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月晨灯
莲葵一边帮公主整理衣襟,一边疑惑问道:“公主今日起这么早,又是这身装扮去白羽营,是有要事吗?”
容今瑶勾了勾唇角,语气自然:“不是什么要事,是私事,我要去白羽营学武。”
莲葵的手顿了下,一脸惊诧,嘴唇微张,半晌才挤出来一句:“公主要学武?!”
容今瑶不以为意,轻笑道:“很奇怪吗?他教我习武,不仅可以促进夫妻感情,还能有傍身的招式,何乐而不为?”
若是习武和促进感情,二者取其轻重的话,目前来说,还是和楚懿拉近关系更为紧要。
容今瑶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是她期盼的状态——楚懿站在她身边,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缓慢而有力地引导她调整握刀的角度。
他的胸膛紧贴她的后背,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畔,接下来,她还可以顺其自然靠在楚懿怀里。
莲葵听得一头雾水,而后小声道:“奴婢只是觉得……练武是力气活,和促进夫妻感情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练武最讲究体力和耐力,不仅要天天练功,还要扎马步、站桩、负重……尤其是小将军治军严格,万一不讲情面,把公主累得筋疲力尽,岂不是得不偿失?
眼见容今瑶对她的担忧并不在意,莲葵忽然灵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迟疑着开口:“其实奴婢倒是听说过能促进夫妻感情的方法。”
“什么方法?”
“奴婢有个姊妹,她跟我讲过他们夫妻之间一些培养感情的好法子……就是……”莲葵声音越说越轻,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低声咕哝出来的:“比方说,夫妻二人一起沐浴呀,互相侍弄……之类的……”
容今瑶心弦一紧,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楚懿连同榻而眠都避之不及,更别提一起沐浴了。若是她提出这样的要求,恐怕他只会冷笑瞥她一眼,觉得她荒唐至极,八成会面不改色地连人带衣服一同赶出去。
莲葵本就随口一说,见容今瑶神色复杂,也不敢再多言。
正当屋内气氛一时微妙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仆从的声音:“公主,时辰到了,车夫正在府门外着候。”
容今瑶闻言应了一声,抬眸看向窗外,辰初时辰,天光已然大亮,晨雾在院落间氤氲浮动。
府门处停着一辆雕刻着云纹的马车,车夫牵着缰绳。不多时,莲葵瞧着公主姿势从容地上了马车,目送那道车影在路上渐行渐远,化成虚影,忍不住叹了口气,在心里默默祈祷。
今日练武,还望小将军“手下留情”。
……
天光出透,宽敞的演武场中,高大的木桩错落有致,支撑起锋利的箭矢与旗帜,随风猎猎作响。
少年站在演武场中央,一身青黑色劲装,衣衫紧贴身形,勾勒出修长笔直的线条。袖口与领口处用银线绣着暗纹,简单不失锋芒。束发高冠,发尾扫着脖颈,眸光似笑非笑。
他手中的龙鳞刀刀鞘光滑如镜,隐隐透露肃杀之气。
楚懿屏息凝神盯着对面的彪形大汉,唇线微凝。“嗖”地一下,一刀挥了上去。交战了几个回合,彪形大汉显然不敌少年的身手,被连连逼退到栅栏处。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
大汉的脸胀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他喊道:“小、小将军!我认输!”
额前碎发挡了视线,楚懿随手一理,将刀锋移开。他伸出手将大汉拉起来,言笑晏晏:“你的力量不错,但不够敏锐。”
少年走到一旁解下腕带,声音足够让演武场的新兵们听见:“如果多一些实战经验,想必以后很多人都未必是你的对手,其中也包括我。”
大汉心里明白楚懿的谦词是在帮他。
他只是一个徒有力气的屠夫,没读过兵法、也没上过战场。若不是妻离子散,父母双亡,他也未必想着会来投军。白
羽营里许多将士满腔热血,对于大汉这样的人,只觉得拎到战场上必然会变成废物。
楚懿如此夸赞,也是让一些将领重视到大汉的优点,而不是总去挑他的错处。
大汉看着楚懿,挠了挠头,羞赧道:“谢谢小将军!”
