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金盏 第114章

作者:玖拾陆 标签: HE 女强 爽文 古代言情

  阿薇瞪着他:“您这般宝贝自己的脸面,总不会把阿致的小脸往地上踩吧?”

  “怎么会?”定西侯脱口而出。

  他就是听说了事情、急着来看看阿致,是探伤,没有别的意思。

  与阿薇这一照面,他亦没有表达过一丁点对阿致打架的负面想法,但却得了这般猜测。

  难过吗?

  被误解了,定然不会无动于衷。

  可被误解的缘由,到底还是因为阿薇不信任他。

  或者说,在阿薇心底里,对他的行事有一番判断,阿薇认为他是那样的人。

  “唉。”定西侯叹了一声,一时也不晓得如何解释,且这事儿解释了也没有用。

  这一两月里,他已经好几次尝过这种“说不清”、“说了没人信”的滋味了。

  听着呼啸的风声,定西侯暂且止住了细说的念头,又交代阿薇等一会儿,自己进去见陆致。

  阿薇就站在门边,躲着风。

  进屋要解了雪褂子,要不然再出来就更冷了,她懒得麻烦,干脆就不进去。

  房门半关,又垂了厚厚的帘子,按说听不见里头说话,但定西侯似乎有意向她澄清一般,嗓门很大。

  “打都打了,就别想那么多,明儿怎么处理,自有我和你父母操心。”

  “做错了才要反思,你没有做错,你想什么?哦,想你打架本事差了点?”

  “先养几天身子,过几日我教你练功。”

  “去!祖父是年纪大了、又不是老透了,教你还教不了?”

  “丑话说在前头,练功少不了跌打损伤,指不定比今天挨的拳脚还要痛。”

  “行了,知道你有决心了,好好歇着吧,我先送你表姐回去。”

  饶是阿薇听不见陆致说话,光听定西侯说的,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话音落下,定西侯很快从里头出来,他又让人备了盏灯笼,提着在前头照路:“走吧。”

  阿薇不声不响跟上去。

  定西侯起先大步流星,走出了一段才反应过来,忙压下了步子。

  祖孙两人沉默着走回春晖园,阿薇抬眼看到正屋里还明亮的灯光。

  沿着抄手游廊走到正屋外,阿薇道:“您想见我母亲。”

  不是疑问,而是确定。

  怕她路上摔着,可以另叫人送她,而不是让她在陆致那里等着。

  说白了,就是寻个由头而已。

  “您怕直接来了,母亲黑着脸不理您,送我回来,算是向我母亲低头卖好,”阿薇拆台道,“说真的,您做不到母亲希望您做到的事,哪怕四人大轿把我抬回春晖园,她不想理您、还是一样不理。”

  定西侯讪讪,低声道:“我怕她又病了。”

  “我也怕,”阿薇道,“我比谁都怕。”

  气氛凝重起来。

  风吹得枯枝摇晃,雪团掉下来,啪的一声,激起一地齑粉。

  屋里,传出来陆念的声音:“阿薇?回来了怎么还在外头受冻?”

  阿薇忙抬声应下。

  闻嬷嬷从里头掀了些帘子,问候了一声:“侯爷”。

  阿薇收拾了灯笼,侧身进去。

  定西侯乘了嬷嬷那声“侯爷”的东风,也跟着进来,看向陆念。

  陆念躺在大摇椅上,身上盖着石榴红的毡毯,对照之下,脸色泛白,瞧着就不怎么康健。

  定西侯就是怕她不康健。

  陆念显然不欢迎他,凤眼斜斜瞥他,问:“今日官署里有遇着岑太保吗?

  岑氏被赶去庄子上、连阿致书院里的臭小子们都知道了,岑家消息灵通,不会不知情吧?

  您可跟岑太保说了来龙去脉?说了我捅了岑氏三刀还不过瘾?

  他岑家要给我什么交代?”

  定西侯尴尬地咳嗽两声,道:“他今儿一直在御前听差……”

  话说到一半,就被陆念呛了:“那您怎么不去告御状?”

  定西侯:……

  陆念抱着毯子坐起身来,道:“您来了也好,我说给您听一嘴,省得又说我没事找事。

  阿骏转手给我的那酒肆,我前阵子叫他们关了门,我打算过几日重新开起来。

  我还没有自己操持过生意,白日会铺子里转转,才好定个满意的管事。”

  定西侯道:“大冷的天,铺子不比家中,没得冻出病来。你想想,你要去了,阿薇肯定也会陪你,她打小身体不好,平白受冻。你真要折腾那铺子,等来了春……”

  “知会您一声,不是叫您出主意。”陆念趿着鞋子起身,头也不回往寝间去了。

  定西侯被晾在原地。

  阿念是软硬不吃,他只好再劝阿薇:“还有二十天就过年了,年前要不就算了?”

