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年烈酒
原来侯爷心有丘壑,从不曾被美色所惑。
“是,属下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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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底,刘生逸等人被判流放岭南。
刘员外和刘夫人想救儿子,多次求见幸远之,不想幸远之竟比上任苍鹤县令还要油盐不进,两人威逼利诱都用尽了,竟未从他口中讨到半分便宜。
果然,八月初三这日手下给幸远之送来确切消息——刘员外派心腹去了长安送信。
若无意外,这封信半月之内定会送到东兴侯府的刘姨娘手里。
公堂之上,闻此消息的幸远之不禁眯起狐狸眼,他远在苍鹤鞭长莫及,接下来便看全靠兄长和公主嫂嫂的了。
而除此之外,这段时日刘员外和刘夫人当然也少找顾家和顾氏医馆的麻烦。
只是他们从未成功过,每回派出去找麻烦的人不是被人打得头破血流的回来,就是半途失踪再无音讯。
在苍鹤,能这般秘而不宣悄无声息便将他们请的那些打手杀手解决之人屈指可数。几次不信邪的折腾下来,刘员外和刘夫人终于偃旗息鼓,明白刘家这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物,那顾家姑娘在苍鹤有大靠山。
但就算有靠山又如何?定云两州最大的靠山莫过于手握二十万大军的镇远侯,可哪怕是镇远侯,那也是要喊东兴侯一声“舅舅”,敬东兴侯三分的。故而刘员外和刘夫人坚信,只要信能送到长安,他们的小儿子定能得救。
与此同时,朱雀街,萧宅。
萧无衍半月前在朱雀街西北角最偏僻处买了栋二进的小院子。
买这间小院的原因有三:一则是为了方便秦晋和师父商谈他跟顾姑娘的亲事;二则是……他如今身份所挣得银子,也只能买得起朱雀街上这间最便宜的宅院;最后,最重要的当然是今后他便能时时与顾姑娘见面。
而今日,萧无衍难得换上一袭绣着青竹暗纹的锦袍,墨发束起,头戴冠玉,其身姿如松,挺拔俊秀,叫人乍一瞧便觉他从未受过苦,亦不曾上战场生死拼杀,而当真是那被人金尊玉贵养大的小侯爷。
萧陆洒扫完院子,瞧见走出房门的侯爷不禁呆了呆。
倘若当年老侯爷没有那般狠心的将侯爷送来北境战场,而是让侯爷好好的在长安长大,侯爷平日里便该是这副模样。
啧,若是如此,不知侯爷要迷倒多少长安小娘子……
萧陆难免为侯爷惋惜,颇有些不死心的凑上前问:“侯爷,小人打听到了,人家顾姑娘并非一定要你入赘,只需有个孩子继承顾家衣钵便可。也就是说,如今入赘之事尚有转圜余地,您不妨让顾老将军与秦公子商谈商谈,将顾姑娘娶回咱们府中做侯夫人岂不是更好?”
萧无衍冷冷瞧他一眼:“本侯乐意,日后不准再提此事。”
萧陆噎了噎:“……是,小人以后不提了,那您这会儿是要去见顾姑娘?”
自打月前开始与顾姑娘议亲,侯爷机会每日都要往顾氏医馆跑,他早已见怪不怪,更何况侯爷今日将自己收拾得这般好看,想去做什么更是不言而喻。
不想下一瞬萧陆
却听侯爷淡声道:“非也,今日另有要事。”
萧陆有些诧异,疑惑问:“何事让您如此看重?”——从前侯爷去见顾姑娘,他都没见侯爷穿得这般隆重过。
萧无衍却故意轻咳一声,颇有些炫耀似地负手往院外走去:“去县衙,今日是我与顾姑娘过聘书的日子。”
萧陆:“……”
他就不该多嘴问,这不还是为了顾姑娘?
