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年烈酒
姜幼安闻言下意识点了点头,旋即想到什么又忽然摇头,轻挣了挣被萧伍握在手心的那只脚道:“不是,我想睡了,好冷……”
不想话音刚落,耳边便传来一阵气笑声:“营房里燃着暖炉呢,娘子莫不是没瞧见?”
嗯?有暖炉?姜幼安疑惑睁眸朝营房四角瞧去,下一瞬,竟真看见两樽安静矗立在东、西两角的半人高暖炉……难怪她方才觉得自己快要被热化了。
面色一晒,姜幼安双眼微闭,软软趴在萧伍肩头耍赖:“夫君真好,夫君从哪儿找了暖炉来?”
萧无衍:“……不敢受娘子夸赞,此物是军中所送,大夫营房中都有。”
话音刚落却忽然翻身反压顾幺幺,凛凛黑眸如猛兽般凝视她的眼睛:“既然娘子累了,便换我来出力。”
“唔别!等等……”
姜幼安还要拒绝,却没来得及,话未出口就被萧伍用力狠狠堵了回去。
又是一场翻云覆雨。
直到山间泛起鱼肚白,这间坐落在半山腰的营房才云消雨歇。
姜幼安半梦半醒间由着萧伍伺候她沐浴,而萧无衍今日也终于餍足一回,连次日背着顾幺幺处理繁杂军务,心情都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
军卒见状,默默瞧了一眼暖融融的营房,心道原来侯爷前几日的脾气是被这甘州山里的寒给冻的。
这厢,姜幼安经过昨日那遭放纵,亦重整旗鼓与徐老等医者继续针对冬瘟之症调整药方。
她始终相信,就算没有药方能一下治好所有病人,但至少,他们可以精进药方,找到药效最好的一副方子,尽最大可能治好最多的人。
报着这种念头,次日黄昏,姜幼安在给一个病情反复的病人诊脉时竟真福灵心至,脑海种突然蹦出一道新方子。
她当即起身从记录病人病情的军卒手中拿过纸笔,一言不发地将药方写到黄麻纸上。
病榻上的病人已病痛折磨数日,也亲眼看见与他同住一个营房的乡邻被恶疾夺命,此时见顾幺幺这般严肃模样,眼中不由露出灰败之色,苍白的唇却尽力扯出笑来,虚弱道:“小顾大夫、不必忧心……某看到甘州回燕,此生已无憾了……”
姜幼安听见病人的话,这才回神将写着药方的黄麻纸递给军卒,继而安抚病人:“木先生误会,我只是想出道新方子,只是这方子可不可行还是要让徐老看看。”
话落,她便回眸看向军卒,让他将药方送到徐老照看的那间营房去。
不料病人却阻止道:“某、某相信、小顾大夫,您不必、去找徐老,就按此方让人煎药就是……”
两营中的病人极少外出,但并非整日都闷在营房,日头好的时候,也常去营房外的石廊上散散步、晒晒太阳。
是以北营各个营房中的病人都知道,虽然先前用的方子都一样,但顾大夫所照料的两间营房乃是病逝人数最少的一个。
因此此时不止木先生相信顾幺幺,营房中的其他病人也信她,在木先生说出这番话后纷纷附和。
姜幼安很开心得到病人的信重。
不过如今正是需要大家齐心协力救人的时候,她不想因此让终于变得默契的大夫们生出嫌隙,遂将新方子又抄录了一份,一份仍让军卒去交给徐老,另一份则交给锦盘,让她直接回医所煎药。
双管齐下,两不耽误。
夜里,众医者会面,果然有人对姜幼安此举提出异议。
她神色很淡然,看着那人道:“病人病情严重,这般做法只是想让他尽快喝上药罢了,不过当时若徐老说那药方不妥,我自会让阿盘将药倒了。”
那人却不依不饶:“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一副药材?”
