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春 第50章

作者:昔在野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朝堂之上 逆袭 正剧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我让殿下难做了。”

  萧湛摇了摇头,黯然道:“不,我应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下不了这个决心。我的确是累了、厌了、烦了,又碍于身份无法真的对郡主置之不管。如果不是你,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你救了我,也救了她。”

  唤春低下了头,她也不知道他们兄妹刚刚究竟谈了什么,可那似乎是她不该知道的事情,她很懂事的不做多问,只是静静陪着他沉默。

  不知沉默了多久,萧湛突然对她道:“我们兄妹从小是在父亲的封国东海郡长大,父亲去世后,长兄袭爵封官,成了家中的顶梁柱,我们兄妹都在他的庇护下长大。我十六岁前往洛阳担任官职时,长兄已经官拜中书令。及后诸王作乱,宗室内斗,长兄陆续平定诸王,大权独揽,那时我才不过二十岁,亲眼见证了朝堂的翻覆,置身权力中央,常有盛极则衰,朝不保夕之感。”

  唤春听到他跟自己讲起过去,神情有几分诧异,仿若是一个坚硬的蚌壳,突然对自己露出了最柔软的一面。

  “及后长兄派我南下开辟,出镇金陵,我便带着徐妃来到了江左,初来江左时,我年纪尚轻,时望轻微,南方那些士族都看不起我,那段最煎熬最困难的岁月,是徐妃一直在陪伴我、鼓励我。”

  出于对现任妻子的尊重,他本不该跟她多提起亡妻的事情,可一想到郡主说她就是图他的身份,不是真心爱他,他心里就说不出的烦。

  是啊,她压根儿就不了解他,又怎么会真心爱他?

  他必须让她能更了解自己,无论好的、坏的,他的现在,他的过去,他的未来,一个完整的他。

  “等我们在江南立足之后,北方的局势也越来越紧张,长兄兵败遇害后,郡主南渡来到江左。那时徐妃刚有孕不久,她怜悯郡主的遭遇,衣不解带的照顾她的病,因操劳过度不慎跌了一跤导致流产,后来便一直没能再怀孕。”

  唤春默默听着,他问过自己和前夫的往事,但这是他第一次跟自己讲徐妃的过去。他不愿意说的时候,她也不会多问,他愿意说,她就认真地听。

  萧湛垂下了眼眸,徐妃流产后,郡主便愈发得了意,不仅天天挑刺儿惹事,还时不时讽刺徐妃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属实是直往人心窝里戳,不怕气不死你。

  徐妃总念着郡主有病,处处忍气吞声,不跟她一般见识,可没有子嗣的确是她的心病,又天天被郡主拿此事刻薄讥讽,心里老憋着一股气,人怎么可能会不生病?

  “那时郡主总是刁难她,刻薄她,她心里委屈,背地里总是以泪洗面,可面对我的时候,又总是若无其事的笑脸相迎。”

  唤春心里默叹了口气,她可以想象当年徐妃的遭遇,毕竟她自己也遭过郡主的刁难,虽然总是当即就反击,让郡主讨不到便宜,可几次三番下来,也不免心累。

  “直到临终前,徐妃才敢跟我说几句她的委屈,我才知道郡主对她那些欺辱和恶言恶语,可人都要死了,说出来还有什么用呢?”

  萧湛长长叹了口气,情绪忽而变得有几分激动,颇有几分怒其不争的无力感。

  “诚然我这丈夫有失责的地方,可那些年是江左局势最不稳的几年,南北世家针锋相对,时不时就有叛乱,我不可能天天呆在家里陪着她,事无巨细的了解她。她应该告诉我,把她的委屈和痛苦都告诉我,事情说出来,总会有解决的方法,而不是埋在心里,把自己憋的郁郁而终。”

  萧湛闭了闭眼,徐妃也是很好的,可他不喜欢她太软弱,太计较贤善之名,什么事都憋着不说,一个人默默委屈,然后指望他能主动发现她的委屈给她做主。

  他外头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处理,他没有办法只绕着她一人转。也不知何时,夫妻情分就突然淡了,她不愿说,他也不想问,她便愈发不说,久而久之,夫妻缺乏沟通,互不理解,她也把自己给蹉跎出了病,郁郁而终。

