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跃
见她还在与?自己较真,韩韫扶住她肩膀,没好气地道:“你有何错?”
韩千君一双泪眼看?着韩韫,哽塞地道:“我从小能过上锦衣玉食,是因为我有一个被世人当成英雄的父亲,父亲用赚来的俸禄在养着我,所?以我不用颠簸流离,不用像那些寒门的孩童们一般挨饿受冻,不仅不用干活儿,还享受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我理所?应当地享受了这一切,如今国公府欠下的血债,又怎能与?我无?关?呢?”
韩韫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韩家确实欠辛家的。若非辛泽渊,他和两个兄长还有父亲在那场博弈中,未必就能全身而退,总要牺牲一个,方才能起?到震慑的作用。
这也是他为何主动选择来兆昌的原因,他想赎罪。
他想赎罪,为何妹妹就不能?
韩韫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千君…”那她该怎么办,她那般喜欢他,当真要嫁给旁人吗?
“应该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回到京城了,离恢复官职也不远了…”韩千君泪眼里含着前所?未有的欣喜,扬了扬手?里的信纸,冲韩韫一笑,“我去告诉学子们,他们的先生回来了,肯定很高兴…”
韩韫看?着她提着裙摆,伞也顾不得?打,一头扎进雪雾里,脚步匆匆往前,空中纷飞的雪花像是一道吞噬人的怪兽,把她卷起?来,越卷越远,直到看?不见她身影。
小厮走过来问韩韫,“公子,信要送出去吗?”
韩韫回了神,伸手?接了过来,“我重?新?再写一封,三娘子年前就不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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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爷采了不少山茶花回来,见韩千君正坐在屋内的炭火前发?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带了一身的风雪进来,大喇喇地坐在她对面,双手?放在背后?,见她望过来了,才从身后?后?掏出了一大捧红艳艳的山茶花,凑到她面前,邀功道:“千君,看?看?喜欢吗?”
韩千君点头,“喜欢。”
“那我去给你插在瓶子里?”
韩千君冲她一笑,“好。”
过了一阵,小王爷抱着一个窄口花瓶进来,“千君,这花儿采下来,很快就奄了,定亲宴咱们明日就办好不好?”
韩千君正要应,鸣春插话进来,“王爷是忘了,酒菜还未到呢。”
小王爷一拍脑门,“也是…那什么时候才能到?”
鸣春道:“若换做平日,一两日的功夫就能运回来了,如今大雪,商队的人又不肯出山,咱们自己的人速度慢,估计得?要个五六日…”
“五六日?”小王爷一愣,“那我的花儿怎么办…”
鸣春笑着道:“王爷放心,奴婢拿水养着,奄不了,且这山茶花后?山一大把,真奄了,王爷再去采也来得?及。”
韩千君瞥她一眼。
知道她带了先入主的成见,听说?了辛泽渊被皇帝召回的消息,在这儿欺负人家呢,好歹人家也是个小王爷,不要面子的?韩千君道:“后?日,后?日酒菜应该能到,咱们定亲。”
小“好,听千君的。”小王爷很高兴,忍不住起?身捶拳,突然心血来潮,“千君,适才回来的路上,我见到了河里有一大群鱼,明日我带你去钓鱼好不好?”
这大冬天的钓鱼?鸣春正欲阻止,便?听韩千君道:“好啊。”
夜里鸣春伺候完她洗漱,实在忍不住问她,“娘子当真要与?小王爷定亲?”
