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玉 第34章

作者:长青长白 标签: 古代言情

  她难得依赖他一回,李鹤鸣心中满足,调整了下坐姿,把人托到腿上抱着,问道:“需我做些什么吗?”

  “你盯着徐青引,我怕她知道些什么,生出祸事来。”林钰气得眼红,说罢抬手搂住李鹤鸣的背,将脑袋埋进了他颈窝里。

  几分湿润的触感沾上脖颈,李鹤鸣轻抚她的背,低声道:“哭什么?我李鹤鸣的妻怎能动不动便哭哭啼啼……”

  他话没说完,背上立即重重挨了林钰一拳。“咚”的一声,又沉又闷,好似骨头都响了一声。

  李鹤鸣眉头一拧,审时度势地止了声,安心当个人形木头让她抱着。

  他揽紧臂弯里的腰身,又看了眼肩头的脑袋,腹诽道:平时瞧着弱不禁风,揍起人怎么这么大力气。

第0085章 (85)开疆扩土颜

  城内梨花凋尽,甜梨熟透,崇安帝才终于从坛古寺起驾回宫。

  他离宫这几月里,对前来寺里求见的文武百官是一律不见,即便有十万火急的要事需他定夺,崇安帝也只是让他们上武英殿找六皇子,仿佛全权将朝政交与了朱铭。

  皇上在世,皇子代理朝政,这其中深意不言而喻,然而就在百官以为太子之位暗中已定时,重返皇宫的崇安帝又从朱铭手中收回了朝政大权,并在朝上当场责备六皇子轻怠政事,命其思过反省。

  李鹤鸣就是在这时候,上禀了汲县悬房案始末。

  武英殿,李鹤鸣离开后,锦衣卫指挥使郭放望着龙椅中久久闭目不言的帝王,与身后的卫凛对视一眼,试探着道:“悬房案牵扯深远,六皇子素来忧国爱民,这其中或许有所隐情……”

  朝中六皇子党以郭放为首,崇安帝对此心知肚明,这也是他舍指挥使不用而重用李鹤鸣的原因。

  他压着怒意,悠悠睁开眼看向郭放,语气寒凉:“你是说李鹤鸣查错了?”

  郭放躬身垂首,思索着道:“只是有这个可能,不如让人重新……”

  崇安帝冷笑一声打断他:“你这是在质疑你锦衣卫的能力,还是担心李鹤鸣过两年顶了你的位置?”

  郭放正欲回答,又听崇安帝道:“又或者,郭指挥使是想为老六求一份情,说几句话?”

  他话音越发低沉,郭放听得这话,面色一变,屈膝跪得利落:“微臣不敢!”

  卫凛不动声色瞥了郭放一眼,上前一步道:“禀圣上,汲县的案子是由李大人亲办,但人却并非他亲审,而是由他身边那名叫‘何三’的千户审讯,这供词应当做不得假。但如指挥使所言,六皇子此举或有隐情也未可知。”

  他这话也不知道是想救郭放一命还是在崇安帝的怒火上浇油。崇安帝听得此处,猛地将桌上供状扬向二人:“白纸黑字,证据确凿!隐情?他的隐情,便要鱼肉朕的百姓吗!”

  宣纸纷纷扬扬飘落在两人面前,卫凛跟着跪下,弯腰伏地,与郭放异口同声道:“皇上息怒”

  崇安帝这几月静心安神的佛经像是没听进耳,他一拍桌子站起来,气得头昏:“朕身为帝王,亲儿子却背着自己压榨百姓,贪赃枉法,你还要朕息怒。”

  他单手扶桌,怒意满面地指着郭放:“你若是朕,你如何息怒?”

  郭放额头上汗都下来了,提声道:“臣不敢!”

  太监刘涧安本战战兢兢在捡地上供状,听到崇安帝这话,也跟着跪了下来。

  三人忐忑不安在崇安帝面前跪了一排,心里将引了祸事就跑了的李鹤鸣从里到外骂了个遍,刘涧安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才明白过来李鹤鸣当时呈上供状就匆匆离宫的原因,原是担心如他们眼下这般挨这通骂。

  崇安帝深吸了几口气,檀香入鼻,怒及之下竟平静了几分,他转身取下自己的宝剑扔在地上,长剑在地面滑磨过一长截距离,发出冰冷刺耳的响。

  他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刘涧安,又抬手指向殿外,语气平静得诡异:“去,把这剑送老六府上去,叫他自己把脑袋砍下拎到武英殿来。”

  刘涧安双股发颤,哪敢接下这要命的差事,他忙不迭求情:“哎哟!皇上!万万不可啊!”

