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分雨
宋岐致蓦地想起江砚。
姚芙绵最初心悦的是江砚, 在得知婚事不是与江砚后, 才转头?来同他?示好。
又想到?这几月,姚芙绵都是与江砚单独共处, 孤男寡女, 难保不会?死灰复燃。
“你是否对怀云余情?未了?”宋岐致不甘心地问。
姚芙绵蹙起眉, 明显不悦:“提他?做什么。”
“你当初……是真心喜爱我, 还是仅是为了你我之间的婚事?彼时你心中是否还惦念着怀云,故意诓我你们再无可能?”
宋岐致话语落寞,神情?略显颓丧。
姚芙绵自私凉薄,但?也不是什么恶人, 何况她也不想与宋岐致彻底撕破脸面。
“你让我回去考虑你是否值得托付, 我认真想过之后仍是想要同你结缘, 江砚回来后,我便与他?撇清关系, 想要同他?一刀两断,是他?心有不甘, 兀自与我纠缠不清, 我避之不及……”
姚芙绵平静说着,眼?底不断蓄起泪水, 顺着面上的泪痕蜿蜒而下。
“与宋郎在一起的那段时日, 我的确很快乐。后来被困在江砚身边,我靠着回忆与你一起玩乐的场景, 心里才能好受些。”
姚芙绵说的是实话,她感激宋岐致对她所做的一切,包括带她去看过的风景,以及教会?她的那些东西。
宋岐致眼?睫眨动,声音变得闷涩。
他?当初与姚芙绵一同相处的景象历历在目,那也是他?最无忧无虑又高兴的一段时日。
“芙娘,当真不再多考虑一下?”
人经历得越多,想要的也会?越多,姚芙绵亦是如此。
若决心与人厮守,她想要那人无论何时都能将她放在首位,顾虑她的感受、事事以她为先。眼?下看来宋岐致已经不再合适。
何况她始终认为,宋岐致倾心她是因为她的容貌和温婉性情?,既如此,换做旁人也一样能得他?喜爱。
姚芙绵摇摇头?:“事已至此,何况你如今身边也有了魏娘子,兴许比我要合适得多。”
宋岐致与魏瑶相处的时日,兴许比她还要长。
宋岐致既能因为她的美貌喜爱她,也能因为魏瑶的美貌而选择魏瑶。
不是魏瑶,也可以是其他?人。
宋岐致脸色微僵,知晓姚芙绵是误会?了,解释道:“我与她……并非你所想的那般关系。”
姚芙绵疑惑地抬起头?,宋岐致却不能多言,只是道:“我与魏瑶走得近……另有隐情?,并非对她怀有男女之情?。”
姚芙绵诧异,但?也不想多问。
不管宋岐致与魏瑶什么关系,都与她无关了。
宋岐致不欲在此事上多说,问姚芙绵:“那你要如何回去扬州?”
姚芙绵回去扬州,无异于自投罗网,而今,她身边无人能护着她……
宋岐致仍想要挽留:“芙娘,你信我,我……”
“兴许有一人可以陪我回去。”姚芙绵打断,“如若无法,我再求助于你。”
宋岐致颔首,知他?和姚芙绵的缘分只能到?此为止。
“既如此,你多珍重……”
*
姚芙绵给崔忱写了回信,她有重要的事与他?说清楚,邀他?明日在晋阳与乐平交界的驿站见面。
如今她可以依靠的,兴许就只剩下崔忱了。
姚芙绵在宋岐致的住处又留一晚,第二?日一早,她便收拾好行囊要出发。
临行前?,宋岐致来送她。
魏瑶也听说了她要离开的事,带了几包那夜她们在街市上买的蜜糕,塞到?姚芙绵怀里。
魏瑶对于她的离开,并未表露出喜悦,同样也无不舍。她们是彼此只见过一面的、毫不相干的人。
姚芙绵收下她的好意,同她道谢。
宋岐致一言不发,姚芙绵可以看出他?面上的纠结与不舍,但?她未说什么。
她转身要上马车,宋岐致终于喊住她。
“芙娘……”宋岐致似是未睡好,面容带着憔悴和疲惫,嗓音也透出几分干涩,“你若回心转意,随时可回来找我。”
姚芙绵对他?浅浅一笑。
“多谢你,宋郎。”
姚芙绵到?要见崔忱的那个驿站时,已过晌午。
宋岐致派了侍卫护送她过来,到?达后,姚芙绵让他?们先回去。
她应当不会?再去晋阳,这些人也无法跟在她身边太久。
战乱平息后,为防止并州还有人作乱,大街小巷都有士兵巡逻,即便有意外,随时可求助他?们。
于是侍卫们看着姚芙绵进入驿站后便离开了。
姚芙绵有许多话要与崔忱说清楚,需要一处僻静无人打扰的地方,驿站的客舍正?合适,此处还有官兵,再安全?不过。
本该一日当中最热的时刻,不见半点日光,天色阴沉沉,乌云盘桓在低空,浓密得好似一拧便会?有许多水流下来。
见到?姚芙绵,有驿卒立刻走上前?,恭敬问道:“娘子可是姓姚?”得到?姚芙绵的肯定,又道,“您约的那位郎君,已在客舍等?候。”
