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幕幕
秦夫人几乎不相信:“会不会是看错了?这怎么可能!”
谢姑姑连忙道:“我也不信,但思衡说的千真万确,我是想不管真假,先和大嫂说一声,也让大嫂心里有个底。”
秦夫人这时想起一事,听说秦谏已经有半个月没踏足绿影园了一步了,在那之前,好像两人还为什么吵过架。
只是她身体不好,张妈妈一再劝她少操心,就算两口子闹脾气,缓一缓也就好了,再有长辈参和反而不好,她想想确实是这样,又有秦禹的婚事要忧心,也就没过问。
现在却得知秦谏那小子连和离书都写好了。
他想做什么?当初退不了婚,现在还要和离了再娶吗?
若要那样,除非她死了。
秦夫人问:“你怎么没去问问穆言是怎么回事?”
谢姑姑回答:“我也是犹豫,不知这年轻人的事,我一个做姑姑的该不该管,又怕惹他不高兴,因为没想好,所以就先来同大嫂说一声。”
秦夫人叹了声气,兀自思忖。
谢姑姑提建议道:“瑾知没和大嫂说什么吗?这和离是他们两人说好了的,还是穆言他自己想的?”
“瑾知她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他们的事我知道一点,却也不知道具体的。”
“那大嫂要不然先问问瑾知,了解了内情,商议好之后再做决断。我这边也找机会去与穆言说说,探探他的口风,看他心里究竟怎么想的。”
秦夫人看向谢姑姑,认真道:“如此,就多谢你了。”
谢姑姑连忙道:“不必不必,他们也是我舅侄与舅侄媳,大嫂又照顾我们母子这么多年,都是应该的。”
秦夫人感觉到了谢姑姑的示好,也认同她说的话。
当初得知秦谏在外有外室,她怒气难遏,处理得也过于冲动了。兴许不逼迫他,不和他硬碰硬,他还不会说出退婚的话,说了退婚,闹了笑话,伤了程家的颜面,也让他们本就脆弱的母子关系更加剑拔弩张。
他写了和离书,却没拿出来,也许只是有这想法,并没下定决心,这时候一激,他那决心也就下了,不如慢慢来,弄清情况再说。
她朝谢姑姑道:“你说的是,回头我问问瑾知,也劳烦你若得了空,去问问穆言,但别告诉他我知道这事。”
“诶,好。”谢姑姑答应下来。
下午秦夫人就将程瑾知叫了过来,问她与秦谏的情况。
程瑾知回答:“有劳姑母挂念,我与表哥一切都好。”
“可我听闻他最近都在书房里过夜。”
“是因最近公务烦恼,常忙到很晚,怕扰了我睡眠。”
秦夫人长出了声气,明了侄女是油盐不进,不准备和她说实情了。
她只好挑明:“可有人在他房里看见了和离书,你知道吗?”
听到这几个字,程瑾知却也只是平静地看过来一眼,随后垂眸,沉默半晌,回道:“那大约是我哪里做的让他不满吧。”
秦夫人觉得她这根本就不是不知道的样子,她很知道。
于是严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都在想着和离了,你竟也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是准备坐以待毙?”
程瑾知如今只觉得疲惫,不只是秦谏那里,连姑母这里都懒得应付,此刻便回道:“他本就不喜欢我,不喜欢这桩婚事,我强行嫁过来,他想和离也是正常的。”
“什么正常?哪里正常?无论秦家和程家,都不可以闹出和离的事!”秦夫人原先想着要心平气和,但心里一急,嗓音不免又提高了。
程瑾知上前轻抚她的背,问:“那母亲会同意吗?”
“自然不会同意,别说我,他父亲和他祖父一个都不会同意!”秦夫人立刻道。
“那母亲又何必着急?”程瑾知回到一旁凳子上,抬眼看她:“不必母亲出手,祖父就不会同意,除非他能说动祖父,真有那一日,到时再说吧。”
秦夫人静静看着侄女,不知为何,觉得侄女的模样很让人担心。
她问:“那你怎么想?他原来还好的,连库房钥匙都交给了你,突然这样,总有个原由。”
程瑾知缓缓道:“他想对我好就对我好,想不理睬就不理睬,这就是原由,兴许他就是一开始觉得我新鲜,现在看腻了而已,哪里那么多原由?”
其实她大约能猜到,兴许自她从许昌回来,他就得到了那盒信,所以才有之后种种。
可她觉得很累,懒得去和他纠缠。
“哪能这样说,你是正房娘子,可不是外面什么莺莺燕燕!”秦夫人看出来了,侄女根本不想去找原因、去修复关系,竟是一副反正离不了,就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不像新婚,倒像做了十年八年怨偶似的!
如
何能这样,眼下两人连孩子都没有!
程瑾知不说话,她教育道:“你这样不思进取就不对,他倒无所谓,他外面还有一个,你呢?不管别的,你总得先有个一男半女,这也有几个月了,你有动静吗?”
程瑾知低头道:“恕侄女无能,月信刚过。”
秦夫人叹声:“你看,你又怎能这样颓丧?现在倒不急,等翻了年,就算我不说也会有人开始催你了。”
程瑾知默不作声。
秦夫人道:“你同我一样,也是执拗性子,做不来谄媚讨好之事,但实话说,你表哥同你姑父性格不同,你姑父性子强一些是能降得住的,他会听你的,你表哥却不同,与他硬碰硬只能你吃亏,如此,你就须以软的来,你哄一哄他,他才愿意听你的。”
程瑾知仍是沉默。
秦夫人自认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见她这样,急了,问:“你怎么说?怎么好似就我在急,你是一点都不急的样子?”
