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玉 第15章

作者:长青长白 标签: 古代言情

  泽兰一进门便在床边翻找起来,最后还跪在地上去看脚踏下方的空隙。

  林钰见泽兰如此,忙撩起床帐看地上趴着的泽兰:“怎么了?”

  泽兰抬起头,欲哭无泪地瞧着林钰:“夫人,元帕不见了。”

  林钰一怔,元帕乃新婚重要之物,帕上落红象征着女子贞洁,新婚夫妻的元帕是要在第二日拿给新郎家中长辈查验,此后还要烧给祖宗牌位。

  如今找不到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林钰忍着痛下床:“都找过了吗?昨日你最后一次见到是何时?”

  她这一问,泽兰瞧着都要哭了:“我当时没细看,直接把被子裹成一团抱出去了,应当在被子里藏着,但刚才看的时候,却没找着。”

  泽兰说着,拿起衣裳伺候林钰穿上,又去翻床上。

  林钰问她:“找到了吗?”

  泽兰苦着脸摇头。

  林钰沉默了片刻,思索着道:“别急,许是李鹤鸣拿去了也说不定,等他回来我问问他。”

  泽兰依旧愁眉不展:“那姑爷若是没拿呢?”

  林钰也不知道,她抿了下唇:“问问再说吧。”

  李鹤鸣办皇差,每日都忙得不可开交,林钰一等就等入了夜。

  今日的天依旧冷寒,傍晚天色一阴,还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满城清雾笼罩,瞧着便一股子寒气。

  昨日李鹤鸣做得太狠,林钰今日走路都疼,难受得连门都没出得了,在房中足足窝了整日。李鹤鸣回来时,她正坐在炉边看宾客的礼单,看看哪些东西能拿出来用上,哪些放进李鹤鸣那空着大半的库房。

  李鹤鸣早起出门只穿了件官服,回来时不知从哪拿了件厚氅披在了身上,想来应是他此前放在北镇抚司的衣裳。

  李鹤鸣生得高,一披上大氅气势愈发逼人,他将伞扔在门外,进房时挡去了墙边半树烛光。

  泽兰见李鹤鸣回来,识趣地没打扰这对新婚夫妻,悄声退下了。

  李鹤鸣见林钰自他进门便盯着他,道:“瞧什么,一日不见,不认得了?”

  他总一本正经地说怪话取笑她,林钰没答,轻声问道:“帕子……是不是在你这儿?”

  李鹤鸣一边解大氅一边回:“什么帕子。”

  林钰也不太好意思提,她支支吾吾:“就是元、元帕。”

  李鹤鸣瞥过她微红的耳尖,取下厚氅挂在衣桁上:“没有。”

  林钰和泽兰今日将房间都快翻遍了也没找出个影来,眼下听李鹤鸣说没拿,急道:“新床上都会放的,你仔细想想,是不是收起来了?”

  李鹤鸣听她语气着急,问:“找不到了?”

  林钰缓缓点头:“……嗯。”

  她为此事焦了一日,没想眼下李鹤鸣却淡淡道:“找不到就找不到了。”

  他这无所谓的语气仿佛不知元帕的习俗,林钰忙道:“要烧的,要烧给祖宗牌位,没人和你说过吗?”

  李鹤鸣还当真不知道,他皱眉:“烧那东西做什么?”

  “哎呀,你哪里来那么多为什么。”林钰道:“横竖那东西不能缺就是了。”

  李鹤鸣看她:“缺了会如何?”

  林钰微微握了下拳:“你真不知吗?那落红的元帕意味着新婚妻子的贞洁,若不见了,便意味着我并非清白身。”

  她和李鹤鸣之间的事曲折坎坷,在坊间传了这样长的时间,如今方成亲,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

  她垂眸道:“总会有人说闲话,说我在别人那儿失了贞洁此类。”

  李鹤鸣身为男儿,无法理解那帕子对林钰的重要性,他像只听见林钰后半句,沉声道:“别人?谁?杨今明?”

  林钰同他说天,他要谈地,她蹙眉:“好端端的你提他做什么?跟他有什么干系?”

  李鹤鸣低头看着她:“没干系?杨家若未出事,林家怕早与杨府定下姻亲,而你自然是在家中等着做杨今明的妻。”

  林钰气道:“谁说我要嫁他!”

