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姝色 第94章

作者:野梨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宫斗 励志人生 古代言情

  “你俩分明就是亲兄妹!”

  傅瑶忍不住微微后退,尖厉呵斥道:“文蘅!你休要胡言乱语。”

  见傅瑶害怕,文蘅却愈发来劲儿,如同困兽犹斗,将那些肮脏烂事全给皇后翻出来,直往她心窝子里扎:

  “论起有个好爹,谁能比得过皇后娘娘您呐?堂堂理国公,偷弟媳妇儿偷出个野种来,生生把亲兄弟气死在祠堂!”

  文蘅说到此处,眼中快意昭然,抚掌笑道:

  “好一个诗礼传家的清流领袖!好一个满口仁义道德的文臣标杆!我文氏一族,真真儿是自愧弗如。”

  说罢,文蘅忽而对着傅瑶重啐一口,唾沫星子落在傅瑶凤袍上,如同白雪玷污红梅。

  不等傅瑶发作,文蘅自个儿先似那抽了骨的纸鸢,软绵绵地飘去榻上歪倒,随时都会散架。

  文蘅强吊着胸中一口气,眼珠子瞪得几乎要凸出来,嘶声诛心道:

  “难怪这些年来,你们傅氏再没出过五品以上的官儿。原是怕金銮殿上被人指认出来,你们傅家的顶梁柱儿、主心骨儿,都是乱/伦生下的孽障王八羔子!”

  傅瑶眼中凶光暴涨,猛地拔下发髻间点翠银簪,六寸来长的簪棍儿寒光凛凛,直抵文蘅咽喉。

  谁知文蘅非但不躲,反倒挺颈相迎,硬将喉咙往簪尖上撞,惨白的脸上浮起个鬼气森森的笑:

  “好姐姐,我横竖是没几日活头了,但你也甭想好过!”

  “弹劾你爹的折子,最迟后日一早便会递上万岁爷案头。”文蘅的声气儿越来越弱,喉头滚动,咽下一口血沫,“在你那短命鬼二叔府上……当差三十来年的老苍头,眼下正叫我爹带着,往都察院里呈诉状呢!”

  “你且等着瞧,傅氏祠堂的匾额,迟早要被百姓摘去,当茅房里的踏脚石!你们家就等着遭百官白眼,万民唾骂罢!”

  文蘅说完这句话,仿佛全身力气用尽,身子一软,歪倒在榻上再不出声儿了。

  傅瑶怔忡地站着,指尖一松,银簪子“叮铃”坠地,在寂静寝殿中格外刺耳。

  望着瘫软在榻上的文蘅,傅瑶眼中惊恐与茫然交缠,最后升出无尽的绝望。

  她知道,文蘅不会虚张声势地骗她。

  神思恍惚间,傅瑶眼前一片昏花,仿佛窥见傅氏百年门楣,刹那间轰然坍塌。

  -

  理国公府里的秽乱丑事,宛如晴天里劈下个焦雷,震得满朝朱紫失色。有道是墙倒众人推,弹劾傅氏的奏章,雪花片儿似的飞进乾明宫里。众人巴不得赶紧撇清关系,哪儿还有曾经殷勤奉承的模样儿。

  前朝风波未平,后宫却又掀波澜。大皇子忽染重疾,浑身上下起满朱砂疹子,烧得如同火炭一般。

  燕禧阁里,安久英猫腰立在炕桌前,悄声回禀:“贵主儿,大皇子这回病得厉害,六尚局接着信儿,已经悄悄备下冲喜的玩意儿,瞧着可不大妙哇。”

  尚盈盈攥笔描着观音像,闻言顿时静不下神儿来,索性撂了笔,蹙眉道:“前些日子去畅音阁听戏,我还特地问过慧妃,她不是说大皇子好端端的?可是近来吃坏什么东西,身子不受用?还是叫花粉柳毛子扑着了?”

  安久英警惕地四下瞟瞟,这才凑近一步,压着嗓儿说:“本来是好好儿的,可突然间就发了病。后来御医们一瞧,说像是入口的玩意儿出了岔子。”

  “钟毓宫里人仰马翻地一查,竟牵扯出个洒扫宫人,供说是文婕妤想抱回孩子,故意叫大皇子生病,让人觉着是慧妃娘娘照看不周。”

  尚盈盈秀眉轻蹙,心下暗忖,文蘅拳拳爱子之心,大伙儿都看在眼里。谁都可能利用大皇子做文章,但若说是文婕妤,她断断不信。

  安久英同尚盈盈有默契,知晓她必然觉得不对劲儿,立马禀上另一桩事儿:

  “皇后前些日子去衍秀宫大吵一架,不知谈到什么,文婕妤转日就愈发不好。皇后还命太医院停了汤药,这是要生生耗死她呢……”

  “咱们只当不知道,不用理会。”尚盈盈抱着自个儿肚子,硬下心肠说道。

  大皇子这病,恐怕是皇后授意的。文婕妤曾叫她背黑锅,她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可孩子到底是无辜的,皇后愈发疯魔起来,即便大罗金仙在世,也是难救。

  其实细想想,皇后也挺可怜的。但宫里最不缺可怜人,可怜之人也必有可恨之处。罢了,

  罢了。

  尚盈盈长叹一口气,不愿再琢磨这些叫人苦恼的事儿。

  尚盈盈站起身来,瞧着牗外天色黑沉,仍不见晏绪礼的踪影,便想自个儿跟去慧妃那儿瞧瞧。

  刚走到门口,便撞见回来报信的酌兰。

  “贵主儿金安。”

  酌兰赶忙顿住脚步,蹲身请安。

  见尚盈盈罩上披风,显是要出门,酌兰连忙扶着她手臂,轻声劝道:“贵主儿甭过去。万岁爷特特叫奴婢回来报信,大皇子如今的模样儿忒骇人。怹在那儿守着就成,您安生在乾明宫里歇着,甭跟着操心。”

  这话听着可是十分不好,尚盈盈心里一紧,忙拉着酌兰进阁子里坐下,拧着眉头追问:

  “大皇子眼下到底如何了?”

  酌兰翕动两下唇瓣,小嘴忽地一瘪,眼泪珠子顺着脸蛋儿便往下滚:

  “大皇子这回害病,身子孱弱,竟又被勾起喉痧。红疹子已经长满喉咙,连汤药都喂不进了……”

  那不就是迟早的事儿了吗?

  尚盈盈眼前发黑,只觉浑身阵阵发冷。早闻天家孩子难养,却不想那襁褓里粉团似的孩儿,竟要熬过这般剥皮抽髓的痛楚,方能得个解脱。

  是夜,尚盈盈本欲在软榻里坐守,却不想腹中孩儿闹幺儿,催着娘亲打瞌睡。

  囫囵睡去后,尚盈盈在梦里也翻来覆去地不踏实,天光泄进来,便将她倏忽惊醒。

  巧菱搀扶尚盈盈起身,听她急急发问,便红着眼回道:

  “今早天儿还没亮,文婕妤和大皇子便……便双双薨了。”

  “奴婢听小太监回禀,文婕妤是在丑时二刻咽的气儿,大皇子没熬过三刻时分,便紧随而去。”

  尚盈盈倒吸一口凉气,不成想这对儿养母子,竟是前后脚踏上黄泉路。也算是……成全了这段母子孽缘?俩人魂幡前引后随,真真是叫人嗟叹也不是,唏嘘也不是。

  “那万岁爷呢?万岁爷现下在哪儿?”尚盈盈心里揪成一团,赶忙追问。

  “万岁爷看着憔悴得要命,眼窝子都眍瞜进去了,却还是叫大总管取上朝服,去前头议政了……”巧菱一面说着,一面捏着帕子拭泪,嗓子眼儿里像堵了团棉花,不禁哽咽地说道。

  虽早猜着晏绪礼不会辍朝,可当真亲耳听着这话,尚盈盈一颗心还是止不住刀绞似的疼。

  趿着绣鞋站起身,尚盈盈慌忙拉住巧菱的手道:

  “快,替本宫更衣,本宫要去殿里等着万岁爷回来。”

  晏绪礼眼下肯定需要自己,她要赶快过去陪着他。

  

第67章 它是朕独一无二的宝贝。……

  天开景运殿里,日影透过团寿纹花窗,在墁砖地上爬出一块块金格子,眼瞅着就快从东墙根蹭到西边条案脚。

  尚盈盈半倚在填漆戗金炕桌旁,占着晏绪礼素日惯坐的窝。

  她不住朝窗外张望,只见院里石榴花开得火团儿似的,压得枝头都弯了腰。可这热闹劲儿,怎么也钻不进她心坎里。

  今儿个的安胎药已经饮罢,御膳房新做的马奶糕也尝过两块,可阶前仍旧静悄悄的,连个响动也无。

  尚盈盈正等得心焦,忽听得珠帘儿外似有足音,忙不迭支棱起半边身子。定睛一瞧,却是巧菱。

  “巧菱,你去前头寻大总管问问,今日朝中可是有要紧事?怎的这么忙?”尚盈盈怅然倚回织金引枕,腕上美人条碰着炕桌沿,“当”地一声脆响。

  尚盈盈特地等在这儿,便是想着晏绪礼下朝后,怎么着也得回寝殿换衣裳吧?可眼瞅日头都到头顶了,却连个人影儿也瞧不见,莫不是前朝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见尚盈盈急得毛焦火辣,巧菱怕她伤身子,连忙屈膝应下:“嗳,娘娘且宽心,奴婢这就去打听。”