另一厢,叶晋也自医馆出发,携着姜幼安亲手所写的聘书策马赶往县衙盖印。
男女婚嫁之事,三书六礼必不可少,通常而言,聘书应当由男方书写,继而送到府衙过印,最后再送到女方府上。
可谁让萧无衍是入赘顾家,故而这聘书就变成了由顾幺幺来写,秦晋送去县衙盖印,待过完印后再送到萧无衍手中。
然而萧无衍等不及,索性直接来了县衙。
约莫三刻后,他跟秦晋在县衙大门外不期而遇。
秦晋骑马而来,萧无衍无需细瞧,便知幺幺并未跟来。
烈烈日光下他桃花眼轻闪,有些许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幺幺早就便过,她不是非他不可。
不过无妨,她终究选择了他,今日交过聘书,他和幺幺的亲事便算是定下了。
方才叶晋远远瞧着对面马上少年的身形便觉得那人像萧伍,只是他今日穿得太过惹眼,活脱脱像是长安城中那些惯爱招蜂引蝶的世家子弟,他一时便没敢认。
直到二人几乎同时行至县衙大门,叶晋看清少年面容,才难掩惊诧地打趣道:“萧兄弟,你今日这副模样我竟险些不敢认了,可惜呀,今日日头太烈,幺幺便没随我来县衙。”
萧无衍笑了笑,翻身下马:“秦兄莫笑我,今日我是为聘书而来,待拿到聘书,萧某再去贵府拜访幺幺也不迟。”
叶晋欣赏他的爽直,顿时大笑着将自己的马跟萧伍的马栓到了一处:“好!那等会儿你便与我一块回医馆!”
彼时,正在县衙办公的幸远之亦从衙役口中得知他的“生死之交”此刻就在县衙内等聘书。
幸远之有些惊讶,狐狸眼微眯,不禁好奇起来——那顾家姑娘究竟是什么样的天仙美人,竟让堂堂镇远侯如此死心塌地的要入赘?
被这股好奇驱使,幸远之本着“有热闹不看白不看”的好事之心眼巴巴地跑来给两人的聘书盖印。
可惜顾家姑娘没来,他的好奇心到底还是无处可放,末了只多看了两遍聘书便在镇远侯的眼刀下“乖乖”盖了印。
不过,盖印前幸远之还是发现了一件有趣之事,聘书上男方姓名写的是萧伍,籍贯写的是定州橘田县人,将来若镇远侯反悔不想做顾家赘婿了,那这顾家姑娘怕是要吃个哑巴亏喽。
……
再有两天便是白露,近来夜晚凉气渐生,于姜幼安而言,日子其实已经舒适许多。
午后日头渐落,瞧着外头不像晌午时那般炎热,她便叫人撤了书房中的冰鉴,片刻后,又叫来齐荣命他准备马车出门。
殿下性子跳脱,锦月并不奇怪她要出门,只是问道:“姑娘去的地方远么?可要备着茶点路上用?”
姜幼安:“不远,只是去躺萧宅。”
昨日萧伍特意提过他和萧陆已经将买来的院子收拾好了,当时姜幼安正在药房中忙配药之事,便未细想此事,只想着待有空了吩咐锦月送份贺礼过去便是。
但方才底下人撤冰鉴时,她瞧见院中苍翠欲滴的芭蕉莫名便想起那日雨中落在她眉心的、冰冰凉凉的唇,于是他昨日说过的话也突然从耳边扫过,旋即恍然,那厮昨日原来是想邀她过府做客。
只是见她兴趣寥寥,他才没将后面的话说出口。
锦月闻言很快便跟上了自家殿下的思绪,忙道:“既然是去萧公子府上,姑娘可要去库房挑件贺礼?”
姜幼安闻言颔首:“是要挑挑。”
可她挑礼物的眼光自小便被母后批为“华而不实,俗不可耐”,譬如当初她送给义兄的金枝冠簪。这么多年,她从未见义兄带过。
是以为防出错,姜幼安便将锦月和锦盘都叫来了库房,让两人各自选了件她们会喜欢的东西。
锦月选中的是套汝窑烧制的天青釉瓷酒盏,色泽青翠,釉汁莹亮,似玉非玉而胜于玉,大燕的文人雅士大多喜爱此物。
锦盘选中的则是柄玄铁炼制的寒剑,那剑削铁如泥,又是铸剑名师鸦九生平最有名之作,名曰“决云”,天下习武之人莫不趋之若鹜。
姜幼安思量片刻,便让锦月将那套汝瓷拿出库房。
锦盘不懂,杏眼中充满疑惑:“姑娘,萧公子乃是习武之人,您赠他决云,他应当会开心。”
姜幼安点点头,抬脚在库房中转了起来:“不错,若“决云”和“汝瓷”只能择其一,他定是更喜决云。”
锦盘:“那您……为何要送汝瓷?”