  唤春握了握他的手,默默安抚着他的情绪。

  这世上有一类女人,就是喜欢在自苦中感动自己,自以为是端庄贤德识大体,总是怕给男人添麻烦,什么事都不肯主动说,光等着男人主动发现她们的委屈,然后去心疼、去怜爱她们,给她们做主。

  殊不知在男人的心里,他们反倒会觉得你是个锯了嘴的闷葫芦,天天藏着心思等他猜,让他愈发心累,不想搭理你。

  他外头的事儿就够烦心了,哪里还有精力来哄着你?女人越是这样,男人愈是会装糊涂,装作看不到你受委屈的模样,你越是等,越是不说,越得不到他的怜惜,只会自己越来越苦,把对方越推越远,夫妻感情越来越淡。

  治家如治国,皇帝离不起贤臣的辅佐,丈夫也离不开妻子的支持。他需要的是一个为他纾解烦恼的贤内助,而不是一个让他更烦心的娇弱妻。

  徐妃就是没整明白自己的位置,也没有真正了解过她的男人,她也是个可怜人。

  萧湛眨了眨眼,深深叹了口气,“我明知郡主的脾气,可出于兄长的责任,又让我无法狠心抛弃她。你每次跟我说与郡主关系和睦时,我就总会想起徐妃过往也是这样跟我说的,我总怕你有事瞒着我,怕你也会步了徐妃的后尘,我已经害了徐妃,便不想再害了你。”

  唤春摇摇头,柔声安慰他道:“徐妃的悲剧,不是殿下的错,殿下已经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了,这不过是人与人的性格差异,导致的命运不同罢了。”

  萧湛勉强笑了笑,继续感慨着,“过往都是长兄为我们遮风挡雨,他倒下之后,我就必须接替他扛起这个责任。我把郡主当成我的责任,可我没想到她会变成这般不可理喻的模样,她已经完全疯魔了,如果再不及时斩断,只怕会追悔莫及。”

  他又释然一笑,“幸好有你逼了我一把,我才有了决断的勇气,这些原本要困扰纠缠我一辈子的责任,突然就释然了。”

  唤春也对他笑了笑。

  萧湛话锋一转,神情郑重了几分,“春儿,我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大,那个身份只是像一个壳子一样套在我的身上。”

  唤春呆了一呆。

  萧湛手指揉了揉眉心,猝然望着她,心烦意乱道:“可那不是真正的我,所以我要让你知道过去的我,理解现在的我,而我的未来是属于你的。”

  他握着她的手,带着些哀恳般的说:“我希望你懂我。”

  唤春微微动容,她不住地点着头,“我懂,我懂你,所以我也爱你。”

  她坚定地回望着他,月光漾在她那如水的杏眼中,让她看起来美的格外不真实,美的朦胧,美的恍惚,她脉脉诉说爱意的语调,哪怕只有三分真心,也能让他感受到十分,然后想千万分的回报给她。

  萧湛眼光闪烁着,他突然偏过头,手指似是无意地在眼睛上抹了一把,他把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攥的骨节发白。

  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呢?她是他的妻子,她现在只会一心一意爱他,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唤春望着他,他的眼睛里闪闪浮动着什么,眼梢似是红的,夜色太黑,看不真切。

  萧湛对她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带了点儿悲哀,丝毫不怕被她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们忘掉了彼此曾经的算计,似乎只是一对普通的夫妻,两个纯粹相爱的人儿。

  此刻,她只有他,他也只有她了。

  唤春主动投身在他的怀中,把他紧紧抱住。

  萧湛手掌扣着她的后颈,把她的脸带到了跟前,吻她的唇,吻的很深,似乎什么话都不用说,只要这样,她就能理解他的全部。

  月光从窗子淌进来,照在二人身上。粉白的桃花在窗外纷纷扬扬飘落着,夜色渐渐褪去,飘落的桃花也恍然变成了红枫,天光大亮的时候,窗外眨眼便入了秋……

  

