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夫成了首辅后 第17章

作者:海馥薇 标签: 宫廷侯爵 市井生活 轻松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可就是这叶夷简死皮赖脸换来的一次共品,封令铎也像个雕塑似的,只顾埋头喝茶,全程冷脸不给人一个正眼。

  最后,自然又是白费心思。

  叶夷简看着都要急死了,心道他这惯常翻搅风云的兄弟,平日在朝堂上对着那帮老东西的时候,不逼得对方跪地求饶、买一送三,都不叫手段。

  可怎么对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开疆拓土、战无败绩的封相,就变成个只能把自己憋成河豚的哑巴了呢?

  叶夷简扼腕叹息,决定豁出大理寺的颜面,再帮封大人最后一把。

  于是他扯着封令铎的袖角叹气道:“今日卫五身体不适,向我告了假,换其他人的话我信不过,不如就劳烦封大人嘿嘿……”

  叶夷简笑得意味深长,想说封令铎那种老谋深算的人,话听一半就能懂。而他先前之所以没有行动,不一定是不想,还有可能只是缺个台阶。

  果然,封令铎闻言微怔,很快又颇有些勉强地道:“那待我去换身衣裳。”

  叶夷简“哦”了一声,颔首称是。

  然不过须臾功夫,他又见封令铎旋身折返,穿的还是那身月白色绣暗云纹直裰。他匆匆经过叶夷简跟前,留下句“接人而已,换什么衣裳”就俯身上了马车。

  叶夷简知道这人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没揭穿他,憋着笑,目送马车行远了。

  暮色沉沉,白亮的月轮挂在枝头,像一面锃亮的铜镜。马车摇摇晃晃地在窑厂门前停稳了,封令铎要避人耳目,不好下车,便独自在车里等着。

  早春的夜,不时有扰人的风穿过,农耕细雨,花前轻薄,空气里有泥土和松木的味道,沁人心脾,又令人烦躁。

  封令铎撩开车前帐幔,往窑口的位置张望。

  白雾蒸腾的昏光下,长长的龙窑檐下灯笼晃荡。许是因着夜深的缘故,守在窑口的人并不多,封令铎放眼望去,两个灯下抱膝并坐的人影倏地撞了上来。

  姚月娥和齐猛挨得极近,几乎是肩挤着肩,她手里拿着本手抄样的东西,正一笔一画地给齐猛解释,似乎是在教他识字。

  暗淡的火光下,女人的脸红扑扑的,额角细细的发丝被汗水打湿,眼神却是晶亮澄澈,神采奕奕。

  封令铎突然就觉得心里抽了一下。

  从记事到现在,他不记得自己这不短不长的二十几年里,是不是有过如同现在这般的情绪。

  那是种荒诞的、陌生的、又隐约让人烦躁的感觉,像一锅热腾腾的水在胃腹里蒸腾,翻江倒海、不死不休,嗓子眼儿都被顶得生疼。

  他根本搞不懂心里的这种怪异,只是觉得姚月娥与齐猛并膝而坐的画面刺眼。

  特别是,她还笑得那样明艳媚人。

  心头猛地一空,方才还沸热的怒意一瞬冻结,封令铎一时又觉如坠冰窖。

  因为他努力在脑海中搜寻之后才发现,以前在封府的时候,他竟从未见过姚月娥这样笑过。

  可他们分明也有开心的时候,例如她捧着赏赐说“谢谢郎君”的时候;还例如,她以为自己那些糊弄他的小把戏得逞的时候……

  直到现在封令铎才知道,原来他以为的姚月娥的开心,仅仅是因为他并没见过,她真正的开心。

  比如现在。

  从前无论如何,她的眼睛总归还是追着他的,不像现在,饶是他站在几步开外的廊檐下,姚月娥的眼神也不曾分给她半分。

  封令铎不得不承认,这种被人忽视的感觉,实在是不好。

  他以前总嫌姚月娥蠢笨,学什么都慢,而如今他真恨不得姚月娥再蠢笨一些,因为这样,她至少是真的离不开他。

