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幕幕
“到上了岸,在上面接应的也都是咱们家的人,倒还好,只是那救人的……表哥说他就是王昊川。”
“是他?”秦夫人也吃了一惊,大约觉得太巧了。
程瑾知说道:“他救了琴妹上岸,还将自己外衫脱下来给琴妹盖上,后来表哥将衣服还给他,用了自己的。我们急着带琴妹回来,没同他道别,也没向他道谢。”
事实上秦谏对他的态度说不上好,因为太巧,总让人起疑。
这时在场众人都不说话了,也许都想到了一件事:如果秦琴和王昊川的事成了就好了,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
没一会儿二老爷和秦奕同时回来了,两人着急地问秦琴的情况,二夫人又是怪罪秦奕,又是无措地向二老爷哭诉,一屋人都陷入愁绪中。
二老爷说了句:“这样看,倒是欠了王家一份人情,也不知他们怎么想……”
程瑾知听了出来,二老爷开始寄希望于王家,希望王家能娶秦琴。
屋里都是长辈,没她说话的地方,她进里屋去,秦琴仍是埋在被子不愿见人,她只好又从屋内出来,见秦谏已经换好衣服,就站在院中。
此时小小的屋里已挤满了人,秦谏又是男子,没再往屋里去。
见她出来,神色又有几分凝重,秦谏问:“怎么?二婶又在怪人?”
程瑾知摇头:“二叔说欠了王家一份人情,二婶和母亲都没回话,我出来时,二叔在问母亲,要不要明日备下礼物去道谢。”
秦谏很快皱下了眉头,隔一会儿说道:“二叔信奉两姓之好、门当户对,常怪二婶对孩子太宠溺。”
程瑾知觉得,他和自己是一样的想法:太巧了,而且……真的要主动去向王家示好?
王昊川可是玷污了自己父亲的妾室啊,不是普通的眠花宿柳、张扬霸道,嫁给这样的人,日子焉能好过?
但那是秦琴的亲爹,她亲爹亲娘都是这样的意思,姑母是他们大嫂,能给些建议,但姑母也是默认的,这样的情况,别人若是疑虑,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秦琴今年已满十六,未订下婚事,若因此事一耽搁,很容易就错过最后的两年光景,成了老姑娘,那时候更难说亲。
两人在院中站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其余人也从里面出来,二老爷见了秦谏,问:“那王二郎见了你,是何态度?”
秦谏回答:“态度倒是恭敬。”
二老爷神色稍宽,点了点头。
秦谏问:“二叔决意去王家道谢?”
二老爷叹了声气:“道谢总是要的,然后看看他们态度吧。”
秦谏说:“他今日救了琴妹,也态度恭谦,单看外表,实在难以猜到他家中阴私。”
“兴许是以讹传讹,也兴许是另有隐情,之前退了人家亲事,人家却还肯冒险相救,实在难得。”二老爷说。
秦谏没回话。
此事若去问王家,王家自然会有一番说辞,就如二老爷说的,以讹传讹,另有隐情,所以这事就看自己相不相信,而二老爷现在已经选择不相信。
明日要上值,秦谏先回了书房,程瑾知随秦夫人去了贤福院,回来两人坐在床边,秦谏问她:“二叔还是确定了要去向王家道谢?”
程瑾知点头,“他们在屋中就已商议好了,明日让二弟携礼去道谢,若王家透露出结亲的意思,二弟就说回来禀明父母,再过两天这边就说同意;若王家没透露这意思,二弟也就不说什么。”
“母亲与父亲也是赞同的?”秦谏问。
“这就是母亲出的主意,待明天有了王家的态度,再去禀明祖父,祖父若是同意,事情就订下了。”
“那王昊川**他父亲妾室的事呢?”