姚芙绵有些意外。
按理说,崔忱到?此处的距离,该是比她还要远才是。何况她一早出发,本是打算要比崔忱早到?。
不过如此也好,早些与崔忱说清楚,免得夜长梦多。
姚芙绵发现,这驿站的守卫要比她之前?待过的驿站多出不少。
她想,兴许是因为这驿站地处晋阳与乐平交界,加之前?段时日的战乱,故多安排了人手?。
她未多在意,在心底默默复述那些想要与崔忱坦白的话。
“那位郎君一早到?的,瞧着脸色不大好。”驿卒走在前?边给姚芙绵带路,他?想多看几眼?姚芙绵,又怕太唐突,只好边与她说些话,“也不知是否病了,还是心情?不佳,送上去的食物一口未动,上去收拾都是完好无损。”
崔忱收到?她信后许是等?不下去,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她,才会?早早地便来了。
思及此,姚芙绵有些许隐秘的愉快。
崔忱越看重她,对她越有利。
只是……崔忱若是真病了,实在不算一件好事。
最近几场秋雨带来不少冷风,稍不注意容易寒气入体。崔忱若是染上风寒,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她都好端端的,崔忱竟比她还要羸弱。
姚芙绵颔首:“我会?劝劝他?。”
驿卒带着姚芙绵去二?层最角落的一间客舍。
他?替姚芙绵打开门,说道:“便是此处,娘子请进。”
“多谢。”
姚芙绵踏进客舍,驿卒在她身后关上门,接着是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客舍布置简陋,仅有一张床榻,用一张屏风与书案隔离开。
姚芙绵并未立刻靠近,还站在门口,心脏因为紧张和不安,蓦地跳得欢快。
屏风后的床榻传来细微动静,姚芙绵压低嗓音,试探性地喊了一句:“崔郎?”
一室寂静,隔了许久,久到?姚芙绵以为崔忱是在熟睡的时候,屏风后才终于传来一声从喉腔发出的,低哑的、极含糊的“嗯”。
简短,细微。
快到?姚芙绵以为是自己出了幻觉。
但?她的确听到?了。
她无声笑了笑,认为自己的猜想不错,崔忱的确染了风寒,不宜开口说话。
如此也好,隔着屏风,不必与崔忱面对面,她更能毫无心里负担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既决定要找崔忱帮她,姚芙绵不想自己今后与崔忱生出隔阂,一些话,需要现在先同他?说清楚。
“我见到?宋世子了。”姚芙绵话语依旧轻柔。
屏风另一侧的人没?有开口。
“我、我与宋世子聊了许多。”装柔弱可怜是她一贯拿手?的,姚芙绵声音渐渐变得哽咽,“未料想世事沧桑,隔了许久不见,我们再次见面已没?了当初的情?意。”
姚芙绵不想在与宋岐致的事上多费口舌,毕竟宋岐致当初是她认可的最优人选,她原以为自己能够与宋岐致顺利成婚,扫除一切阻碍。
未料想两人会?走到?如今局面。
即便如此,舍弃与宋岐致的婚事,姚芙绵心中仍是有遗憾和难过,只是她要找上崔忱,必须与宋岐致彻底一刀两断。
姚芙绵三言两语地解释自己与宋岐致取消婚约的事,细节并未说出来。
不知崔忱是否因讶异而不知说什么好,他?一直保持沉默,听着姚芙绵讲述。
姚芙绵渐渐止了哭音,说起另外一件事。
“郎君可还记得我当初被人掳走一事。”她哀婉的语气带上怒意,“彼时我不敢同你明说,是怕你不信我,也是怕说出口后再次招惹上麻烦。”
“但?这段时日与郎君的相处,我相信郎君的确非背信弃义之人,我信你不会?因我的遭难看不起我。”
姚芙绵走近床榻,在屏风前?站定,她的身影也映上去,屏风另一侧的人可以看得清楚。
“那人是江砚,是江砚将我囚困,毁了我的婚事,违背我的心意,逼迫我不得不迎合他?。”
屏风后传来磕碰声,像是什么东西撞到?床板。
江砚清风朗月,做出如此不齿行径,的确令人震惊。
姚芙绵不做多想,继续说下去。
“江砚根本不像世人所称赞的那般磊落,他?根本不是君子,他?是虚伪无耻的小人!”
想到?自己今日境地都是被江砚逼的,这话说出来姚芙绵只感到?一阵快慰,像是压在心底的大石被人搬开之后的轻松感。
她低声地哭诉自己的无助,以及江砚是多么地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