  就像那日遇刺,封令铎看见姚月娥安然的同时,心底也泛起深深的失落。

  从前那个只有他的姚月娥,现在可以一个人撑起窑厂,也可以一个人应付刺客。

  她似乎……真的不需要他了。

  回程的路上,封令铎全程冷脸阖目,姚月娥本来就搞不懂情况,见他这副样子,只当他是被叶少卿赶鸭子上架,不愿亲自来接自己。

  于是,她也很有骨气地

  怄着口气,不搭理封令铎。

  两边各有心事,马车里便一路沉默,两人气氛僵持地回了叶宅。

  原本打算亲眼见证两人破冰的叶夷简,看到如此情景,思绪也是空白了几息。

  待到姚月娥揖礼拜别,叶夷简才扯住封令铎,想问他又出什么事了?

  封令铎却只是眼神冷淡地看他,从怀里摸出那只海棠并蒂香囊,交给叶夷简道:“扔了,扔远点,别让我再看到。”

  “???”叶夷简看着那个转身远走的背影怔忡。

  为了配合而装病的卫五在此时凑过来,问叶夷简道:“扔到哪里才算是远?”

  叶夷简“啧”了一声,斜眼乜他,“怪不得你混了这么多年,都还只是个队正。”

  扔了?

  扔个屁!!!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今天给这香囊扔了,封溪狗过几日就能让他翻遍整个建州城,再把东西给他寻回去。

  思及此,叶夷简五指一收,不动声色地将香囊揣进了自己怀里。

  

第19章 野马爱上一匹野马

  陈方平的死讯是在三日后传来的。

  起初是建州城外几个浣衣的大娘发现了他,以为又是哪个喝多的醉鬼。几人喊了两声没有回应,走过去才发现这尸体都给泡得发胀了。

  几人吓得赶紧报了官。

  叶夷简闻讯赶来的时候,州府衙门的仵作已经验完了尸,说是酒醉失足,落水而死。

  叶夷简不信,又亲自查了一遍,发现死者口鼻内有泥水沫,肚腹微胀,除此之外身上并无其他致命外伤,确为呛水身亡的不错。

  而且听陈方平铺子上的伙计说,三日前,陈方平于酉时离开店铺,去往城中花楼吃酒。与花楼老鸨交待的酉时至店,亥时离店相吻合,且陈方平离开的时候,多位酒客都能作证,说他确实已经醉意阑珊。

  一切看起来都合乎情理、毫无破绽,可是令叶夷简感到奇怪的是,死者既是失足跌落,身上却不见醉酒摔倒所造成的擦伤或挫伤,况且这条河并不在陈方平回家的路上,这么说来,他一定是专程往这里来的。

  然而很快,叶夷简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官府在陈方平的宅邸发现了他写好的认罪书,叶夷简亲自比对过笔迹和手印,确为陈方平亲自书写的,说自己鬼迷心窍嫉恨上姚月娥,故趁她赴黄府家宴,在回程路上安排了截杀,如今担心事情暴露,惶惶不可终日,选择畏罪自杀以求解脱。

  至此,陈方平遇害的所有细节都对上了,逻辑合理清晰。

  可叶夷简就是觉得,这所有莫名的合理之中,藏着某些不可言说的荒谬,偏生他一时半会儿又毫无办法,只能烦躁地抓起封令铎的茶盏,一饮而尽。

  “没想到这黄慈竟然这么狠!”叶夷简忿然叹气,“起初还想着逼他一下,能让陈方平主动自首,没曾想这人倒是懂得手起刀落,不留后患的道理!”

  这么一来,他们最初盘算从陈方平撕开闽南路这条道,算是给堵死了。

  以黄慈谨慎又多疑的做事风格,动了陈方平算是一定程度上的打草惊蛇。姚月娥此番看到了黄慈的真面目,怕是更不可能跟他真心合作。

  而这些忌惮和心思,以黄慈的老辣,他未必不知。

  因此陈方平这一死,且不说对查案有什么影响,倒是一定会让黄慈对姚月娥更多一份戒备。

  所以,他们大概只能另想法子去接近黄慈了。

  “嗯。”从头到尾神色平静的封令铎终于应了一句,淡声道:“我知道了。”

  “……”叶夷简抽了抽嘴角,心道封大人这是风浪里滚惯了,所以波澜不惊了是吧?

