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姝色 第18章

作者:野梨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宫斗 励志人生 古代言情

  掌心的温热瞬间透过薄衣,烙在尚盈盈后心上,骇得她脑中嗡嗡作响。

  手脚僵硬得不知该往哪儿摆,尚盈盈张了张口,自说不出来月信这等羞人的话,只颠三倒四地敷衍:

  “万岁爷恕罪。奴婢无事……只是昨夜在房中歇晚了,起身后便觉着精神不济……”

  见尚盈盈站稳,晏绪礼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随口发问:

  “你今夜也不当值?”

  尚盈盈同皇帝拉开距离,心中乱作一团,几乎是凭着本能在回答:“回万岁爷的话,今晚是轮到墨歆姑娘守夜。”

  既是轮换着守夜,可自打来了乾明宫,他就没见过尚盈盈进殿伺候。

  但瞧她今日确实不舒服,又魂不守舍似的,晏绪礼没法儿再说什么,只得暗自忍耐下来。

  “那你下去吧,明日仍不舒坦,便同来寿告假。”晏绪礼摆了摆手。

  “是,奴婢告退。”

  尚盈盈见状,赶忙应声跪安,倒退着行至门槛前,灰不溜丢地遁走了。

  -

  天开景运殿前,来寿刚听罢一出“张生欲收莺莺帕”的好戏,笑不唧儿的往回溜达。

  “还得是咱玉芙姑姑争气,”见干爹高兴,刘喜也跟着眉飞色舞,“您瞧瞧,今儿个是手帕子,明儿个就得是汗衫子,再往后……嘿哟!岂不是要功德圆满?”

  这话可算说到了来寿心坎上,只见他眯起眼睛,还摇头晃脑地直哼艳曲儿:

  “只瞧她掀罗帐、解香扣,玉腕轻抬银灯挑,半推半就假意儿闹……”

  金保惦记着把墨歆推上去,好仗势跟他这大总管平起平坐,那就走着瞧呗。看看谁捧出来的姑娘,能先在万岁爷跟前一步登天!

  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来寿刚拐过墙角,不成想跟金保走个对头碰儿。

  金保来送墨歆进殿守夜,也正跟她絮絮念叨什么。瞧见来寿和刘喜,这才住了嘴巴。

  刘喜挑眼睨着金保,忽然从袖里甩出个手绢,怪叫一声跳起来,跟踩了猫尾巴似的:

  “哎唷!”

  这鬼动静闹得可够大,在场的三双眼睛,顿时全被吸引过去。

  知子莫若父,来寿见状差点儿憋不住乐,转身死掐着大腿,假意骂刘喜道:

  “瞧瞧你!成日里猴儿顶灯的,慌手慌脚地忙乱什么?你当你是玉芙姑娘呢,自个儿弄掉帕子,便能借来万岁爷的使使?”

  听出来寿在得意炫耀,金保一番假笑僵在脸上,拉着墨歆错身离开,实在不愿搭理他。

  等背过身走远,金保脸色倏地阴沉下来,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

  “遭瘟没寿的王八羔子!早晚叫他们口舌生疮,烂到地里都没人埋!”

  金保怒骂之余,还没忘放低调门儿,不敢叫旁人听见。

  不就是玉芙拿了万岁爷的帕子,屁大点儿的事,他们爷儿俩瞎显摆什么?搭个戏台子唱双簧,跟有病似的。

  窥见金保神情阴狠,墨歆低头默不作声,听着这些腌臜话儿,心里不由直打鼓,便也顾不上冒酸水。

  好半晌,还是金保自己忍下气来,语重心长地劝说墨歆:

  “墨歆姑娘,您看如今卫真县主已经入宫,玉芙又和万岁爷搭上了边儿。宫里的主子们都坐不住呢,咱们更不能落了下风。您那里好歹抓紧些,叫咱家也跟着扬眉吐气一回。”

  听出金保话里有埋怨之意,墨歆心里又急又委屈,忍不住低声说:

  “金总管,奴婢何尝不曾用心办事儿?只是万岁爷君威难测,又不爱听人多嘴,奴婢纵使进殿守着,也压根儿搭不上话啊。”

  金保闻言,暗自翻了个白眼:“姑娘怎么忒糊涂呢!咱家问问您,还记得自个儿姓什么吗?”