  李鹤鸣比谁都明白林钰并非因缘分成亲,自退亲之后,到如今的每一步都是他强求来的。

  他道:“若我未请皇上赐婚,你敢说与他无半分可能?赌坊私下甚至都开过盘,压你林杨两家何时定亲。”

  林钰听他越说越不靠谱,提高了声音斥他:“李鹤鸣!”

  李鹤鸣被她这一声喝止了声,他看她半晌,转回了开头的话题:“你既然如此在意那帕子,不如今夜再弄一张出来。”

  说罢,冷着脸就弯腰朝椅子里的林钰压了下来,他突然靠近,林钰睁大了眼,以为他当真又要弄她,若如昨夜一般再来一次,她明日必然连林府都回不了。

  她下意识抬手推阻,然而一时手快眼花,那手竟然阴差阳错甩在了李鹤鸣凑近的脸上。

  “啪”一声脆响,灯树烛星爆开,帘帐薄影轻晃,声音落下,林钰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窗外月清影冷,细雨扫落院中梅花,房中的气氛却仿佛静止。

  林钰眼睁睁瞧着李鹤鸣被她扇得偏过头,左脸上很快浮现出了半抹指印。

  这一巴掌全然是个意外,但见李鹤鸣的表情,却像是不这样认为,因他最清楚不过他自己是如何一步步逼着林钰嫁给了他。

  李鹤鸣头一次被人打脸,一时下颌紧绷,额角青筋都爆了起来。他面色霜寒地回过头,眉心拧出深褶,双眼紧盯着林钰。

  他这身气势,少有在他面前不露怯的人。林钰被他这般盯着,连声气都放慢了,那模样瞧着惧急又有些后悔。

  “我……”

  她欲说些什么,可李鹤鸣却没听,他站起身,一言不发地抄起桌上的绣春刀,转身大步走了出去,连伞都没拿。

  门外冷雨潇潇,林钰怔怔看去,昏蒙烛光下,循着李鹤鸣远去的身影,只留下了一地湿脚印。

第0036章 (36)脂粉

  新婚第二日被妻子打了一巴掌而离家,李鹤鸣也算头一位了。

  这一掌他受得不算太冤,若他以往少吓唬几回林钰,林钰也不会真以为他又要胡来,这阴差阳错的一掌也不会落到他脸上。

  林钰打了他心中也不好受,李鹤鸣走后她在家等了半夜也没等回他,夜深天寒,她最后实在熬不住,在泽兰的劝说下忐忑睡去了。

  第二日林钰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问泽兰李鹤鸣回来过没有。

  泽兰一边服侍林钰更衣,一边回道:“还没呢,我一早就去问过昨晚和今晨守门的阍役,他们说昨日姑爷走的时候匆匆骑了马走,一直没回来过,就连马蹄声都没听见。”

  泽兰只知李鹤鸣昨晚突然又出了门,不知道其中缘由,忍不住问林钰:“夫人,您和姑爷是不是吵架了?”

  林钰没打算把自己不小心打了李鹤鸣一掌的事告诉泽兰,他那人气傲,这种事必然不愿意让旁人知晓。

  她想了想道:“应当……不算吧。”

  “那姑爷为什么回来没一会儿就走了啊?这才新婚呢,姑爷就不着家。”泽兰语气埋怨,似个跟过两任夫君的媪妪般老气横秋地摇了摇头,叹道:“这可不好。”

  林钰被她的模样逗得既想笑又觉忧心,几番思索后,待到傍晚李鹤鸣放衙的时辰,叫文竹备了马车,踩着昨夜未干的湿雨,去了北镇抚司接人。

  然而许是她运气不好,又或者李鹤鸣暂且不想见她,门口的锦衣卫告诉她李鹤鸣不在衙门中,至于去了哪里,他们也不得知。

  林钰于是只好在北镇抚司外等,可一个多时辰过去,她等至天黑也没见到李鹤鸣的影子。入夜后天气寒得冻人,最后她只好又一人回来了。

  李鹤鸣这一走好似销声匿迹,足足两日未归,腊月三十的早晨,林钰写了一封信遣文竹送到北镇抚司,孤身回了林府。

  新妇独自回门可不是什么吉事,林郑清和林靖这日都没上朝,和王月英一同在门口迎,然而看见林钰一人从马车里下来时,都愣了片刻。

  两位老人历经风霜沉得住气,林靖却不行,开口问道:“李鹤鸣呢?”