“无事。”
嘈杂的训练声重新响彻演武场。
楚懿正准备往营帐的方向走,忽然,远处一道挺拔的身影迈步而来。
慕昇快步走到他面前,立定,拱手抱拳道:“小将军,江小侯爷昨晚送入暗牢后不久便被吓晕了,刚刚才醒过来。这会儿正在牢里嚷嚷着要见您,怕是见不着,不会善罢甘休。”
楚懿神色不变:“看来他倒是没受太大委屈,精神头不错。”
慕昇压低声音,垂首汇报:“江侯已派人四处打探消息,言辞颇为强硬,显然有意施压。此外,国公府那边也传了信儿过来,希望您尽快做个决断,以免节外生枝。”
“知道了,”楚懿垂眸,食指轻轻敲了敲刀鞘,挑眉道:“那我就再当一次十恶不赦的人,去磨磨他的锐气。”
军营暗牢位于白羽营西侧,建在地势较低的石窖之中。石壁潮湿阴冷,墙角燃着两盏油灯,昏黄的光影投射在斑驳的墙面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霉湿的铁锈味。
“砰——!”
江天凌猛地踢了下身后的墙壁,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剧烈晃动,发出清脆刺耳的响声。
他脸上带着几分怒意,嘴里不休不止地嚷道:“你们这是滥用私刑!我可是江侯的嫡子,你们敢关我这么久?楚懿不来见我,我就死在这里,看你们怎么交代!”
牢外的守卫面无表情,显然习惯他的折腾,任由他吵嚷,不作理会。
江天凌挣扎了一番,见无人理睬,又换了个策略,冷笑一声,目光阴沉:“哼,楚懿怕是理亏了吧?所以才不敢见我!”
话音刚落,铁链摩擦发出一声沉闷的“咔哒”声,牢门缓缓推开,潮湿的空气迎面扑来。
江天凌转头望去,只见牢门外,楚懿站在昏暗的灯影之下。
“我来见你了,小侯爷。”楚懿嗤笑一声,迈步踏入牢房,随手接过一旁守卫递来的刑杖,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像是在估量力道,淡淡道:“刚才是谁说,要死在这里的?”
江天凌顿时噤了声。
楚懿慢条斯理地把玩着刑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便不留你了。”
说着,他微微抬了抬手,旁边的守卫立刻上前,熟练地解开了一根缠绕在江天凌手腕上的铁链。
江天凌脸色一变,猛地挣扎:“你要做什么?!”
楚懿语气淡淡:“不是要死吗?我不过是成全你。”
说着,他随手把刑杖递给旁边的守卫,漫不经心地吩咐道:“既然江小侯爷有此觉悟,便给他个痛快,省得污了牢房。”
“等等!谁敢动手!”江天凌眼底闪过一丝惊慌,连忙喊道:“我不过是随口说说,楚子瞻,你莫当真!”
楚懿不置可否,缓缓俯身,视线与他平齐,语气淡淡:“江天凌,你该不会真以为,我会顾忌江侯吧?”
江天凌额间渗出一层冷汗,“楚子瞻,你真是个疯子。”
楚懿随手把刑杖抛到地上,从一旁的木案上拿起一叠纸和一支笔,扔到江天凌脚边,抬了抬下巴,道:“写吧。”
“写、写什么?”
楚懿不疾不徐道:“你在杏莺楼喝花酒时遇见的人、无意间说出的信息,以及对方说了什么,好好回忆一下,写出来。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放你走。”
言罢,转身向牢门外走去。
江天凌心有不甘地咬牙。
他不过是喝醉了酒先后对孟芙和容今瑶出言不逊而已,连手指都没碰一下,却被关进这阴暗潮湿的暗牢,吃了一夜的苦。原以为楚懿最多吓唬吓唬,给点惩戒也就作罢,谁知竟费了这么大周章来整治他。
为了谁,不言而喻。
江天凌心头憋着一口气,不禁冷笑道:“楚懿,为了个女人至于吗?”
