住的难过,“再拖下去只会让我寝食难安,宋公子与表哥交好,芙绵无奈只能求助公子。”
当得知姚芙绵来找自己时,宋岐致很意外,得知她是为惹怒江砚而来,更加意外。
宋岐致忍不住好奇道:“你是如何惹怒怀云的?”
宋岐致所了解的江砚,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不掺杂人世喜怒哀乐的模样,如何都想象不出他竟会生气。
姚芙绵面露难色:“不便告知……”
既如此,宋岐致并不追问。
姚芙绵瞧着不过一介柔弱女郎,江砚待人虽温而有礼,但因面无喜色,确实显得有几分冷漠,想是她会错意,太过在意江砚才会如此。
宋岐致宽慰道:“不必介怀,怀云大度天下知,未必是生你气。”
姚芙绵眼睫微动,轻声又问:“宋公子可知表哥在何处?”
“确实不知他此刻在何处,不过,明日应当会去城南的林边小溪,与人垂钓。”
宋岐致起初有些奇怪姚芙绵住在江府,向府中人探听江砚去处该是更明了才是,何必废周折来找他,转念一想,她也不过是借住在江府,寄人篱下,与江氏的女郎自然是不同,会遭轻视。
思及此,他缓和了语气:“你若是想去,我可带你一道去。”
姚芙绵难以置信地抬起脸,眼底流露喜悦,灿若星辰。“当真?”
宋岐致看得一晃,连连颔首两下:“自然。”
姚芙绵感激地说了几句道谢的话,定好明日来卫国公府的时辰后,步子轻快地离开了。
望着姚芙绵离去的背影,宋岐致心想江砚应当不知晓姚芙绵在寻他,否则如何狠得下心不见?
*
城南有一处钓鱼台,起先这处荒废鲜少人来,后来被一贵族重新修葺一新,便做私人产业,此后只有贵族子弟会来此。
姚芙绵因有宋岐致带着,十分顺畅地就到此处,无人阻拦。
溪边垂钓谈笑的几位郎君看见宋岐致带了女子过来,停止交谈,好奇地看去,却在见到姚芙绵时脸色微变。
那位与江砚有婚约的姚女郎,怎的和宋岐致走到了一块?
宋岐致不多做解释,直接问了离他最近的一人:“怀云在何处?”
那人指了个方向,是溪的上游。
“约一刻钟前离开的。”
宋岐致颔首道谢,对姚芙绵道:“去吧。届时找到怀云再让他送你回府。”
“多谢郎君。”姚芙绵谢过之后沿溪而上。
她隐约听见那些郎君问宋岐致为何会带她过来,宋岐致如何回答她听不清,也无意去听,只想快些找到江砚。
溪水从高处往下流,姚芙绵越往上,路越崎岖,脚下石子越多。
她一边注意脚下不被绊倒,一边思索待会儿见了江砚该说什么好。
江砚克己复礼,不曾被人那样轻佻地对待,一时难以接受不愿见她也是情有可原。
如今她都不辞辛劳地来找他赔罪,江砚若是再计较便说不过去了。
心中已经将见到江砚之后要说的话准备好七八成,姚芙绵心情愈发开朗,脚下的路瞧着都顺眼不少。
她的好心情在见到一条绿色的蛇之后烟消云散。
姚芙绵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叫,蛇被吓跑,她也被吓得不轻,愣在原地不敢动弹,背后冒出一层冷汗。
尽管她明白那条蛇无毒无害,但如何劝说自己都战胜不了恐惧。
姚芙绵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害怕再遇到蛇。
江砚不知在上游的何处,眼下再退回宋岐致那里也迟了,进退两难。
“表哥……”
姚芙绵嗓音隐隐含了哭腔,最后战战兢兢地又往前走两步,边喊江砚。
*
溪流的源头是一条瀑布,瀑布的哗啦水声掺杂阵阵琴音,在空旷的山谷回荡,悠扬清越。
待江砚停止抚琴,心中一片宁静,困扰他多日的感受已不会再出现。
就该这般才对。
那日在琉缨院发生之事,只是他未曾遇到过,才会一时被搅乱心绪,如今已恢复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