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来 第57章

作者:水怀珠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正剧 古代言情

  江落梅深吸一口气,让视线从那锥心的痕迹上移开,保持冷静,道:“下官奉圣上口谕,前来接长公主。”

  “哦,”谢不渝反应很淡,“她在我房中睡下了,劳驾江相公改日再来吧。”

  江落梅极力忍耐,道:“无妨,下官可以抱她回去,还望谢将军行个方便。”

  谢不渝噙在唇角的那一点假笑消散,冷笑浮上眼眸:“抱回去?回哪儿?长公主府,还是你江某人的宝地?”

  江落梅一愣,从他含笑的眼里看出憎意,想起半个月前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藏在广袖中的手指不由收紧。

  谢不渝走出来,江落梅被迫往后退,一步步退至台阶下。

  “那天,江相公看见我了吧?”

  谢不渝双臂环胸,锐眼锁着他,一步步停在他跟前。

  江落梅气息一顿,瞳仁闪过惊惶。

第54章

  “混账。”

  那夜大雨瓢泼,他撑着伞走至府门外,目送戚吟风驾车离开。视线收回来时,看见街巷对面站着一人,一袭黑衣,淋着大雨,目光冷森森的,宛若幽灵。

  他当然知道那人是谁,也知道他为何冒雨窥伺在那儿,所以,他握紧伞柄走回府中,在征得辛湄的同意后,吹灭了房内的烛灯。

  他想让他离开,哪怕是含着误会与怨怼。若能使他彻底走出辛湄的世界,他可以滋长一份私心,扮演一个恶人。

  江落梅稳住心神,回视过去,淡淡道:“下官不明白谢将军在说什么。”

  “不明白?”谢不渝勾唇,目光似钩,徘徊在他五官上,“那江相公可真是白长了这双与谢某酷似的眼睛。”

  江落梅抿住嘴唇。

  谢不渝猛地出手,钳住他下颌骨,意欲撕下他用以伪装的面皮。江落梅大愕,抓住他的手,眉心紧蹙:“谢将军说不过我,便又要动手吗?!”

  谢不渝手指用力,竟发现他的脸宛然天成,并无用面皮易容的痕迹,一时惊怒:“你究竟是什么人?!”

  江落梅眼尾泛红,使尽全力想要挣脱,然而在杀伐多年的谢不渝面前,他的力量只如蚍蜉撼树。

  “谢将军……莫非魔怔吗?你我也并非第一天相识,何必明知故问?”江落梅声音发颤。

  谢不渝一瞬不瞬审视他,横竖看不出端倪,撒开手。

  江落梅踉跄后退,气喘吁吁,白皙的脸庞憋得通红,眼眸湿意更重,犹似哭过。

  谢不渝看得不耐,道:“滚。”

  江落梅蹙眉。

  谢不渝转身走入府内。

  *

  辛湄醒来时,屋内月光如泄,帐幔内弥散着欢爱后的气味,她先是一愣,旋即想起中合欢散后被谢不渝抱走的事,羞愤交加,咬住嘴唇。

  说起来,谢不渝人呢?

  辛湄试着起身,后知后觉浑身酸痛,双腿更似被碾压过一样,一抬起来便开始发抖。她暗骂了一声“混账”,扶着床柱坐起来,借着月光一看,满屋狼藉,桌案、橱柜、杌凳、边几没一处是像样的。昏睡前的一幕幕闪过脑海,中毒不假,但所有的经历都是真实发生,不可能全部忘记。

  辛湄逐一想起来,低头时,瞥见双腕上残留的红痕,被谢不渝用帔帛绑在床头的那一遭历历在目……更是羞臊难堪。便欲离开,房门“吱”一声被人从外推开,谢不渝走了进来。

  辛湄停住。

  今夜月明如昼,即使不燃灯,屋内也一派清明。谢不渝走至床前,不及坐下,便听得辛湄嘟囔:“混账。”

  谢不渝微微耸眉,假装没听见:“躺下。”

  辛湄瞪过来。

  “再擦一次药。”谢不渝示意手里的小瓷瓶,上次在故人来欢爱后,他也是用这瓶药给她擦的私密处。

  “马后炮。”辛湄扭开脸,不肯动。

  谢不渝看出来了,这人是气得狠,打算提起裤子不认账,乃至于倒打一耙,怨他欺负她呢。

  “马后炮……你两条腿勾着我,哭着喊着要我亲你,我能如何?”