第60章 双喜临门我大约是要生了

  怀胎后几个月的时候,唤春的肚子便大的快了,太医预计是在八月底九月初的时候生产,入了八月后,产婆嬷嬷便都随时待命着,准备迎接孩子出生。

  妇人生产时,南方有娘家来送催生礼的习俗,祈祷生产吉祥顺利。唤春父母双亡,这催生礼自然也是由舅家送了。

  月中的时候,王容姬和谢蕴雪这两个长房媳妇儿,便用银盆盛了一束粟秆,盖着锦缎鲜花,又有彩画鸭蛋一百二十枚,并着膳食、羊、生枣、栗果、及孩儿绣彩衣诸物,送到了东府。又因马上是中秋,还送了两担月饼果子类的吃食来拜节。

  二人和她闲话家常时,还顺便提了提令婉和陆绪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冬月里就完婚。

  唤春讶然道:“二妹妹不是一直看不上陆郎吗?怎么就又松口了?”

  王容姬笑道:“说起来那陆绪,倒也是个趣人,因二妹妹嫌弃他生得矮小,竟立志要多吃饭再长高一些,二妹妹得知后,便痛骂道——已胖至此,还敢多食?话传到陆绪耳中后,他便再不敢多吃,每日饮食清淡,只吃半碗饭,不想这一年下来,竟然瘦了许多,整个人是脱胎换骨。”

  唤春目瞪口呆,“是吗?”

  谢蕴雪也点点头,附和道:“是啊,他前段时日来拜访时,可把我们吓了一跳,恍然都不敢认了。虽说个子依旧不高,相貌倒俊了不少,二妹妹对他也就没一开始那般大怨气了。再者这处了也有一年,二人的脾气也都摸的差不多了,两家人便又开始商议起了婚事。”

  王容姬接着道:“二妹妹脾气暴躁性子急,幸而陆郎脾气温和,能包容她,要换了其他显贵世家的郎君,一个个心高气傲的,未必有陆郎这般好脾气,恐怕婚后更不好相与。何况二妹妹今年也十八了,实在不能再拖下去了。”

  唤春掩口笑了起来,看到案上放的月饼时,因想起自己便是去岁中秋陪着令婉相看,后来便遇着了晋王的缘,如今令婉也算是遇到了,便不由感叹道:“这正是八月十五的月饼——遇了缘。”

  众人便都笑了起来,又说了一遭话后,顾忌唤春身孕辛苦,不能太过劳累,二人便告辞回去了。

  黄昏时,唤春吃完饭,在院子散了会子步后,便回了房中。

  晋王还没回来,近来金陵城流言四起,说北方的皇帝已经被匈奴人毒杀,江左一时议论纷纷,传的沸沸扬扬。只是还未有正式的崩讯传来,朝廷也都暂当谣言处理。

  可毕竟无风不起浪,北方的形势大约是又紧张了,文武百官一时个个严阵以待,萧湛也是频频外出议事,以应对突来变局。

  屋内一灯如豆,唤春就着灯火给孩儿做着鞋帽,等着晋王回来。

  直到深夜时,萧湛才终于回来,唤春便又挺着肚子下榻,要去服侍他更衣。

  萧湛忙扶着她,让她回去歇好,“你身上不方便就别多忙和了。”

  唤春摇头,帮他脱着外袍,笑道:“多走一走生产时会更顺利,太医也嘱咐我有精力的时候,就多走一走呢。”

  萧湛拥着她在榻上坐下,又开始问长问短,问她今日身上感觉如何?

