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洋芋丸子
路途遥远,我不想和哥哥分开。
于是我求了大人让我跟着一起,大人很好说话,一口答应。
他还劝慰哥哥:“队伍人多,又有兵器,你家妹子一路跟着,不会有事的。”
押运的前两日一切都风平浪静。
第三日的夜晚,哥哥突然将我从睡梦中摇醒。
“微微,快跑。”
我恍惚地爬起来。
看见负责押运的人躺了一地,满地都是血。
一柄刀从哥哥身后穿过,将他捅了个对穿。
哥哥却还在喊。
“快跑啊。”
我不敢再看,噙着泪一通乱跑。
可天太黑根本看不清路,我也不知道我跑得到底对不对。
我听见有人说:“人都杀了,一个都别放跑,银子带回去,大人自有赏赐。”
这场押运根本就是那位大人为了贪墨饷银布下的阴谋。
仓促之间,我感觉背上传来一阵剧痛。
我被砍了一刀。
我不敢停下,踉跄着继续往前跑,结果脚下一空,滚了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2
我被人救了。
救我的人是个带着孩子的游医,她说她叫田错,行至此处,恰好遇上了昏迷的我。
我赶忙问她有没有看见我哥哥。
她沉默一瞬,说这附近只我一个活人了。
我不敢相信,又往记忆里的地方跑。
在一大倒伏的尸体里,看见了胸前一个大洞的哥哥。
田大夫问我还有没有别的亲人,她送我回家。
我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我没有亲人,也没有家了。”
我对着田大夫磕头,说我想拜她为师,跟她学医术。
她却说她要照顾女儿,没精力照料我。
她的女儿比我大几个时辰,但却是个痴儿。
不仅身体极差,就连生活都无法自理。
我再次哀求:“只要您收我为徒,我愿意一辈子照顾姐姐。”
说这话时,姐姐突然咯咯咯地发笑。
挥舞着手臂,嘴里喊着:“妹妹、妹妹。”
然后又是一阵咯咯咯地笑。
田大夫看着女儿,问我:“小姑娘,你叫什么。”
我说我叫陈念微。
她看着我怔了怔,竟道了一句:“是你啊。”
我不明所以,她却好像被勾起了往日的回忆,眼底透出悲伤。
“你的名字是我取的。”
不知是因为姐姐突然的出声,还是因为过往的缘分,总之,她收下了我。
我磕头行了拜师礼,正式开始和老师学习医术。
3
姐姐经常捂着胸口哭叫着喊痛。
可她又不爱吃药,每次都是老师给姐姐硬灌下去。
后来我主动接下了给姐姐喂药的责任。
因为,姐姐好像很惯着我。
每次只要我抱抱她,哄哄她,在她耳边说几句话,姐姐就会挎着脸乖乖喝下我喂她的药。
老师说,她被人追杀时生了姐姐。
姐姐一直在哭,她不得已只能捂住姐姐的口鼻,将姐姐捂晕了。
大概是这个原因,姐姐长大之后,就成了个痴儿。
但我还是很喜欢姐姐。
姐姐会说的话不多,她总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对着我叫妹妹。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感觉亲人还在身边。
我最喜欢姐姐笑。
姐姐一笑,我的运气就很好。
能找到稀罕的草药,能吃到好吃的饭菜,能恰好背了老师要考校的药方。
就像姐姐在保佑我一样。
4
我十二岁那年,发生了一场大疫。
老师毫不犹豫站了出来,无偿给百姓诊治。
我要跟着一起去,却被老师拒绝,她要我留在家里照顾姐姐。
姐姐还在旁边咯咯地笑,她离不开人,所以我无法拒绝。
结果,老师染了疫病。
她就站在屋外,不让我给她看门。
她说:“微微,这病不对,你们千万不要沾染,我写了一本药典,本想写完再送你,只是现下没机会了,你就将就一下吧,我染了疫病,治不好了,你姐姐以后就交给你照顾了。”
她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她不叫田错,她叫田思安,她曾在青石镇田家村与皇帝成婚。
姐姐是皇帝的女儿,姐姐身上的心疾之症,源自其父。
“微微,心疾无解,若实在天命难违,你就拿了你姐姐的身份求生去吧,世道吃人,能活一个是一个,谁活着都是好的。”
“我与皇帝成婚,有婚书为证,他当时虽用了假名,但生辰八字却是真的,若是有用,你也一并拿去吧。”
这次之后,我彻底失去了老师。
我带着姐姐四处游历,靠着给别人治病换一口饭吃。
姐姐常常叫嚷:“娘亲,想娘亲。”
因为见不到老师,姐姐经常哭泣。
我只能一遍一遍地安慰姐姐。
我翻阅老师留下的药典,苦心钻研心疾的医治之法。
可却收效甚微。
姐姐的心疾发作得越来越频繁。
她一开始还有力气说:“妹妹,疼,我疼。”
后来,她面色苍白地蜷缩在床上,捂着胸口,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怎么哄她,她都不肯再吃药。
我只能像老师一样,把药生生灌进姐姐嘴里。
姐姐不舒服,我和她一样难受。
直到后来有一次,姐姐心疾发作,我给她灌下汤药。
她格外抗拒,说什么也不肯喝。
她两眼噙着泪,就那么水汪汪地看着我。
“妹妹,疼,不活了。”
我一失神,摔了手上的碗。
姐姐干净的双眼很认真地看着我,又重复了一遍。
“不活了,找娘亲。”
我再禁不住,泪水顺流而下。
这一次我熬了碗毒药。
我舀了一勺,送到姐姐嘴边。
“姐姐,你想好了吗,若是不活了,我就送你走。”
世道吃人,活着也未必比死了更好。
如果姐姐真的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就成全她。
姐姐难得不吵不闹,她低头,主动喝下了嘴边的药。
我喂一勺,她喝一勺,很快一碗毒药就见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