  他这边都急得火烧眉毛了,那人却还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叶夷简故意呛声,“听封相语气这么平静,难不成已经有办法了?”

  出乎意料之外的,封令铎又“嗯”了一声。

  方才还淤积在心中的郁气,被这轻轻的一句给吹散,叶夷简知道封令铎这人的办法,没有十拿九稳之前,都不能称之为办法。

  于是他嘿嘿两声,一溜烟儿地窜上罗汉榻,做出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封令铎蹙眉觑他一眼,缓声问他,“在建州城这段时日,你以为我白日里都在干什么?”

  “啊?”叶夷简眨了眨眼,因为他这才发现,自己最近早晚忙着和闽南路的官商应付,确实没有关注封令铎的动向。

  封令铎没和他计较,只问:“没发现我院子里多了好些东西?”

  叶夷简这才怔忡抬头,环顾四周。

  这一看,他倒是真的发现封令铎屋里,不仅多了好些瓷器家具,就连自己如今坐着的这张罗汉榻都是新的。

  而且……双手抚过身侧的扶手架——温润细腻、触之清凉,叶夷简心跳一滞,眼睛瞬间变得晶亮,“这是……”

  他不敢相信地望向封令铎,半信半疑地确认,“这是整块黄花梨木做的罗汉榻吧?还有这博古架、这拔步床……天呐封恪初!你这别不是借查案之名,行贪腐之事吧?!”

  封令铎不想理他,兀自道:“与其我们找机会接近商会,不如让商会的人自己找上门来。我这些日子在建州城花了大把的银子买瓷器买家具,就是在告诉那些人,闽南路来了条大鱼。”

  叶夷简听完“啧啧”两声,凑过去挤眉弄眼地打探,“那买这些东西的银子……”

  他想说若这些银子是皇上批给微服查案的公款,到时候案子了结,他能在京师找人将这些卖个好价钱,朝廷的钱还回去,剩下的他俩五五分。

  谁知封令铎面无表情地乜他一眼,冷声道:“是我的。”

  “哦……”叶夷简语气恹恹,例行公事地问了句,“那他们商会有上钩的么?”

  “已经有人在暗中打探我的来历了,”封令铎轻哂,“我也刚好借这次茶瓷展,在闽南路正式亮个相。”

  “嘿!”叶夷简眼睛泛光,差点就拍一把封令铎,夸他真有两下子。不过转念一想,这人可是曾带兵打得前朝屁滚尿流的当朝封相,人何止只有两下子,三下子、四下子都是有的。

  他有些赧然地笑了笑,转移话题道:“那姚月娥怎么办?黄慈估计会想尽办法阻止她在展会上出头,这可不是薛清自己欣赏就行了的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姚月娥的东西若是不能服众,薛清于公义碍于舆论,怕是都不能偏帮。况且……”

  叶夷简颇有些无奈地补充,“姚月娥一介女子,想要服众,只怕是技艺与人持平都不行。她须得要高出别人很多很多,多到众人无话可说、无刺可挑才行……你懂我的意思吧?”

  封令铎闻言沉默。

  他不喜欢薛清,不喜欢他对姚月娥过于越界的在意,故而出于私心,他实在是不希望姚月娥与薛清合作。况且姚月娥若是真的选择离开封府,那让她见识一下这外面的险恶和偏见,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毕竟离开他的庇佑,不仅仅只是意味着自由。

  思及此,封令铎收回目光,垂眸盯着案上书卷对叶夷简道:“你派几个暗卫跟着她,确保上次那种事不会再出现,其余的……不用多管。”

  “哈?”叶夷简挑眉,但看着封令铎神色肃然的样子,又觉得他不像是说笑。

  不过也是,叶夷简心想,孩子都是在外面被欺负了,才知道父母的好,封大人大约是想着借黄慈的网,追自己的媳妇,看看能不能以此逼得姚月娥回头。

  啧啧……

  叶夷简在心里感叹,若不是自己跟这人一块儿长大,怕早就被他这九曲回肠的心思给绕死了。

  什么高深莫测、难以捉摸,不过是大男人的小心思罢了,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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