楚懿顿住脚步,回身,冷眼扫向他。
江天凌硬着头皮继续道:“做了死对头的驸马,成亲以后还为了她这么大动干戈。你不是一向清醒冷静么,怎么也玩起儿女情长这一套了。”继而不屑地呸了一声,“呵,如此一看,和我没什么两样。还不是沉迷美色,不能自拔!”
此话一出,牢房内一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楚懿静静地看着江天凌,眼底晦暗朦胧,灯火的影子映在他的侧脸上,透出几分冷冽的锋芒。
下一瞬,他忽然低低笑了一声,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意味。
“沉迷美色又如何,关你屁事?”
……
晨间的凉爽渐渐散去,烈日腾空,炽热的阳光洒下,让演武场上的尘土都带上了几分燥热。
将士们互相较量了整整一轮,已经满头大汗,身上的轻甲被汗水浸湿。有人索性将轻甲脱去,赤-裸着手臂和胸膛,站在烈日之下,比试枪法剑法。
容今瑶刚踏下马车,便撞见这样一幕,脚步不由得微微一滞。
举目四望,入目皆是身材健硕的男子,个个筋骨匀称,每一道翻身、腾挪,肌肉理分明的腹肌都带着惊人的爆发力。
容今瑶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一句:不愧是白羽营,果然名不虚传。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新兵同样注意到了她的身影。
白羽营向来戒备森严,演武场更是不许外人随意进出。如今突然出现一名女子,顿时引得众人侧目。
军营纪律严明,新兵纵然满心疑惑,却无人敢当众交头接耳,只能无声交换着眼神。
眼神里不约而同写着:“这姑娘是谁?”
容今瑶环顾四周,目光在演武场上扫了一圈,并未看见楚懿的身影,也没有眼熟的副将。她轻轻抿了抿唇,只能沿着演武场外围缓缓踱步,随意看看,或许能碰上他。
没过多久,演武场的新兵将士结束操练,三三两两地散开休息。部分年轻的毛头小子飞快地穿上轻甲,故作镇定地整理衣襟。
目光却时不时向容今瑶的方向飘去,带着掩饰不住的好奇。
有人神色微妙,悄悄往前探了探脑袋,低声道:“喂,你们谁去问问那姑娘是谁?”
“别胡闹,谁敢去?”
“可我真好奇她是谁啊……这身衣着,不像是寻常闺阁女子……”
“莫非是谁的夫人?”
一群新兵交头接耳,小声猜测着,却迟迟没人敢上前搭话。
几人议论的正起劲时,一道淡漠的嗓音不疾不徐落在耳边:“你们在说什么呢?”
有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继续方才交谈的话题,感慨道:“如此灵秀的妙人,娶到她,不知要攒几辈子的福德嘞!”
身旁人狠狠怼了一下他的肘部。
少年的语气不轻不重,短短几个字,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瞬间让几人打了个激灵,齐刷刷地站直了身子,僵硬地转头。
“小、小将军!”
楚懿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他们身后,少年眉目含笑,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黝黑的瞳眸里透着一丝凉意,叫人分不清是玩味,还是警告。
被他用视线扫过的新兵,皆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余光悄悄往楚懿身上飘去,不看不要紧,结果这
一看,竟然有些微妙的发现——
楚懿今日一身青黑色劲装,墨色暗纹腰封束着精瘦劲窄的腰身,衣袍翻起的下摆,隐约可见玄色的内衬。
而突兀出现在白羽营的女子,穿的是湖绿色劲装,腰间同样束着墨色腰带,衣裳修身,整个人清爽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