  放下茶盏转身,巧菱刚要往殿外去,正巧碰见打外头进来的来寿。夏日的天儿已渐热起来,来寿踩着软底皂靴走得急,额上都沁出层汗珠子。

  来寿一眼瞅见贵妃的影儿,立马膝盖头虚虚点地,打千儿道: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万岁爷命奴才回来传句话儿,说是今儿个朝政繁冗,内阁几位大人还在御书房候着,晌午怕是没法儿回来陪您用膳。”

  知晓贵主儿听罢,心里一准儿不高兴,来寿躬起腰背,讪讪陪笑道:

  “万岁爷特意嘱咐,请您万别等着,午膳多进些。昨儿那道火腿煨冬笋,万岁爷瞧您用得香,方才又命御膳房备下,这会子正拿老母鸡吊着鲜味儿呢。”

  尚盈盈心里隐觉不安,面上却不好显露,只柔声问道:

  “皇上这会儿是在御书房里头?可用了膳不曾?”

  来寿忙不迭地应下“是在书房里”,而后又吭哧起来,声调发轻细:“御膳房已经送了膳,只是……万岁爷忙着看折子,还没动筷子呢。”

  闻说御书房那边有外臣,尚盈盈自知不便过去,只得轻叹道:“既如此,大总管便替本宫捎句话儿,请皇上多少进些膳饮,甭累坏身子。茶房新煎了乌梅渴水,最是生津解腻,本宫尝着不错。大总管捧一盏回去,好歹劝皇上用两口。”

  “是,奴才遵命。”来寿连连答应,躬身退了出去。

  晏绪礼既不回来,尚盈盈也提不起兴儿,便独自回燕禧阁里用午膳。

  赤金攒盒里摆着樱桃肉、火腿煨冬笋等十来样金莼,尚盈盈却觉得腻味,也不知是苦夏,还是苦心,没吃几口便撂下银箸。

  尚盈盈歇不住晌儿,总觉着不踏实,只能安慰自个儿甭胡思乱想。近来皇后娘家闹出那档子丑事儿,还有大皇子丧仪、京军大营防务更张、兵权重新洗牌……诸事繁忙,晏绪礼脱不开身也是有的。

  谁知这一等,便等到天儿都黑透。

  尚盈盈彻底坐不住,撑着后腰在地上直打转儿,心里头惴惴不安。

  莫非今儿个是要破例,晏绪礼竟不打算回燕禧阁歇宿了?

  尚盈盈蓦然鼻尖酸楚,眼尾微微洇红。

  其实若不是她借戏文提醒皇后,皇后仍蒙在鼓里,兴许就不会去找文婕妤对峙,更不会对大皇子下手,那大皇子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晏绪礼不愿意回来,是心里在怪她吗?

  巧菱端着花菇南芪汤进来,险些同转悠的主子撞个正着,骇得赶忙放下承盘,近前搀扶。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巧菱满心紧张地问道,“可是身子不舒坦?快坐下歇歇。”

  尚盈盈本没什么胃口,可架不住肚里皇儿闹饥,只好暂搁下满腹愁思。移步回到桌边,尚盈盈将鲜汤饮过几口,五脏庙里渐渐熨帖开来,心下倒也清明几分。

  他们之间有什么疙瘩,不能开诚布公地谈谈?

  藏着躲着不见人,又算什么大丈夫?

  眼见她一日更似一日地显怀,皇帝若是不愿意原谅她,那她带着宝宝儿去北三所就是了,横竖不碍他的眼!

  尚盈盈含着沉香薄荷汤漱口,遮唇吐去漱盂儿里后,立马扶桌角起身,吩咐道:

  “再备一盅花菇汤,随本宫往御书房走一趟。用那个填珐琅提盒装着,仔细别散了热气。”

  乾明宫里殿阁重重,说来也巧,这御书房同燕禧阁,正好是一个把着东门的边儿,一个挨着西门的角儿,倒真是应景儿,够刺心窝子的。

  巧菱提着灯笼在旁边照亮儿,眼见尚盈盈愈走愈快,心里都直突突。好说歹说劝她慢点儿走,万岁爷没生翅膀飞不了。

  可尚盈盈是个面团软和儿人,浑身就凭这一口硬气撑着呢,若是走得慢下来,说不准就叫晚风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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