  玉芙早就奔着来寿去了,他选择墨歆来捧,不过是看中墨歆有个李嬷嬷的关系,但这丫头怎么不知道用呢?

  事到如今,他总不能回头再找莺时吧!

  金保可拉不下脸,只好耐着性子提点:

  “您那姑母李嬷嬷,虽说已经出宫荣养,但她到底是万岁爷从前保母。”

  “只要您能在万岁爷跟前提起来,怹不得问候李嬷嬷两句?您就放机灵点,扯出个差不多的话头。一来二去的,还怕万岁爷瞧不见您?”

  墨歆眼中闪过犹豫之色,轻声吐露疑惑:“这……这能合适吗?当初皇子保母又不止姑母一个,万岁爷还记得清吗?何况奴婢怕提多了,反倒惹万岁爷厌烦。”

  金保砸吧几下嘴,语气笃定:“姑娘放心,万岁爷最念旧情。您只用轻描淡写地提上一两句,既不显得刻意,又能勾起万岁爷兴致。”

  “这男女之事嘛,就讲究个知根知底、水到渠成!”

  

第18章 一念兴起,又能延续多久……

  这日,天儿刚擦黑,紫禁城里便起了风。

  尚盈盈站在廊庑下,怀里揣着一条新绣成的明黄锦帕。她今日恰好不当值,出了门才发觉,两位总管太监竟都没守在殿外。

  此刻殿前之人玄衣佩刀,但官服形制与寻常侍卫并不相同。尚盈盈隐约听说,他们是当初还在端王府时,皇帝私下豢养的死士。

  平常这个时候,皇帝都不见大臣,独自批折子来着,怎么今日有些反常似的?

  “玉芙姑姑,您在这儿做什么呢?”

  身后突然传来声尖细询问,尚盈盈回首一瞧,正是刘喜。

  总算见着个熟人,尚盈盈

  浅笑解释:“喜公公,我手头有个东西,本欲呈给万岁爷的。可瞧着里头情形,万岁爷现下没空儿?”

  刘喜没急着替尚盈盈解惑,反而先咧嘴一笑,欠嗖嗖地打听:“您是来送帕的?”

  见刘喜知晓内情,尚盈盈不禁赧然,轻轻颔首认下:“果然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您。”

  那日皇帝虽吩咐她绣帕子,但过后并未再催促。尚盈盈索性踏下心,认认真真地绣了一条,统共花了三四日的工夫。

  近来皇帝寿辰将至,尚盈盈想着赶早不赶晚,还是该提前送出去,以免显得心不诚,又要遭挑拣。

  刘喜得了答案,顿时喜上眉梢,偏身引路说:

  “万岁爷是一个时辰前出去的,这会子也该回来了。姑姑先去值房等吧,那里头暖和。”

  皇帝并非忙得不见人,而是根本不在乾明宫。

  尚盈盈心中微讶,随着刘喜往殿后走。路过檐角下时,几只惊鸟铃儿被秋风吹得叮当作响,像是有人在低低啜泣。

  觉出秋寒袭人,尚盈盈拢紧身上衣裳,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今儿个风大,入夜后怕会转冷,随侍宫人可曾备着氅衣?”

  嗳唷!玉芙姑姑这是关心万岁爷呢?

