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拾陆
“八殿下?”他清了清嗓子,道,“伯父看不上八殿下。
圣上年轻时心仪顺妃娘娘,但现在,说一句色衰爱驰也不为过。
伯父看好的五殿下。
说来,除了废太子,现在最年长的也就是五殿下了。
伯父是眼光独到,还是揣度了圣上心意,我就说不准了。”
沈临毓挑了挑眉:“章大人这般客气?”
“王爷不就希望我有话直说吗?”章振礼抬手按了按喉结,“伯父伯母不在,也犯不着砸茶盏,王爷,上壶茶吧。”
沈临毓答应了。
有缇骑送茶水进来,又立刻出去。
章振礼自己斟茶倒水,热茶香气浓郁,入口清润回甘。
“好茶,”他道,“一两天不吃茶,还真不习惯。说起来,我也喝不上几次茶了。”
章振礼品了茶,氤氲白气下,冷声道:“谈不上客气,能谋划巫蛊,又能在今日从背后横插一手的,不会是什么善茬。
王爷有镇抚司,他背后是不想巫蛊案再提的圣上,两方交锋,一场好戏。
我等着王爷翻船。”
说完,他把茶盏翻过来扣在桌上,直接站起身。
穆呈卿把人押了回去。
从牢房里再回来,他就见沈临毓还坐在原处,一动未动。
“一个说八皇子,一个说五皇子,你怎么想?”穆呈卿走到边上,低声问。
沈临毓按了按眉心,道:“我还是先前的想法,八皇子很可疑,但不会仅仅只有他,至于五皇子,试一试吧。”
穆呈卿将卷轴都收拾起来,轻轻拍了拍:“但首先,你得先应付圣上。”
夜幕降临。
西街上人声鼎沸。
广客来里,大堂的客人们说各家热闹,自然也会提起被抄家的安国公府。
雅间中,陆念半躺在榻子上,敞着窗户听底下热闹。
脚步声从远及近,很快,阿薇推门进来。
手里提着食盒,她快速摆了桌:“椒麻鱼片,清炒藕,还有醉鸡和醪糟毛豆。”
陆念笑着坐起身来:“闻着就香。”
两人一道用饭,时不时对底下提到的安国公府事情说道两句。
才用了一半,翁娘子上来了。
“元敬小哥刚来了趟,说前回王爷同姑娘说的事,安排在后日。”
阿薇了然。
待翁娘子关门离开,不知内情的陆念才问:“定了什么事?”
阿薇抿了块鱼片,道:“去九皇子府。”
第191章 你是铁了心的要跟朕对着干?(两更合一求月票)
西街上。
出广客来时,元敬难得空着手。
他没有拿任何吃食,只快步赶往了宫门处。
沈临毓被叫去御书房了。
这个时辰,按说是会陪着永庆帝用晚膳,但元敬估摸着这顿膳食“难吃”得很。
与他想得大差不差,沈临毓面圣,看到的是永庆帝不善的面色。
“审得如何了?”永庆帝问。
沈临毓把准备好的案卷交给海公公,转呈永庆帝。
永庆帝一页一页翻,眉心褶皱越来越深:“你比朕心狠,不把安国公府灭了,你不罢休。”
沈临毓答道:“证据确凿,我并没有污蔑他们。”
“但你对安国公下手,是因为你案卷上的这些罪证吗?”永庆帝突然抬高了声音,连海公公都被唬了一跳,“你真当朕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沈临毓敛眉,不语。
他知道这些动作只能瞒永庆帝一时,此刻被点出来,也不稀奇。
大手把案卷压住,永庆帝直直看着沈临毓,道:“你上头十一位兄长,除去已经不在了的,余下的这些,是阿崇待你不亲厚,还是阿嵩有什么事对不住你?
这么多年,没有哪个待你不好,你呢?
该好好处的,你就只讲个面上功夫,谁家亲兄弟表兄弟跟你一样特立独行的?
你就是个魔怔,非要去掺和不该你掺和的事!”
以往谈到和几位皇子相处的话题,沈临毓多是“顺其自然”。
永庆帝说永庆帝的,沈临毓应沈临毓的。
至于应完了之后阳奉阴违,那是他自己拿捏的度。
但今日,沈临毓一反常态,突然回了嘴:“殿下们待我亲厚,是因为我出嗣了,我姓沈不姓李,善待我得个好名声。
我但凡姓李,就算我生母是那么个低落尘埃中的身份,他们也得仔细掂量。
您就坐在龙椅上,具体的就不用我明说了吧?