“方子上那几味药倒是不缺的……”
徐老及时打圆场,接着便将傍晚时顾幺幺开得那副药方交给众人观摩。
上头共有七味药,赫然
是姜幼安初来甘州那日写在纸上交给萧伍、萧伍又交给萧陆,让他去州府传递让镇远侯尽快从定、云两州采买来的那十几种药材中的七味。
那人看过药方后仍气哼了两声,不过他给徐老面子,终是没再说什么。
只是他心里仍不信顾幺幺有将病人治好的本事,暗暗等着看她笑话。
不想两日后,顾幺幺营房中原本病重快要离世的病人竟真慢慢好了起来。
即便如此,除了徐老之外,其他医者依旧持观望态度,毕竟冬瘟病人很容易在病情将愈未愈之际复发,且病症还会比之前发病时更加严重。
就这样又过了五六日,当初一只脚已经踏入黄泉路的木先生却奇迹般的痊愈了。
离开医坊之时,木先生郑重地朝顾幺幺鞠躬作揖:“在下多谢小顾大夫救命之恩——”
姜幼安闻言却只淡淡笑了笑:“您不必客气。”
她当然为治好病人而开心,只是今日她更牵挂另外一件事。
晚上,姜幼安如往常一样给营房中的病人诊过脉,而后便匆匆回了自己和萧伍住的营房,看见淡然坐在矮几旁饮茶看书的人,一把扯过他手腕给他诊脉。
原本七日前萧伍便过了会染上天花的日子,且姜幼安日日都为他探脉,知他脉象稳健,过了日子之后很快就放下心来。
可三日前那天早上一醒来,姜幼安却发觉萧伍的身子格外烫。
那会儿萧无衍虽觉思绪有些发沉,却没将这股沉当回事儿,还揉着顾幺幺想要证明自己身子好的很。
姜幼安身为大夫,当不会因为萧伍几句浑话就被他糊弄过去。
她直接擒住萧伍的手探脉。
好在从脉象来看,萧伍既未染伤寒也未患冬瘟,只是有些风寒之兆。
姜幼安对自己的医术足够自信,不过谨慎起见,她晌午时还是请徐老来营房又为萧伍诊了一次脉。
两人果然得出一样的诊断,所开药方也相差无几。
是以不幸染上风寒的镇远侯,不得不在自家娘子的监督下,规规矩矩连喝三日苦药。
“娘子,我真的已经好了。”
萧无衍放下书,看着满眼担忧的顾幺幺心里一阵无奈。
其实昨日他就已经大好,可是娘子太担心,他只能多服一日药来让她放下担忧。
姜幼安摸着他的脉,知道他所言非虚。
这家伙身体确实足够强健,之前受那些外伤就好的比别人快,这次风寒也是,常人怎么都要三五日才会有所好转,他却只用两日便又生龙活虎了。
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让他继续跟她待在医坊了。
思及此,姜幼安松开萧伍手腕,端起矮几上的热茶递到唇边润了润喉,而后道:“治风寒的药夫君的确可以不吃了,不过回府后我要再开副滋补养身的方子给你。”
他之前受的伤太重,眼下虽看着已无大碍,但若不想留下病根,还是得好好养上两个月。
萧无衍征战沙场多年,自然明白此中道理,当然,他也听出顾幺幺的言下之意:“娘子想回府?”
姜幼安轻轻颔首,并不隐瞒:“嗯,治疗冬瘟的新药方已见成效,如今我留不留在医坊并不重要。”
虽然这些时日一直有病人被送来医坊,但与最初相比,医坊中病人的人数已少了大半,有徐老和从城中请来的二十余位大夫坐镇的确已然足够。
萧无衍想了想,道:“也好,那我明日便向赵校尉上禀此事。”
姜幼安闻言凤眸微弯,嗯了声,而后便抱住萧伍慵懒地窝进他怀里。
不知为何,她最近这两日身子总是突如其来的累,可是自从想出治疗冬瘟之症的新药方,她分明不如之前忙碌了啊?