  林钰自然不会当着一众仆从的面说自己惹恼了他,她摸了摸鼻子,寻了个借口道:“北镇抚司事急,他走不开,我便提前回来了,他若忙完了自己会来。”

  虽然这么说,但她想今日应当是见不到李鹤鸣的面了。

  林郑清和王月英一见林钰那摸鼻尖的小动作便知事实绝非如此,因她此刻的模样和小时候犯错后撒谎话逃责的样子一模一样。

  林郑清和王月英都猜到或是自家女儿做了错事,但林靖却不管是不是自己小妹的问题,他拧眉道:“他一个北镇抚使,比父亲的官当得还忙吗?除夕都不得空?”

  他这本是一句牢骚话,没想却听林钰听罢竟然“唔”了一声应他。

  林靖不可置信地看向林钰,显然没想到她才嫁过去三天胳膊肘就往李鹤鸣身上拐了,他不满地看着她:“你嗯什么嗯?还偏袒上他了?”

  林钰无辜地眨了下眼:“他是我夫君呀。”

  林靖咬牙:“我还是你阿兄呢!”

  林郑清和王月英见这两兄妹似要吵起来,也不出声劝一句,只当盲了眼看不见。林郑清背着手叫人把林钰送给他的笔墨拿进书房他要试笔,王月英也默契地转过身拢着袖子吩咐厨房备午食去了。

  林靖和林钰争了两句,拳拳落在棉花上,也没争出个名堂,最后林钰一句“怎么不见阿嫂”才叫他想起什么似的,匆匆叫人备马准备出门。

  秦湄安这两日身体不适,一直在房中歇着养病。她今早说想吃钟楼前那家栗子糕,林靖本打算见完林钰去买,险些吵架给吵忘了。

  他走出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没好气地问林钰:“栗子糕要不要?”

  林钰露出一个笑:“要。”

  林靖“哼”了声,背着手走了。

  林钰猜想今日或见不到李鹤鸣,没想林靖买个糕点的功夫,回府穿过假山流水,就见李鹤鸣正往林钰的院子里去。

  他那身飞鱼服实在扎眼,在外面叫别人看一眼心中生寒,在这林府中却叫林靖看一眼生厌。

  李鹤鸣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转身望去,看见拎着两袋油纸包的林靖朝他走来,不咸不淡地唤了一声:“林大人。”

  李鹤鸣这张嘴吐不出好话,明明已与林钰成了亲,却内兄不叫叫林大人,也是活该讨林靖的嫌。

  果不其然,林靖一听心头火就冒了起来,他快步上前,一把拽住了李鹤鸣的领子:“回门日这么多人看着,你却叫萋萋一人回来,你千方百计娶她,难道是为了辱她吗?”

  这话说得难听,但却不无道理,新妇一人回门,无论在何处都是一桩笑话,尤其这人言可畏的都城中。

  可李鹤鸣却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他拧眉盯着林靖,厉声道:“松开!”

  林靖气得都想揍他一顿,哪会松手,然而当他眼角瞥见自己的食指不经意从李鹤鸣脸上蹭下的一抹白后,又一把将手甩开了。

  他瞧了瞧自己手指上这抹白,认出这是女人的脂粉,嫌弃道:“你一个大男人往脸上涂什么脂粉!”

  李鹤鸣冷眼看着他:“与你何干?”

  林靖盯着他的脸仔细看了一会儿,忽然眯起眼顿悟地“噢”了一声,心头那股子为林钰抱不平的郁结忽然就解开了。

  他风凉道:“李大人学些乱七糟八的魏晋之风往脸上搽粉,该不会是为了遮脸上的巴掌印吧?”

  李鹤鸣被拆穿也不否认,反倒冷笑着睨他:“林大人倒是懂得不少,看来是吃过不少巴掌。”

  林靖被他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李鹤鸣也不欲与他争执,抬腿就进了林钰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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