韩千君点头,“是啊。”
鸣春急着道:“那辛公子怎么办,他人都回京城了。”
韩千君平静地道:“你主子想明白?了,不能再去嚯嚯人家了。”
鸣春反驳道:“怎么能叫祸害呢?娘子喜欢辛公子,辛公子也喜欢娘子,若没有上回的事,此时娘子已经是辛少夫人了…”
“若韩家再来一次灾难,是不是又要牺牲他一回?”实则昭德皇后?说?的没错,富贵和感情你不能两样都占,得?了富贵,你就不能再去贪婪,想要找个喜欢的人。家族和利益在先的前提下,若是她再执意去把人家禁锢在身边,那她就彻底没良心了。
“睡觉,明天还得?去钓鱼呢…”韩千君没再听鸣春说?,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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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韩千君刚推开门,便?见小王爷已经候在了屋外廊下,手?里提着一应用具,身上裹着一件厚实的鹤氅,沾了一些雪粒子,看?样子已经等了她好一会儿了。
见韩千君出来,小王爷本想去牵她,奈何两只手?都提满了东西,腾不出手?来,只能上前迎她,“千君,走吧…”
鸣春怕韩千君冻着了,拿了一些木炭,到了河边和莺儿一道捡石头砌出火坑,再在里面烧了木柴,生了一堆的炭。
辰时后?便?没落雪了,但河边有风,鸣春生怕她染了风寒,几次想出声提醒该回了,可今日韩千君的收获颇多。
韩韫当初哄骗韩千君离开京城,说?等他们到了兆昌带她一道去钓鱼,说?得?好听,韩千君呆了快一年了,他整日忙得?脚不沾地,一次都没带她出来过。
小王爷虽不聪明,但他会玩,手?把手?教了韩千君钓鱼的诀窍,“千君不能急着往上拉,再等会让,鱼还没咬上呢…”小王爷守在她身旁,静静地盯着被鱼儿扯弯的鱼竿,见开始频繁颤动了,才同韩千君道:“可以拉了!”
韩千君没想到,这么快就钓到了鱼,兴奋地唤鸣春,“我钓到鱼了!快,快拿瓶来…”
这只是一个开端,有了小王爷在一旁替她栓虫子,找好绝佳的位置,再亲手?示范指导,韩千君的鱼钩一条接着一条往上拉。
果然钓鱼能上瘾。
太高兴了,韩千君舍不得?回去。
午食也没回,让鸣春回去拿些糕点过来,她和小王爷垫了垫肚子,继续钓。
从早上钓到了傍晚,天都快黑了,火坑里的炭火早烧没了,韩千君才依依不舍地收了鱼竿,回去的路上同小王爷回忆今日的成果。
“刚才那条鱼,要不是你手?快,就掉水里去了…”
小王爷被夸,嘿嘿笑着,“千君好不容易钓上来的鱼,我怎么可能让它逃了…”
韩千君看?向他怀里那只宽口大花瓶,发?愁道:“这么多,咱们拿回去怎么吃?”
“清蒸?”
韩千君摇头:“刺太多了,我不喜欢吃有刺的鱼。”
小王爷,“不怕,我帮你把刺都挑干净。”
“那么多刺挑起?来多费劲,大的拿来会鱼片,小的咱们油炸…给吴师爷也送一点过去,感谢他的新?鱼竿…”
“行,回去咱们就做。”小王爷一想起?吃食,顿觉腹部一阵饥饿,问道:“千君,饿了没?”
不提还好,一提韩千君便?摸着自己肚子,“好饿啊…”
张威站在不远处,急得?抹头,一面恨自己主子人都来了站在这为何要扮成石雕不出声,一面又恨韩三娘子那眼珠子长得?那么大,怎么就看?不远呢。
当着前未婚夫的面,与?其他男人谈论晚上吃什么,妥当吗?
于?是他大煞风景,重?重?咳了一声。
这一声动静终于?惊住了对面的两人,韩千君诧异抬头,此时傍晚还有些余晖,待看?见梦中的那张脸时,像是突然坠入了一场遂不及防地梦境,眼前恍惚起?来,手?脚僵住,一时分不清自己在哪儿。
身旁的小王爷也没出声,应该也被惊愕到了,不知过了多久,才不可置信地呼出一声,“辛泽渊?”
辛泽渊没有理会他的惊愕,缓步上前,朝着韩千君走去。
韩千君呆呆地看?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睑在打颤,他不是被皇帝召回京城了吗,怎来了这儿?