难道是这两天太过担心萧伍?
嗯,没错,定然是了。
姜幼安想不出其他可能,忽觉自己对萧伍实在太好,本就懒懒靠在他胸膛的身子不禁变得更软,想从他身上讨些好处来:“夫君,抱我去榻上吧,我想躺会儿。”
萧无衍闻言黑眸轻弯,从善如流:“得令。”
话落起身,长腿一迈,抱着累极了的娘子阔步走去床榻。
第78章
此生绝无可能放她离开……
此后两日,顾幺幺照料的两间营房中的病人接连痊愈。
徐老早在木先生病情有所好转之时便开始为他看顾的病人改换药方,如今他营房中的病人也已大好,估摸着再养两日便能离开医坊。
其他大夫则在亲眼看见木先生病愈离开医坊那日才尝试改用新药方,这两日也抢救回好几条危在旦夕的病人性命。
而当日等着笑话的那人在见识到众医者都夸赞顾幺幺后,终于服了软,在徐老的推行下不情不愿地用起新药方。
但这时候他不服软也没用,顾幺幺的新药方已在一个又一个痊愈的病人下得到证明,不管是徐老还是镇远军都不会容许他拿甘州百姓的性命做赌注。
与此同时,负责甘县医坊事宜的校尉赵良亦“应允”顾幺幺等人离开医坊回城的请求。
于是这天夜里,一辆刻着“顾氏医馆”的马车和一匹英姿勃发的黑马悄悄驶离天莲山。
临近子时,众人终于返回城中。
萧陆收到信儿,早早就守在府门前等候。
叶晋驾着马车远远就瞧见当初空着的府门门匾如今已明黄混个地挂上“顾宅”二字,他看向跟在马车旁不紧不慢骑马的萧伍,满意道:“笔锋苍劲,形如流水,这字写得不错。”
萧无衍闻言抬眸看向门匾,冷峻面容如常:“承蒙兄长夸赞。”
相识两年,叶晋当然认得门匾上是萧伍的字迹,然而他夸字却不是纯粹为了夸字,而是想看萧伍是“表面把表妹放在心上”还是“心里也有表妹”,此刻见萧伍神色如此坦然,答案不言而喻,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更深。
马车缓缓在大门前停了下来。
萧陆飞快迎了上去,先关切地看了自家侯爷一圈,见人无碍,他紧接着就跑到马车旁充当车夫,将车凳卸了下来。
叶晋见状忙从马车上跳下来向萧陆道谢。
萧陆乐呵呵的,笑道:“举手之劳,表公子不必客气。”
话落,他转头又去牵侯爷的马,大包大揽道:“兄长,马跟马车都交给我就是,你和长嫂还有表公子他们快回府歇歇,热水我都烧好了,就在厨房里。”
萧无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幸苦。”
萧陆闻言心下一骇,连忙摇头:“不幸苦不幸苦……”
侯爷真是折煞他,如今府上没有其他下人,这端茶倒水之事本就该他做,当初侯爷在夫人面前说与他是兄弟,不过是情急之下为了圆谎,他可不会看不清自己位置。
此时姜幼安走下马车,见状也向萧陆颔了颔首道谢。
萧陆心中愈发骇然,匆匆寒暄两句便慌里慌张地拉着马跟马车走了。
叶晋见状却以为他是顾不过来两匹马,忙跟了上去帮忙。
姜幼安看着他们离开,忽然问萧伍:“我们在这儿会待多久?”
萧无衍走过来牵住她的手,闻言微挑眉尾:“娘子莫非想在此地开医馆?”
姜幼安的确有在甘州开医馆的打算,青禾镇、商县、苍鹤,若再加上橘田和甘县,那么顾氏医馆也算是遍布定、云、甘三州了,只不过甘县并非她的首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