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野梨
不等尚盈盈起身见礼,晏绪礼已然在她身旁坐下,目光落在摊开的琴谱上。
“还在琢磨这个?”晏绪礼摇首轻叹,故意笑道,“就凭盈盈这股子钻研劲头,得亏是姑娘家,若是托生成个男儿,这辈子若考不上个状元,恐怕扭脸儿就投江去了。”
听出晏绪礼话里的揶揄,尚盈盈唇角一撇,哼道:“万岁爷又取笑嫔妾。”
嗔罢,尚盈盈抱起自己的琴谱,扭身离晏绪礼远些,一副生气不理他的娇憨模样。
“还敢跟朕犯拧了?”
晏绪礼失笑,伸手去扳尚盈盈肩膀。
“好了,是朕说错话了,成不成?”
拿这倔姑娘没法子,晏绪礼略一思忖,计上心来:“朕同你赔罪,教你下棋可好?”
总得找点儿事儿做,免得她一门心思都在那劳什子琴谱上,把他个大活人晾去旁边。
老这么冷落皇帝,的确也不是个事儿。更何况弈棋之道本就风雅难学,寻位师傅带着,总比自己干琢磨要强。
尚盈盈转嗔为喜,忙不迭地应承下来。
晏绪礼只静静瞧着她,眸中笑意愈深。
宫人很快便取来棋具,摆在窗边方几上。
晏绪礼执黑,尚盈盈执白。
起初几步,倒还算像模像样。晏绪礼耐着性子,指点她如何布局,如何落子。
尚盈盈起先看过棋谱,这会子认真跟上晏绪礼所言,收敛心神仔细揣摩。
哪知还没下出个所以然来,晏绪礼忽而点着她刚落下的棋子,优游不迫地说道:
“朕方才刚教过你的,怎么转眼就行错了?”
尚盈盈一怔,低头仔细看了看:“没有啊?嫔妾方才是……”
“错了便是错了。”晏绪礼语气不容置喙,带着慵懒的霸道。
就当尚盈盈满心莫名其妙时,晏绪礼忽然放下棋子,目光落在她身上,笑意昭彰:
“错了便该受罚。”
尚盈盈还没反应过来这“罚”是什么意思,便听他慢悠悠地道:
“自个儿撑去案上。”
这语气,这命令……
如何听不出晏绪礼存心在找茬儿,尚盈盈心头猛地一跳,脸颊腾地绯红,又羞又恼:“万岁爷!”
晏绪礼却像是没听见尚盈盈抗议,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忽而扬眉:“等着朕帮你?”
尚盈盈轻咬下唇,对上他那双深邃含笑的眸子,只觉得那目光如有实质,烫得她浑身不自在。
磨蹭半晌,尚盈盈到底是不敢违逆,只得红着脸,依言伏去炕几边缘。
她还没稳住身形,便觉腰间一松。晏绪礼不知何时已绕到她身后,手指娴熟无比地挑开她衣裙系带。
丝滑宫绦散开,衣衫半褪。
早知尚盈盈心慈面软,顶多咕哝两句,才不会拒绝自个儿。晏绪礼满心都是得逞的欢喜,顺着尚盈盈后颈,一路细密地吻下去。
白玉棋子贴着肌肤,凉得尚盈盈直打颤。
尚盈盈愈想愈气,禁不住呜咽还嘴:“您……您方才压根儿没教过嫔妾那一步该怎么走!”
晏绪礼只顾闷声轻笑,声音依旧淡定从容,甚至又带上些理所当然:
“哦?那是你不留神听。”
“罪加一等。”
话音未落,晏绪礼便俯下身来。烛火摇曳,映照着两道纠缠身影。案上棋子不知何时已滚落去地上,叮叮咚咚地作响,却无人顾得上去捡。
一室春情,悄然弥漫。
一个似饿虎扑羊,一个如嫩柳缠藤,直弄得红烛泪垂金鹊尾,锦衾浪涌玉搔头。
“再不同您好了……”
尚盈盈天旋地转,察觉自个儿倒去芙蓉锦帐里,立马软绵绵地放狠话,却又被晏绪礼以吻封缄。
第57章 朕还以为,狐狸都会喜欢……
十月初,帝驾幸北山行围,后妃、百官皆从,内阁次辅文大人留京主理朝务。
霜天破晓,羽林卫擎着豹尾枪,在官道上乌压压地排开。
青骢马鼻息喷出的白雾,一团团扑在车帷上,惹得帘子忽起忽落。漏进一线光,正照在铺车的银狐褥子上。
宫娥们耳垂上的银坠子,都随着车身轻轻摇晃。
尚盈盈本就坐不惯马车,这会子车里炭火烧得太旺,皮毛混着熏香的暖腥气钻入鼻腔,更觉得胸口发闷,连气儿都喘不匀。
“婕妤,您再含片腌梅子?或是命人传御医来瞧瞧?”