“母亲说,兴许是年少无知,受了妾室媚惑,若是与秦家结了亲,自当收敛一些。”
秦谏冷哼一声:“他们可真能说服自己。”
“大约是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程瑾知说。
两人一时都沉默。
第二日秦谏一早去了东宫,没过一会儿,程瑾知便听闻王家父子竟携礼上门了,等他们离去,程瑾知去找秦夫人打听,才知王家父子是来道歉,说王昊川救人心切,唐突了姑娘,多有冒犯,还望秦家能见谅。
而王昊川此人其实称得上相貌堂堂,身材挺拔、五官周正,本在禁军任职,受皇上重用,又极其有礼,态度谦和、进退有度,竟让二老爷高兴不已,原本还有些疑虑的,此时早已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到后面王父果真提起继续再议议婚事,二老爷更是喜出望外,连连点头说回头与夫人说,问问夫人的意思,要不是提前已经决定好了要“考虑两日”,只怕恨不得当场就同意将女儿嫁过去。
秦夫人看不上二老爷心急,自称要不是自己提前出主意,秦家只怕就落了下乘。
这样正好,王家主动提亲,秦家再考虑两日,然后继续议亲,最后订下婚事,面子里子都有了。
程瑾知觉得什么算面子,什么算里子呢?明明是秦琴落了水,又摊上一桩原本并不愿意的婚事。
她非常不赞同,却与此事无关,说不上话,心中竟也苦恼。
到秦谏回来问起此事,她便很快将事情一五一十说出。
果然秦谏也不觉得这是好事,沉默半晌道:“不过是失足落水,难不成我秦家的姑娘就嫁不出去了?一定要嫁这样一个人?”
她道:“而且我总觉得这事太巧了,怎么偏偏就被他撞上,偏偏被他救了?他之前可是认识琴妹?”
秦谏摇头:“我也不知。”
他思忖片刻,问:“瑾知,若是你,你愿意嫁他吗?”
“自然不愿意。”程瑾知肯定道,末了她又说:“我信望男,若非确定的事,她不会说,她既说了,这事就一定是真的。这样的人,我宁愿在家中老死也不会嫁。”
“那……若我请你去问问琴妹的意思,你可愿意?”秦谏问。
程瑾知疑惑地看向他。
他拉着她手道:“我觉得此事有疑点,想知道其中详情,但一来我是男子,有些话不好说,二来我是明确的太子的人,如今二叔是想和王家结亲,我若从中作梗,会让他觉得我是存心不愿他与王家有关系,所以我不想轻易表态。
“但如果这事真有隐情,琴妹又不愿意,我还是想说服二叔,或是去说服祖父,不要与王家结亲。琴妹并不差,日后慢慢挑,总有合适的,何必如何心急?”
程瑾知犹豫起来。
因为她知道秦琴并不喜欢自己。
尽管她当秦琴年轻,不愿去和她计较那些,主动去问问也无所谓,但秦琴可不一定会这么想,她们并不是什么好姐妹,也不是什么关系亲近的姑嫂。
秦谏不知这些,见她犹豫,问:“你是不是怕最后惹火上身,让二婶和母亲都怪你?”
“我不怕,但是琴妹并不喜欢我,自我进门,她对我挺冷淡的。”
“为何?”秦谏很快问。
她摇摇头:“不知道。”
若他想知道,让他自己去问秦琴吧,她想。
秦谏摩挲着她的手,想说她这么好,秦琴没理由不喜欢她,会不会是她的错觉?但她明明是个心思通明的人,约摸不会弄错,所以他没去质疑她。
她此时却道:“我还是试一试吧。”
第26章 已成定局
“她只是没那么喜欢我,我却没必要眼睁睁看她毁了终身。”
秦谏看着她,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他知道插手这件事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而她尤甚。
昨日在秦琴房中,二婶语中的责
怪是冲着程瑾知去的,而非是他。因为程瑾知是晚辈,是新媳妇,二婶在心理上就凌驾于她之上,说两句不客气的话也只算是长辈对晚辈的教导,程瑾知却不能顶撞。
如今二婶他们已经决定订下这门婚事,她不是二房中人,也不是长辈,若前去唱反调,二婶自然要不高兴。
他说道:“若二婶怪起,你就说是我让你去的,一切推在我身上就好。”
程瑾知从他怀中起身,反问:“你不怕二叔二婶觉得你别有企图,从中作梗?”