  刘喜脸上露出暧昧笑容,忙不迭地应声:“姑姑放心,师傅亲自跟着呢,指定把万岁爷伺候得妥妥贴贴。等您见着的时候,管保一根汗毛都少不了。”

  平常皇帝去御教场练剑时,大多由金保陪着。在宫中各处走动,则会带上来寿。

  万岁爷会如何,尚盈盈不清楚。反正她是被刘喜笑得汗毛直竖,没忍住打个哆嗦。

  刘喜见状,连忙推门进到值房里,往茶炉边摆个杌凳,请尚盈盈坐过去暖暖身子。

  又闲扯半晌后,刘喜忽而一拍脑门儿,小声说道:“师傅先前吩咐过,命奴才给您传句话儿,奴才差点忘了。主子爷不过万寿节,姑娘们可千万当心,近来都别往脸上抹胭脂。”

  宫女的打扮应以素净为上,要叫主子瞧着舒心。唯有万寿月与正月里,宫女们才可以搽淡淡的胭脂,为宫中增添喜气。

  但今岁有些特殊,的确没听说要为皇帝办寿宴的事儿。

  尚盈盈顺从颔首后,又问:“是要为先帝守孝的缘故吗?”

  刘喜闻言神情迟疑,左右瞧了瞧,见窗外无人,这才低声说:

  “御花园西北角的浮翠池,您知道吧?”

  “当初主子爷六岁生辰那晚,咱们圣母皇太后无缘无故跌进池子里。没等到宫人来救,就……”刘喜做了个憋气的动作,讳莫如深,“这事您自个儿清楚就成,可千万别往外传。”

  尚盈盈听罢,心中兀地发紧,明了此事多半不是意外。儿时生辰当夜,母亲被人残忍戕害,无论换作谁,这辈子恐怕都很难释怀。

  今日皇帝破天荒地撂下朝政,想来便是去了浮翠池边悼母,怪不得乾明宫里气氛沉闷。

  “我从前真不知这些,多亏您和大总管提醒,不然怕是要触霉头。”

  尚盈盈轻叹一声,摸了摸怀里的帕子,忽然犹豫该不该等会儿送进去。

  “这事儿都过去二十年了,您如何能得知?奴才也是听师傅说的呢。”刘喜嘿嘿笑道。

  这会子既赶巧,尚盈盈索性问个清楚:“我瞧主子爷身上有枚方胜络子,那是太后留下的东西?”

  刘喜立马点头儿:“这可叫姑姑说着了。太后娘娘遗物不多,就那么寥寥几件,主子爷可宝贝着呢。师傅替主子爷更衣的时候,都得小心避着,断不敢沾边儿……”

  听着刘喜在旁絮絮聒聒,只管倒豆子似的说个不停,尚盈盈却像被豆壳噎住喉咙,不可置信地白了脸。

  那方胜络子是不许宫人经手的?

  惨了!

  她好像碰过,还不止一回,难怪万岁爷总给她脸子瞧。

  但怹老人家好歹得提醒两句,哪怕稍稍暗示一下,她也不会傻愣愣地去摸啊。

  -

  等到尚盈盈捧着食盒进殿时,门外守着的死士早不见了踪影,想来是已同皇帝交过差事。

  此刻殿中静悄悄的,晏绪礼坐在炕案边,信手合起看罢的密折,掷去身前炭盆里。几点火星子落在密折间,瞬间灼出猩红明灭的焦洞。

  听着火舌噬纸的“毕剥”声,尚盈盈缓步近前,将黑漆描金食盒摆在炕几上。

  虽清楚皇帝不需任何人怜悯,但刚听罢那些陈年往事,尚盈盈再来到御前时,心头便不免沉甸甸的,好似多了些难以名状的情愫。悄悄掀眼窥去,却见皇帝仍是那副沉潜寡言、藏而不露的模样儿。

  尚盈盈不由暗自叹息,帝王之心,果然深不可测。

  尽数收敛起思绪后,她从食盒里端出热气袅袅的金玉羹,轻手轻脚地放在晏绪礼面前。碗中黄白两色相映,羊肉汁混着山药板栗的香气,缓缓弥漫开来。

  “万岁爷刚从外头回来,不如用碗金玉羹,正好能驱驱寒气。”

  猜到皇帝多半没心思用膳,尚盈盈特地去御膳房转了一圈儿,挑中这道金玉羹端进殿,想着好歹劝他用些。

  晏绪礼却没应声,只顾盯着炭盆里的灰烬出神,仿佛在思忖密折中奏禀之事。

  又过了半晌,晏绪礼忽然开口问道:

  “这羹是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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