巧菱眉心紧攒,替尚盈盈顺着后背,而后又是端唾壶,又是递帕子,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用了,我自个儿歇歇就成。”
黄梅是用蜜渍的,尚盈盈却尝不出甜,只觉黏腻腻地贴着喉管往下滑。实在受不住颠簸,她便时不时掀起车帘一角,贪眷地吸几口外头冷风,这才觉得舒畅些。
銮驾行过小半日,忽听前头净鞭三响,总算传令众人暂歇。
“婕妤,您仔细脚下。”
巧菱忙不迭地搀人下车,只见那云头暖靴才点着冻土,尚盈盈整个人便斜斜歪倒。
冷不防一只手伸来,扣住尚盈盈手腕,便将她拉去路旁的老杉树后。
云龙纹行裳内衬的紫貂里子,自眼前一闪而过。尚盈盈骇了一
跳,忙抬眼看去,果真是晏绪礼。
“万岁爷?您怎么到后头来了?”尚盈盈嘴里如此说着,身子却早已软偎进晏绪礼怀里。
晏绪礼收拢双臂,低头瞧着尚盈盈。见她脸蛋儿红扑扑的,忙用手背贴了贴她额头,果然有些发烫。
“知你要犯眩症,朕赶紧过来瞧瞧。”晏绪礼心疼地轻叹一声。
不等尚盈盈轻“唔”一声,晏绪礼忽地贴近她耳畔,低沉嗓音里裹着热气,直往她耳朵里钻:“把兜帽扣严实,朕带你骑马走。”
尚盈盈猛地抬头,顾不得欢喜解脱,眼眸里便先汪着惊惶:“这不合规矩……”
晏绪礼低笑一声,捏了捏她汗湿的掌心:“怕什么?咱们抄小道儿走,保管神不知鬼不觉的。”
“等快到围场前头,朕再悄悄把你送回车里便是。”
说着,晏绪礼从暖兜里摸出麂皮手套,嘁哩喀嚓地给自己戴上,一副要揽辔挥鞭的架势。
垂眼见尚盈盈一脸犹豫不决,显是还在天人交战,晏绪礼索性挑明了道:
“莫非你乐意回闷罐子里头遭罪?瞧你这脸儿,红得跟猴儿屁股似的,倒不如跟朕在外头吹吹风。”
话毕晏绪礼直接上手,三两下把她那件狐白裘拢紧。碧玺扣子咔嗒一响,风帽压下,就剩半张巴掌大的脸儿露在外头,活像裹在锦缎里的雪兔儿。
“那便听您的,只是您可得快着些,万别迟了。”尚盈盈被牵着往林子里绕,跟在晏绪礼身侧还不由絮絮叽咕。
这要是到了北山,扈从一掀帘子却不见皇帝……
尚盈盈狠狠打个哆嗦,暗念阿弥陀佛,真是罪过。
没走几步,便见一匹金鞍骏马静立在林子里。那马儿乌黑油亮,偏生额心一撮雪白的毛发。明明缰绳没系去树上,四蹄却稳稳钉在霜地里,只时不时甩动长尾。
马儿双耳机警,听着身后传来的动静,忽然昂首嘶鸣一声,前蹄在冻土上轻刨两下,溅起几粒冰碴子。
怕惊着尚盈盈,晏绪礼立马拍了拍它颈侧,命道:“安静。”
随后,晏绪礼翻身上马,将尚盈盈抱来身前坐着,稳稳当当地沿着小径徐行。
尚盈盈埋首在晏绪礼怀里,只觉马身暖烘烘地贴着人腿肚子,身前又是坚实滚烫的帝王胸膛,当真是煨得人浑身舒坦。
冬日里就这点妙,大伙儿都变得毛茸茸的。尚盈盈缓过难受劲儿,顿时满心雀跃起来,往皇帝的貂毛里子上蹭了蹭。
到底按捺不住心头那点儿好奇,尚盈盈像只初出巢穴的小雀儿,悄悄从皇帝怀里探出半个脑袋。
北风裹挟着山野清气扑面而来,虽带着几分冷意,却格外醒神,竟还透着股子清冽甘甜的滋味。
晏绪礼垂眸,正撞见她那副偷偷摸摸、又带着点儿小餍足的可爱模样,不由得心情大好,开口打趣道:
“瞧你,贪凉也不怕吹皴了脸皮?回头别又抱着玉容膏子抹半天,稀里哗啦地哭鼻子吧?”
“嫔妾才不会呢。”尚盈盈倏地扭过头,腮帮子鼓得圆圆的。说着又把脸往风里凑了凑,像是故意跟晏绪礼作对。
方才马车里的憋闷晕眩,霎时被这山风涤荡一空,连指尖都透着舒爽。
尚盈盈忍了半晌,还是悄悄探手去摸马鬃。那鬃毛被饲马宫人梳得溜光水滑,摸上去却还犹带野性粗粝,一根根硬挺着,暖乎乎地扎手。
“万岁爷,这马儿有名字吗?”尚盈盈缩了缩手指,轻声发问。
“霜花骊。”
晏绪礼唇角微挑,紧了紧缰绳,马儿便知意地放缓步子,驮着尚盈盈欣赏山间景色。
这一慢,倒显出马背上的妙处来。
畜生的脊梁骨原是滚圆的,筋肉又在缎子似的皮毛下滑动。人骑在上头,便如坐着一叶小舟,被浪头推得左摇右晃。
尚盈盈平素骑的都是矮脚牝马,乍一坐上这高头大马,忍不住微微生惧,愈发依赖地靠去晏绪礼怀里。
晏绪礼正扬扬得意着,冷不丁见前头林子里,竟冒出一匹枣红马来。
马上端坐之人,一身簇新银蓝色骑装,肩披斑貂氅,足蹬鹿皮靴,分外神采奕奕。
定睛细瞧,不是旁个,正是顾小王爷。
小王爷唇红齿白,眉眼飞扬,正乐呵呵地左顾右盼,不知在寻摸什么宝贝。更惹眼的是,他那前襟儿里,竟小心翼翼地兜着一捧开得正艳的小花儿。
花瓣紫、黄、白三色相间,瞧着娇俏玲珑,像是耐寒的蝴蝶花。
这时节百花凋零,顾小王爷定是钻去哪个石缝山坳里,费心巴力采来这满怀。
顾绥正东张西望呢,抬眼也瞧见这边有人。待看清马上是帝妃,他先是一愣,而后赶忙打马凑近前来,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