库房中琳琅满目,有用的没用的几乎什么物件都有,但无论何时姜幼安总能一眼看中这些物件里最金灿灿的东西,依旧是支冠簪,与当初她送义兄的那支颇为相像。
簪尾状似枝芽,缠绕,飞腾,生机勃勃,只是此簪通体由黄金打造,寻常人压不住,便会显得有些“俗”。
而且萧伍大多身穿布衣,墨发束起,发间时常连支木头都无。
这金灿灿的冠簪若戴在他头上,定会显得太过扎眼。
可想起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姜幼安又觉得这金枝冠簪与他极为相称,只会锦上添花,绝不会抢夺他分毫容颜。
她最终还是决定送他,若他不喜,大不了便将这冠簪压在箱底,总归她送出去了,用不用随他。
思及此,她阖起簪盒将其拿在手中,而后才看向锦盘道:“一套汝瓷,虽精美文雅,但并不算难得,这苍鹤城中的富户谁家没有?”
“可“决云”天下仅此一把,他只是镇远军中的一个小军卒,若将决云送给他,他保不住不说,恐怕还会招惹祸事。”
“况且——”
姜幼安凤眸倏地弯了弯,神色略显倨傲:“决云这般罕有,我自是要给阿盘你用,送他作甚?”
他有她送的金枝冠簪便够了。
毕竟此物,才能代表他是她的人。
将来暗卫断后之时,他若识趣,或许能保他一命。
第34章
“莫要撩拨我”
锦盘闻言扭头看向锋芒毕露的决云剑,杏眼眼底倏地跃起亮光。
刚刚得知殿下不会将“决云”送给萧公子时她的确为未来姑爷感到一丝丝惋惜,但现在那丝惋惜已经烟消云散了,她满心满眼都是“决云”,胸腔里不住回荡着振奋。
她当即单膝跪地,仰首揖礼:“锦盘谢姑娘赏赐。”
姜幼安笑了笑,挥手道:“好了,将决云剑带回你房中吧,不过你如今也不宜张扬,最好回长安之后再拿出来用。”
锦盘喜不自胜:“是!您放心,锦盘懂的。”——约莫就是跟殿下方才说不能把“决云剑”送给萧公子用的原因差不多,不过如今离他们回长安时间已不剩多少时日,她忍得住。
这时,齐荣来到库房外禀他备好了马车,姜幼安闻声拿着冠簪走出库房。
这厢锦盘也喜笑颜开地站了起来,跑到“决云”跟前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入剑匣,而后快步跟上殿下。
而锦盘甫一出门,齐荣的视线顿时就被她抱在怀中的紫檀剑匣吸引。
他有些眼热,故意慢殿下和锦月姑娘一步,待两人穿过垂花门便凑到锦盘身边低声问道:“这剑匣中可是“决云”?殿下竟要这般罕见之物送给萧公子?”
锦盘点点头又摇摇头,炫耀道:“是,不过殿下赏给我了,没给萧公子。”
齐荣虎眼顿时瞪大:“赏给你?为何就赏给你了?”
锦盘杏眼一眯,倏然抱紧剑匣:“怎的?你还要抢不成?”
齐荣悻悻:“那倒不是。阿盘你的功夫我等都服着呢,怎么敢跟你抢,就是回头能不能让我……摸摸?”
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说这话挺没出息的,齐荣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可这毕竟是“决云”啊,天下多少人想见都见不着,他若是能摸摸碰碰,这辈子就不算白活。
锦盘闻言松口气,大方道:“只要你别对“决云”动歪心思,让你舞一回又何妨?不过如今不成,姑娘让咱们低调些,得等回长安。”
齐荣虎眼瞬间亮了亮:“这
可是你说让我舞一回的,将来回了长安可不能食言?”
锦盘小脸认真的点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等小事我诓你作甚?我又不是高二。”
齐荣一听嘿嘿笑了声,确实,阿盘可不想高二那家伙油嘴滑舌的惯爱诓骗人:“那咱们就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