您知道的,这么多年真正把我当弟弟护着的,只有长兄,只有被您关在舒华宫里的那一位。”
啪——
永庆帝气得重重拍了下桌子。
海公公不由自主地缩了下脖子,悄悄打量沈临毓,心说“这位祖宗哦,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临毓还是一副淡漠神色,没有被吓到,也一点不反省。
甚至,他还在心里比较了一下。
这一巴掌锤桌,没有安国公那一脑袋砸得让人瞠目结舌。
“你是铁了心的要跟朕对着干?”永庆帝质问道。
沈临毓问:“您就这么怕面对您自己的错误吗?”
永庆帝指着沈临毓,道:“新宁伯府、岑文渊、安国公府,你之后还想抄谁家?你是不是要把朕都抄了?”
闻言,沈临毓却笑了起来。
嘴角微微扬起,整个人放松极了,眉目之间没有惧意。
“您为什么不说,您没有错呢?”沈临毓问了,不等永庆帝回答,又自己答了,“因为您知道,大哥是无辜的。您也知道,安国公当初污蔑了金太师。”
永庆帝紧绷着下颚,一瞬不瞬看着沈临毓。
没有解释,也没有反驳,他像是一只凶鹰一样,锐利的眼神盯着沈临毓。
良久,永庆帝才道:“所以,你的诉求是朕把那案子翻过来?让阿嵘从舒华宫出来?给金伯瀚他们都翻案?把安国公等等当年添一手的人都推出去砍了?
你真是好能耐!”
沈临毓道:“镇抚司不就是这么一个地方吗?就算您不放人,我也能先报个仇,证据确凿、罪无可恕,也没有冤枉了谁!”
“冤枉”二字几次回响,等于是在指责永庆帝了。
“朕把镇抚司交给你,就是为了让你查这个的?”永庆帝火冒三丈,忍不住又拍了两下桌,“朕可以抬举你,也可以把你撤了!”
“您把我撤了,然后呢?”沈临毓问,“您要把安国公从诏狱里放出来吗?章家有这么多七七八八的不法事。”
沈临毓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大案上的案卷。
“您要跟安国公说,‘沈临毓那臭小子无法无天乱抄家,现已革职了,老国公这些时日受罪了’?”
“您能开得了这个口,我立刻上交指挥令回家闭门思过去。”
“往后,朝中众臣都知道,乱放利钱生出人命案不要紧,私并土地、隐蔽户版逃粮税,只要那庄子不挂在自己名下也不要紧。”
“黄镇被杀也是这点罪名,亏就亏在他不是您面前的红人。”
“只要在您面前得了恩宠的,一切不法事,哪怕已经被揭穿、人进了牢里,还是能大摇大摆走出来的。”
“国有国法,一旦国法压不住勋贵高官,之后会怎么样,您也是知道的。”
永庆帝听完,怒极反笑:“你威胁朕?”
“不敢。”沈临毓道。
“说的是‘不敢’,但你看看你这态度语气,朕看你是‘敢’得很。”永庆帝气道。
沈临毓道:“其实,我更建议您快刀斩乱麻,将安国公一家定罪。”
永庆帝冷眸看着他,没有说话,倒像是想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沈临毓继续道:“您又不能放了他,又舍不得砍了他,他们就得在诏狱里受罪。
镇抚司抓了人,又不会闲着不管他,今日审明日问,指不定就又找出些您不愿看到的证据来。
安国公和章振礼讲话,大体还有个条理,但国公夫人那人那嘴,您前阵子应该了解到了,她敌我不分,吓人得很。”
永庆帝的嘴角不由抽了一下。
句句都是威胁,但句句,都让永庆帝头痛得很。
一来,他多少还念着沈临毓这个血缘上的儿子,二来,安国公被抓到的罪行又着实不能抬手就放。
可就这么如沈临毓的愿,永庆帝心里的火气又下不去。
“到此为止!”他咬牙道,“镇抚司不是给你以权谋私用的!再随随便便抄家,你别干了,朕这个皇帝也别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