程瑾知缓声道:“我只是觉得,我辜负了姑母当初的好意,二叔家的妹妹性情就比我好得多,嘴巴甜,能哄人,以前祖母就喜欢她,也许姑母当初选了她倒比选我更好,不用操这些闲心。”
“你……”秦夫人又是不解又是心烦道:“你何必这么说?有些人讨好那是讨好,有些人讨好人家是看也不愿看一眼的,你当这边老侯爷和老夫人是傻子?他们若不是看中你聪慧贤德,又岂能答应这门婚事?”
程瑾知又沉默。
秦夫人算是看出来了,她大约知道那份和离书,但她无所谓,无论你怎么说,她都一副与她无关的样子,甚至秦夫人觉得就算现在那秦谏说要和离了接外面的人进门,她都会转身进屋去收拾东西。
怎么会这样呢?
她以前听了自己的劝,决定和穆言好好过日子,现在难道不当数了吗?这日子不过了?
秦夫人想不通,看不明白,只能让她先回去。
秦谏晚上回漱石斋,见到了谢姑姑。
谢姑姑一直关心他,但也很少出门来主动找他,这让他吃惊,连忙上前问候。
谢姑姑笑着拿出一双鞋来,“我知道你不缺吃穿,但闲着没事还是给你做了双鞋,你试试。”
秦谏知道谢姑姑日子并不宽裕,平时还在做针线挣些钱财,立刻道:“姑姑若有空就好好休息,怎么还给我做东西,做鞋费眼睛费神,姑姑要当心身子。”
“放心,我知道的,做得多了,一双做好很快的,你试试。”
秦谏只好接下鞋试过,回道:“姑姑做的大小正好,比下面人做的更用心。”
“那就好。”谢姑姑状似随意地问:“听说你这些天都在这里歇息,怎么没去正房?”
秦谏神色镇定道:“近来杂事多,要忙到很晚,瑾知睡眠浅,怕影响她,就留在这边了。”
谢姑姑看他主动提起程瑾知,倒不像是对其厌恶的样子,心里越发奇怪,又笑问:“那也不能老睡这里,年纪轻轻的,还是小夫妻,让人家看了以为你们怎么着了呢。”
秦谏笑了笑,敷衍道:“没有没有,姑姑多虑了。”
“真没有?”谢姑姑问。
秦谏再次回答:“没有。”
谢姑姑便道:“那就好,我看瑾知是真不错,秦家的门楣的确大,但要再找个像她这样出挑的还真找不到。”
秦谏道:“姑姑说的是,娶她是我的福气,我会好好待她的。”
谢姑姑觉得他说的不似有假,又寒暄几句就离去了。
秦谏送谢姑姑到院中,看着谢姑姑远去的身影,微微凝眉想了想,他觉得姑姑今日突然到访有些奇怪。
这鞋是夏鞋,照理说眼下盛夏将过,府上都开始制秋冬衣物了,怎么到现在才送夏鞋呢?
还是说姑姑的真实目的不为送鞋,而为过问他和瑾知的关系?是他在书房住太久了吗?
他思索片刻,又想起件事来,回到房中四处找了找,从桌上的书本下找到了那纸和离书。
莫非思衡表弟来找书,看到了这个,回去告诉了姑姑?
倒不是没这种可能。
好在姑姑与府上人都不热络,也不是多话的人,应该不会宣扬出去。
看着那和离书,他叹一口气,拿了铜盆过来,点火将和离书烧掉。
他是确信自己做不到和离的,过了这么久,他心中那股不甘与怒火已经慢慢消散,更想找机会再和她谈谈陆淮的事,两人和好。
过两天他沐休,又去了贤福院请安。
她正好也在,待他请过安,秦夫人突然道:“你们成亲也有段时日了,瑾知,有消息了吗?”
这话秦夫人之前就问过,程瑾知道这不是问给自己听的,是问给秦谏听的。
她平静道:“回母亲,还没有。”
秦夫人便道:“还是要抓紧些,知道你们忙,可人家皇上日理万机,也没说不要皇子啊,今年若没消息,等明年便会有人说三道四了,你们成婚时本就不算小,再说你们祖父年纪大了,也该让他早日看见曾孙。”
程瑾知不说话,秦谏道:“母亲说的是。”
秦夫人又朝向程瑾知:“我倒认识个老大夫,擅治不孕症,听说还能让人生男孩,若等夏天过去了没动静,倒可以让他给你们都看看,瑾知就喝些调理气血的药,当作补身。”
秦谏微微偏头看向程瑾知,她只是低着头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完全看不出她是什么态度。
他也没开口。
秦夫人这些话都是说给秦谏听的,既然话已说出口,他听到心里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此时便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两人告退了下去,待出了贤福院,秦谏又看向程瑾知,温声道:“不必太将母亲的话放在心上,她是心急了些。”
程瑾知回过头:“今日恰巧身子不适,我就先回去了。”说完似要走,他立刻道:“哪里不适,要找大夫看看吗?”
她摇头:“不必,只是有月事在身。”说完就转身走了。
秦谏万没想到她对自己是这样的态度,竟连话也不愿和他说了吗?
而且她向来是个内敛的人,若不是必要,一定不会在外面说“月事在身”这样的话,他觉得她是故意说的。
甚至……他好像记得她月事不是这几天。
为什么?她是在告诉他,继母的话是继母的话,她完全不在意,也无心孕育子嗣,让他别去找她?
怎么能这样,还是说,她是真的打算了要和离?
他一时很难受,只觉得自己之前猜测的她也许是气话根本就错了,她是真心话,是真心要和离。
他突然发现,就算有两家长辈在,也不是一定不能和离,比如她就是不理他,不让他靠近,不要孩子,这样秦家长辈这边就会不满,然后那时她再提和离,是不是就有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