  唤春笑了笑,他近来每次回来时,都要重复问一遍先前问过的问题,仿若怎么都问不够。她也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回说她一切都好,让他不用老是操心着她,她又不是没生过孩子。

  萧湛也觉得自己话太多了,又趴在她肚子上听了听道:“我这是第一次当父亲,有很多不懂的地方,难免问的你烦,你要嫌烦,不理我就是了。”

  唤春笑道:“我怎么会嫌烦呢?让孩子多听听父母的声音是好事,不拘说些什么都行。”

  萧湛也笑了,随即又有些愧疚道:“近来局势紧张,你这即将临盆,我又常不在家,难免对你有所疏忽,你心里要不高兴了,可千万要跟我说。”

  唤春摇了摇头,近来皇帝驾崩之讯传的沸沸扬扬,若朝廷收到官方崩讯,江左就要尽快安排新帝登基之事了,这才是重中之重。

  她心知前朝要紧,便正色劝他道:“如今是殿下登基前的关键时刻,殿下当以国事为重,专心政务,不必时时挂念着我。殿下处理好前朝政务,我也会照顾好孩子。”

  萧湛笑了笑,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好奇道:“不是说会在这个月生吗?这都月中了,怎么还不见动静呢?”

  唤春笑道:“约莫是在月底吧,不然就是九月初的时,早几日晚几日的都正常。”

  萧湛点点头,又道:“对了,过两日是中秋,为免你太劳累,我已经免了各处的请安,你好好在家休息就是了。”

  唤春正有此意,附和道:“我原也是这样想的,如今时局紧张,也不便再大宴群臣什么的。中秋的时候,就你陪着我,再跟孩子说说话,我们一家子团聚就是了。”

  萧湛笑了笑,又拥紧她几分,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

  此刻月上中天,窗外皎洁的月光,悄然覆在他们身上。

  *

  千里之遥的北方。

  同样一片月光下,一个衣行狼狈,胡子拉碴的落魄男人,怀中揣着一根粗布包裹的不明长棍,混在流民中,一路颠沛流离,躲避着追捕,终于在八月下旬的时候,抵达广陵郡。

  及郡下,诣太守,男人亮出粗布包裹下的节杖,自称皇帝使臣,携天子遗诏要面奏晋王。

  广陵太守乍见天子节杖,大惊失色,扑通跪倒,因事关重大,不敢怠慢,一面往京口飞鸽传书,一面派人安排船只护送使臣渡江抵达京口。

  徐州刺史傅熙收到传书后,心知事关重大,便先行派人前往金陵传信儿,让晋王心中有底,早做准备。

  待使臣抵达京口后,傅熙又立刻安排护卫,迅速送其前往金陵。

  ……

  东府这边,因着唤春马上要生了,府中上下各处都已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这日下午,胡嬷嬷便又来查看唤春的胎像,眼见已是八月二十九,还丝毫没有要生的动静,推测可能要到九月初才能生了,嘱咐她好好休息后,便离去了。

  胡嬷嬷前脚刚走,萧湛打发了个人回来传话,说今天有很重要的皇帝使臣将要抵达金陵,文武百官都在台城等着北方的消息,他今天晚上可能回不来了,让她早些休息,不必等他。

  唤春收到信儿后,面上虽平静,心中却已是波澜狂涌了。

  如若近来金陵城的传言属实,那北方的使臣定然是要带来皇帝驾崩之讯,恐怕今夜之后,晋王的身份就彻底天翻地覆了。

  唤春一时心跳如鼓,她强压下心中的震动,让府吏给晋王回信儿说不必挂念,一切以国事为重。

  又在起坐间坐了一会儿后,便因将要临盆,身体沉重,让婢女们扶自己回卧室休息一会儿。

  才刚起身,唤春忽感腹部一疼,随即便觉有汩汩热流涌出,她心有预感,便扶稳了弄珠,从容道:“我大约是要生了,去请接生嬷嬷过来吧。”

  弄珠见她裙子已湿了一片,大惊失色,忙道:“我这便把府吏叫回来,去给晋王传信儿。”

  唤春制止了她,反倒十分冷静吩咐道:“不用,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让他分心,先扶我回房,等孩子生下来再说也不迟。”

  众人心里七上八下,生孩子这般大事,不通知晋王的话,王妃万一有了闪失,她们也不好交代。

  可架不住唤春坚持,众人只好先送她回了房,响云在西斋收到消息,也连忙过来陪着姐姐。

  回到房里后,唤春就愈发疼的紧了,她在床上歪着,产婆和胡嬷嬷都赶了过来,婢女们预备着热水、绷接、小褥子,进进出出,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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