  崇安帝将剑一脚踢到他面前,压着怒火沉声道:“去!不然朕就用这剑砍了你的脑袋。”

  刘涧安欲哭无泪,只好颤颤巍巍伸出手,但还没碰到剑,玄衣锦冠的朱铭便迈着大步跨进了殿。门口的小太监见这阵势拦都不敢拦,人都进门了,才迟迟颤着声通禀:“六皇子到”

  朱铭见殿中跪着三人,一撩衣摆也跟着跪了下来,想来很清楚自己犯的事。

  “父皇。”朱铭面色坦然:“儿臣来向父皇请罪。”

  郭放与卫凛沉默不言,崇安帝摆了摆手,两人起身退了出去:“微臣告退”

  待殿门关上,朱铭才低头继续道:“几年前军防需银钱,儿臣从汲县的灾款里抽了一层。”

  崇安帝看着自己这理直气壮、全然不知过错的好儿子,冷笑道:“一成?一成就把汲县的民居抽成了烂木破屋?你抽一成,你手下的人抽一成,下面的人再抽一成,一成一成抽下去,你告诉朕,到用时还能剩多少?”

  朱铭道:“那一成是儿臣的错,二臣的错儿臣担,别的该是工部与汲县官员的罪”

  话音未落,崇安帝便抄着案上一卷竹简朝朱铭砸了过去。崇安帝当年带兵打仗,力气不小,沉重的竹简磕破了他的额角,落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一圈,朱铭动也未动,结实挨了这一下。

  “混账!”崇安帝怒声骂道:“田产地税你是一概不提,你知不知汲县因你死了多少人?一县百姓因你过了好几年的水深火热的日子,你难道还不知悔过吗?”

  朱铭抬手擦去额角的血,解释道:“这是不得已之策,户部拨不出钱,北边苦寒,十五万口兄弟嗷嗷待哺,我若不想法子,如何养出御敌之精兵?”

  崇安帝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所以兵要年年养,百姓就得年年跟着你遭殃。所以兵是你的兵,你管;百姓不是你的百姓,你便视之豕狗。”

  朱铭拧眉:“儿臣并非此意。”

  崇安帝厉声打断他:“你就是这么做的!”

  他看着自己这打了半辈子仗的儿子,恨铁不成钢道:“你知你脸上写着什么吗?”

  见朱铭不答,崇安帝一字一顿道:“开疆扩土!”

  “你只求大明国土辽阔,却不顾大明百姓。百姓求的是丰衣足食,照你这贪战的性子,我敢把位置交给你?”

  朱铭心中一颤,据理力争道:“打下来,抢来不就有了!爷爷当初不就是这么立的国?”

  崇安帝被他这土匪性子气得一顿,忽然“哈哈”大笑了几声,他摇了摇头:“好啊,好啊,你都敢和你爷爷比肩了。”

  朱铭还要说些什么,崇安帝却转过了身,明黄色龙袍裹着已不再健壮的身躯,这天下至尊仿佛一瞬苍老了几分,他失望道:“滚吧。”

  朱铭急道:“父皇!”

  “滚!中秋过后,给朕滚到北边去带你心心念念的精兵!”

第0086章 (86)糖葫芦颜

  朱铭走后,崇安帝孤身在殿中坐了良久。永乐金剑躺在地上,锋利的剑刃半身出鞘,刘涧安放下手中拂尘,上前抱起永乐剑,小心翼翼地架回了兰锜上。

  剑鞘与兵架相撞,发出一声轻响,崇安帝睁开眼,忽然唤道:“刘涧安。”

  刘涧安忙行至案边,俯身垂首:“皇上,老奴在。”

  崇安帝沉默了片刻,缓缓问道:“婉妃近日如何了?我不在宫中这些时日,可有什么麻烦。”