“他们要怎么认为是他们的事,我是秦家人,以后或为秦家家主,我不想秦家的姑娘受这样的委屈。”他认真道。
程瑾知一阵恍惚,想起父亲曾对她说过的话:你既是程家的女儿,便要担负起程家兴盛的责任,你只说你不愿意,可有想过生你养你的程家?
她主动靠入他怀中,抱住他,就好似抱住曾经被骂不孝的自己。
翌日一早秦谏离家,程瑾知去给秦夫人请过安,就放下其他事,去看秦琴。
秦琴在里屋,丫鬟来报,说姑娘谢绝见客。
程瑾知站在卧房的帘子外,朝里面道:“是你大哥来让我问你几句话,那天的事太巧,你偏偏落水,那王二郎偏偏在附近,又偏偏救起你,他觉得事有蹊跷,所以想看看你有没有线索。”
里面传来秦琴的声音:“再问这些又有什么用?落水了就是落水了,婚事也订了,我不想见人,不想说话,就想安静躺着。”
“但……婚事还没有订,我听母亲说二婶明天才会去回话。”
里面沉默好半天,随后道:“明天今天有什么区别?我难道还有选择吗?不嫁他又能怎样?”
程瑾知撩开帘子进去,见秦琴撑起头转身朝着门帘外,头发散乱,眼眶红肿,如遭大难,整个人变了模样。
见她进来,秦琴又躺下来,背朝门外缩进了被子。
“说了我不想见人,你们都出去!”秦琴开始发怒。
听雨劝道:“姑娘,少夫人来看你也是好心。”
说着朝程瑾知道歉:“姑娘回来便是这样,已朝夫人发过好几次脾气了,饭也不吃,夫人没办法,就说让她这么躺几天,过几天应该就好了。”
程瑾知坐到她床边:“你大哥说,若你不愿意,他就去劝你父亲,劝祖父,说服他们放弃这婚事。”
又是一阵沉默,秦琴问:“然后呢?留在家中被哥哥嫂嫂嫌弃,一辈子做个吃闲饭的人?你不就因为多给了姑姑几两银子,就被大伯母骂?”
生在秦家,秦琴也能看到不少,其实她母亲、大伯母,还有三婶,都不怎么把姑姑放在眼里,因为姑姑母子就是在娘家白吃白喝,谢思衡是谢家人,而非秦家人。
有时候她就想,如果自己是姑姑,死也要死在夫家,绝不会回娘家来受人白眼。
程瑾知回道:“只是落水而已,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在意,你还年轻,总有机会找到合适的,未必就要老死家中。
“至于以后,你爹娘在时有你爹娘护着你,待你爹娘百年,那时当家作主的大概是你大哥和我,你放心,真有那一天,我必然也会多给你银子。”
秦琴欲言又止:她不记得自己得罪她的事吗?
她没回话,程瑾知继续道:“你说的苦难,是你臆测的苦难,你过得最差也就是谢姑姑那样,但她也可以吃饱穿暖,安心过自己的日子,至少这边都是你的血亲,但王家呢?一个能**自己小娘的人,你真的敢嫁?”
秦琴低声道:“我和母亲说,好像是有人在桥上推的我,我怀疑就是王家的丫鬟,听雨也说我一落水,那王昊川就马上下水了,就像安排好了似的……
“母亲说就算是王昊川设计的,他愿意为我一次二次求娶,费尽心思,证明他是真心看重我,日后不会亏待我,而且还有秦家在,他也不敢……”
程瑾知万没想到二婶竟会这样劝说,忍不住道:“这便能证明,**小娘就是他能干出来的事,他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若真心看重你,怎会让人推你落水?那水深,万一下面有水草有淤泥他没能救起来你呢?你保住一命,却在众人面前衣衫湿透面目狼狈,他可曾替你考虑过?”
提起这个,秦琴又哭起来。
她眼睛早已红肿不堪,程瑾知替她擦泪,先劝她:“别哭了,哭太多了伤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