  阿薇倒了茶,自己一口饮了,才道:“我倒是认为,让母亲有些事情做,比叫她在府里憋屈好得多。”

  定西侯不解:“岑氏都不在府里了,她有什么憋屈的?”

  阿薇呵地笑了声。

  “看着您,看着舅舅,还不憋屈吗?”阿薇没留情面,直接道,“这家里她愿意往来的,说到底也只有姨娘和舅娘。

  而她们两人,在母亲心中,一位似姨母,一位像姐妹,不是您的妾,也不是舅舅的妻。

  您和舅舅只会叫母亲添堵。”

  定西侯扶了把额头:“阿薇……”

  “很疲惫,也很无奈吧?”阿薇稍稍缓和了些口气,给定西侯也倒了盏茶,“好不容易散值回府,都这么个时辰了,指不定还没吃上口热饭,就要先探望打架的孙子,再来发脾气的女儿这里挨脸色。

  确实是,谁都觉得烦。”

  定西侯怔了下。

  阿薇这突然大拐弯的态度,叫他一时有些摸不准。

  不敢确定这话里有没有个深坑,定西侯选择沉默,只接过茶盏抿了一口。

  茶是姜茶。

  和阿薇之前煮的不同,这回放了不晓得多少姜,入口就辣得人想倒吸气。

  一口咽下去,顿时感觉额头冒汗。

  定西侯不由疑惑,阿薇刚才也喝了,面色上根本看不出来这般辣口。

  阿薇走到摇椅边上,把毯子收起来折好,这才又开了口。

  “我知道您想要的是什么,你的想法很简单,也很朴实。”

  “一个能操持侯府家业的妻子,不说多么浓情蜜意,但是琴瑟和鸣,能养儿育女,把孩子教养好,能支持您在朝堂上拼搏,让您没有后顾之忧。”

  “千步廊里做事也好,出去驻军几年辛劳也罢,内宅稳固,不止不会给您拖后腿,反而因着这份安稳能让同僚高看您一眼,毕竟,没有人会喜欢与后宅起火的人深交。”

  “辛苦当差之后,回到家里,妻子温柔,儿子上进,女儿听话,您可以放松下来,听他们说些生活上的事情,鸡毛蒜皮的,自有一分热闹。您跟他们说驻地的风土人情,陪他们耍玩一会儿,他们崇拜您,敬爱您。”

  “您这点要求过分吗?”

  “平心而论,真没有多么过分。”

  “我觉得,世间很多男子,无论身份高低,都喜欢这样稳定、平和,这就是极其普通的过日子。”

  “您带给了家人宽裕优厚的生活、侯府的地位,您只是花费在家人身上的时间有限,所以您希望把这些仅有的时间用在温馨上、安逸上,而不是无休止的争吵、调停。”

  定西侯一言不发地听着,握着茶盏的手指不知不觉间用了力。

  阿薇说到他心坎里头去了。

  比起昨日的“疾风骤雨”,今日这般冷静的话语,一样在他心中压出了沉沉的印子。

  于是,他没有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阿薇顿了顿,问:“所以,您是不是觉得,我母亲毁了您想要的好日子?”

  “您不用否认,否认也没有用。”

  “母亲让您后宅不稳,修身齐家平天下,您损在了家不齐上,母亲让您夹在中间、顾不上阖家欢乐……”

  阿薇深吸了一口气,话锋一转,语气沉沉。

  “但我必须提醒您,这也是母亲想要的闺中生活。毁了这梦想中一切的不是我母亲,是岑氏!”

  “没有岑氏害死外祖母,您想要的一切,甚至不说是唾手可得,而是已经是您的了。”

  “您昨日说过,您待外祖母有情谊、有真心,母亲告诉我,外祖母出身清流、性格喜笑、也会持家,她平平安安的,母女关系自不用说,舅舅就是个面团,捏出来的模样总不会比现在差。”

  “以外祖母的性情,您从东越回来,她不会误会您和柳娘子,甚至会欣赏柳娘子那样的坚韧之人,那就更不会有现在的柳姨娘和陆久娘。”

  “您自己想一想,外祖母若是活着,您与她夫妻结伴三十年,会是什么样的日子,什么样的光景?”

  定西侯的喉头滚了滚。

  他其实不曾想过。

  在此前的他看来,白氏离世了,且他也已经续娶,再去设想“发妻若在”是对继室的不尊重。

  过日子,总是要往前看的。

  阿薇的声音再响起,似一把刀,锋利划开他的胸膛。

  “是岑氏毁了您的一切!”

  “她带给您的,是发妻病故,是父女离心,是嫡长子愚孝又软弱,是家宅银钱进了无底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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