  辛湄羞极,一掌拍过来,被谢不渝拉入怀里,跌坐在他大腿上。

  “别动。”谢不渝按住她肩膀,另一手揭开药瓶,为她擦药。

  辛湄别开脸,气他每次放纵时都这样疯狂,哼道:“你以后就不能温柔些?”

  谢不渝笑着反问:“长公主要我脱了衣服给你瞧瞧,你今日待我是如何的吗?”

  那些痕迹,孔屏等人看见的尚且只是脖颈和锁骨,实际上,前胸后背,乃至于底下,他几乎都被她啃了个遍。

  辛湄又拍下来一掌。

  谢不渝这次受下了,轻笑两声,放下她裙琚,收起小瓷瓶。

  辛湄嗔视他,月光里,眉似春山,眸若秋水,谢不渝单手撑在床上,替她理顺凌乱的鬓发,道:“今日在阁楼内,究竟发生何事?”

  思及御花园阁楼内的那一遭,辛湄犹自心惊,蹙眉:“他说最近心情不好,让我陪他散散心,进阁楼后,宫女送来茶点,那茶水中下有合欢散。”

  说罢,辛湄想起他在她中毒后第一时间传召御医的事,推测:“那毒应该不是他下的。”

  “是梁文钦的女儿,梁婕妤下的。”谢不渝道。

  辛湄讶异:“你怎么知道?”

  谢不渝扬眉:“你不如先问问我,为何会及时赶来带走你。”

  辛湄自也意外,原本以为他是凑巧,可是看他这么问,便知是另有缘由了。心思微动,她猜道:“梁婕妤派人下毒,你看见了?”

  “差不多。”谢不渝笑笑,“不过,看见她下毒的人不是我,是你的挚友温敏如。”

  在假山洞与辛湄一别后,谢不渝没走远,是以很快便被温敏如寻到了,说是看见梁婕妤在万岁湖旁行动鬼祟,她派人打捞起她扔进湖水中的瓷瓶,分辨出里面装的是合欢散。考虑到梁家与辛湄有大仇,她怀疑梁婕妤这次是冲着辛湄去的,便迅速将此事告知了他。

  辛湄一时五味杂陈,闷声:“是我的挚友,还是你的挚友?”

  谢不渝没听明白。辛湄想起那次在尚食局外问温敏如究竟是否知晓谢不渝回来的内情,她矢口否认,可是谢家一案便是太子一案,她怎么可能不知情?

  “你回来究竟所欲为何,她一直知道吧?”辛湄问。

  谢不渝恍然,知晓她内心郁结,如实答:“不全然知道。”

  辛湄不语。

  “此事不仅关乎太子,也与王爷相关,若非必要,我不会全盘托出。只是她与太子情意甚深,这些年蛰伏京中,一直在勘查旧案,猜出我的来意很正常。”

  辛湄眉心不展:“我也查过。”

  “但你没有查出真相。”谢不渝沉声,“因为那个人,不可能让你查出真相。”

  辛湄咬唇,再是不愿,也不得不直面现实:“太后,还是……圣上?”

  “都一样。”

  辛湄内心震愕。

  “当年你查太子一案的时候,他们是知道的吧?”

  辛湄思及往事,愈发惊痛,几乎寸寸心寒:“圣上他……帮过我。”

  “那便是了,既然有他亲自盯着,你如何能查出真凶?”

  辛湄内心一阵阵恶寒,惊怒之下,又有诸多疑窦席卷而来:“可是……他以前救过你。五年前,西宁侯府被判满门抄斩,是我求他,他才……”

  时至今日,又还有甚可瞒,辛湄双目噙泪,吐出苦忍了五年的真相:“他才用先皇赠与太后的金书铁券,换了你一命。”

  谢不渝双眸闪过寒芒。

  辛湄悲痛交加,积攒了整整五年的心酸、委屈齐涌上来,泪水簌簌滚落:“所以,我答

  应为他成就帝业,嫁进了萧府,成了萧雁心的妻子,他的……棋子。”

  谢不渝眸中震惊凝结,嘴唇几次启开,哑然无声。房中寂静半晌,才响起他低沉的声音:“你嫁给他,不是为自保,是为了保住我?”