“不冷?”辛泽渊立在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微微弯身捞起?了她两只手?,只见十根手?指头冻得?通红,握在掌心里捂了捂,凉得?如同冰梭子。
她的手?很小,第一次牵她的时候辛泽渊便?察觉到了,手?掌一拢,便?能把她整只手?包裹住。
适才他已经打探过她的模样,阔别了一年多,小娘子的容貌愈发?亮眼,真正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妙曼姑娘,脸颊没了一年前饱满,但多了一份夺人目光的艳丽。
唯一不变的是她的笑容,笑起?来还是那么能感染人,记得?分开的那一日,她坐在马车内,一声一声地对他道歉,满脸泪痕,像个做错了事,求原谅的孩子。
还是如今这样笑着好。
韩千君适才只顾得?高兴,并没有觉得?冷,此时被他掌心里的温度一暖,麻木的双手?才有了冻疼的感觉,一丝丝的暖意源源不断地从对方掌心里传来,让人忍不住生了贪念,想在里面好生滚上一滚,缓和缓和。可理智告诉她,得?抽出来了。
暖意散去的一瞬,心口被什么东西漠然一刺,韩千君听到了自己嗓音在发?颤,她问:“辛公子怎么来了?”
“有事。”掌心内的冰凉还未褪去,冷意已钻入了他血脉,辛泽渊解下了身上的大氅,披在她身上,“天冷,不宜在外面久待,先上车。”
“我…”还带着温热体温的大氅压在她身上,韩千君被一层暖意包裹住,脚步并没有上前。
身旁的小王爷终于?意识到了危机,消失的前未婚夫突然杀了回来,那是不是就没他什么事了?那怎么成,他好不容易才哄得?千君同意嫁给他,不可能让,当下上前一步,挡在了韩千君跟前,“辛公子你刚来,还不知道,我与?千君明日就要订婚了,她不能同你走。”
辛泽渊侧目看?向韩千君,似乎在向她求证。
韩千君被那双沉静的眼睛冷不防地一瞧,心像是要被碾碎了一般,她的辛公子回来了,可她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毫无?顾忌地扑过去,抱住他然后?告诉他:“我很想辛公子,每天都在想,祈祷辛公子能平安归来…”
他已经平安归来了,她的愿望实现了,她该满足了。
韩千君忍住发?疼的心口,点了点头,目光顺势盯着脚前的一方天地,强忍住即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小王爷没想到会得?到了她的认可,有了底气,宣示自己主权一般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辛泽渊微微侧头偏开目光,嗓音平静清透,“小王爷要让她在寒风底下,走回去?”
第47章 想你想得头疼
第四?十七章
最终三人都上了马车。
韩千君与小王爷并排坐着,对面是辛泽渊,她能控制自己不去靠近他,但控制不住目光,从震惊中缓过来后,思念便如同蔓藤一般缠绕上来,想好?好?看看他这一年?多瘦了没?,变了没?…
一年?前他坐在马车上,即便她瞧不见他身上的伤口,看他苍白?的脸色也知道那身囚服底下,必然?遍体?鳞伤。
他的伤都养好?了吗。
这一年?多过得是不是很辛苦?
思念的太久,攒了太多的话,相遇后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天色渐黑,马车内没?有灯,暮色在对面辛公子的轮廓上蒙了一层黑纱,朦朦胧胧中在他身上添了一股因分别而生出来的神秘。
但熟悉的俊朗之气没?变,隔着一人不到的距离扑面而来,韩千君疼得呼吸都急促了。
连她自己都没?留意?到她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对面的身上已经很久了,直到不经意?间?对上了他的眼睛,犹如撞进了黑色里的一汪深潭,暗淡不清的暮色下,她竟看清楚了那眼底里的思念和克制,韩千君愣了愣,视线还没?来得及撤回去,便见他弯唇冲她一笑,“还冷吗?”
韩千君慌忙移开目光,摇头?。
“兆昌好?玩?”
韩千君点头?,“嗯。”终于找到了询问的机会,她问道:“辛公子…”可开口之后方才发觉后面‘过得好?不好?’几个字愣是问不出来。
受了那么重的伤,流放了一年?多,能好?吗。
辛泽渊却猜出了她想问什么,答道:“不好?。”
韩千君诧异地抬头?,随后便又?被愧疚感淹没?了,“我…”
“要道歉?”辛泽渊打断她,“一年?多没?见,就只剩下这些要与我说了?”
小王爷坐在一边,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什么不好?,什么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