  辛湄含泪点头。

  “那你先前为何不告诉我?”

  “因为他说,那金书铁券是太后珍视之物,若是被……”辛湄猛地语窒,细想当初,前因后果归拢一并,霎时憬悟,“他骗我?!”

  谢不渝为她擦拭脸颊的泪,道:“我的命是英王所救。”

  辛湄嘴唇发颤,满眼难以置信。

  “我母亲少年时与王爷有旧,当年事发后,是他传信先皇,以永镇西州为代价救下了我。此事,我也是被流放一年后才知晓的。”

  西宁侯侯夫人崔氏自幼长在永安城,十五岁那年,因病前往崔府别庄休养,那别庄正巧挨着闻鹿书院,一来二去,崔氏与在那儿同样因病休养的英王相识,有过一段无疾而终的缘分。

  后来,崔氏嫁入西宁侯府,成为侯爷谢渊之妻,生下嫡子谢不渝。英王则奉旨出征西州,戍守边陲,两人再无来往。

  谢不渝出生以后,从来没有从崔氏口中听过与英王相关的事,加上崔氏亡故得早,是以他根本不知道这一段渊源的存在。特赦令下来时,他一度困惑不解,想不明白为何先皇偏偏赦免他的死罪。后来,他在朔县立下军功,被朔风军领回西州王府,在花园里见到了那位传说中杀人如麻、神佛不认的铁面王爷。

  园内鸟语花香,花圃内栽满崔氏生前最爱的虞美人,英王拿着花洒,耐心侍弄,听见他进来,也全无反应,待把花圃内的虞美人悉数照料完后,他才放下花洒,转身看过来。

  他藏在铁鬼面具底下的双目十分锐利,这是谢不渝对他的第一印象。

  “你跟你母亲长得很像。”这则是他给英王的第一印象,说完,英王又懒洋洋补充了一句,“算本王没有白救。”

  获罪离京后,他仅仅用一年多的时间,便从一介罪囚成为镇守一方的悍将,世人赞颂他的奇才,但其实,他不过是仰仗了英王对母亲的怀念。

  “我今日所有成就,皆是王爷所赐,他于我有救命之恩,再造之情。你若不信,可以去观文殿翻阅先帝卷宗,一查到底。”

  辛湄听罢,内心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复。两年前,辛桓登基后,她去观文殿查过一次卷宗,想知道他当年在朔县究竟发生何事,为何可以顺利地脱罪籍,建功勋。可是,她并没有去查他从谋逆一案中幸免下来的原因,因为她以为,他是她所救。

  辛湄思绪纷飞,想起一事:“两年前父皇驾崩,王叔没有回来,便是这个原因?”

  因为五年前与先皇有过交易,要永镇西州,不能离开,所以即使是胞兄宾天,他也没有来送最后一程?

  “对。”谢不渝惭愧应下。

  辛湄五内若焚,回首这些年来与辛桓的种种,一时间根本难以接受。若真是这样,那她嫁给萧雁心算什么?费尽心力扳倒萧淮,诛杀岐王,扶持他上位又算什么?!

  谢不渝从她战栗的眼神中看出绝望,知晓她内心痛苦,安抚道:“你可以慢慢查,不必此刻便信我。我所言仅仅是我所知,或许,也有有纰漏的地方。”

  辛湄深吸一气,周身依旧寒冷,但肺腑中的寒气散了些许。

  谢不渝为她拭泪,用掌心焐热她冰凉的脸颊,想要让她开心一些,便道:“此刻是亥时三刻,中秋没过,要一起去庭中赏月吗?”

  其实,他原本还有话要问的,譬如今日他冲进阁楼时看见的那一幕——辛桓手里拿着她的腰带,几乎是压在她身上,姿势暧昧至极。难道,他不知道她中的乃是催情的合欢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