  这话问得巧,婉妃怀孕,后宫里人人盯着她那一日比一日大的肚子,生出的麻烦自然也是可大可小。

  刘涧安知崇安帝想问什么,回道:“回皇上,没什么麻烦,太医日日号平安脉,底下的人也都仔细着呢。老奴听您的吩咐常去探望,婉妃能吃能睡,心情也不错。就是您不在宫中这些日,她问了好几回您何时回来,老奴瞧着是太想皇上了。”

  听见这话,崇安帝难得笑了笑:“她身子重,朕是该去看看她。如今她还吐吗?朕记得自她有了身孕嘴便叼得很,唯独喜欢吃酸口。”

  “已经不吐了。”刘涧安道:“上次去时,听宫女说婉妃近来酸辣都爱吃,味道吃得重。”

  崇安帝点头:“能吃就好,眼下天热了,把上回西洋使者进贡的闪金缎拿去叫尚衣监给婉婉做几身衣裳。”

  刘涧安连忙应下:“奴才这就去吩咐。”

  他说着就要离开,没想又被叫住了:“等等。”

  崇安帝盘了盘手里的珠串:“朕记得,林靖的妻子也怀孕了。”

  刘涧安一愣,不明白崇安帝怎么突然提起这事,回道:“是,和婉妃娘娘一前一后有的身孕。”

  崇安帝道:“过上几日,将他那妻子召进宫来吧。”

  刘涧安心中越发茫然,实在看不透崇安帝此举何意,召臣妻入宫,这要让那帮子谏臣知晓了,指不定会骂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他斟酌着问:“这……皇上,以什么名头啊?”

  “就说婉妃孕苦思家,传她进宫与婉妃相伴。”

  刘涧安点头应道:“是。”

  李鹤鸣并不意外崇安帝选择压下悬房案真相,也好似并不在意,他一如既往上朝当值,仿佛花了数月查清的案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这日下朝,林靖上何记糕点铺买栗子糕,与在店里挑糕点的李鹤鸣不期而遇。

  林靖下朝后被同僚拉着闲聊绊住了脚,匆匆赶来店中时,恰好还剩最后几块栗子糕。

  也亏得李鹤鸣一身飞鱼服站在店里,没客人敢进门,不然这最后几块栗子糕定然落不到林靖手里。

  李鹤鸣站在柜台前等店家将点心打包,他冷着张俊脸,单手压着腰上绣春刀刀柄,瞧着一副要拔刀动手的模样,也难怪眼下店中无人问津。

  林靖顾不上他,忙叫伙计将那最后几块栗子糕包起来,又点了几份其他的点心,这才闲下来和李鹤鸣打招呼。

  他见李鹤鸣右手拎了一手黄油纸包着的吃食,指着油纸里支出来的两根细棍问他:“你这拿的什么?”

  李鹤鸣低头看了一眼:“馄饨店摊前的糖葫芦。”

  林靖皱眉:“就买了两串?”

  他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又不是买给他的,怎么还嫌少。李鹤鸣瞥他一眼,道:“我去时只剩下两串了。”

  林靖想起秦湄安近来喜吃酸甜口,不客气就伸手去拿:“给我一串。”

  李鹤鸣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手,脚下一动站远了半步:“自己去买。”

  林靖“啧”了声:“那么小气做甚,以后还你就是了。你不有两串吗,小妹吃不了太多,一次也就吃上三颗山楂。”

  一串糖葫芦串五颗山楂,林靖算得仔细,料定林钰吃不完,没想李鹤鸣睨着他道:“我不吃?”

  林靖:“……你和小妹吃一串不行?”

  “谁同你说糖葫芦能分着吃?”

  “梨不能分吃,糖葫芦不打紧,没这个说法,给我一串。”

  难为堂堂户部侍郎和北镇抚使为了一串糖葫芦争得厉害,可惜林靖嘴皮子都磨干了,李鹤鸣也没松口。

  林靖摇头:“小妹怎么就嫁了你,你不晓得当初杨今明多巴结我,若他成了我妹夫,今日必然要送一串给我。”

  李鹤鸣沉默半晌,抽了一串给他。

  林靖得意地挑了下眉,把糖葫芦递给手忙脚乱的店家:“劳烦,帮我将这单独包上。”

  两人买下半铺子点心,店家自不会拒绝,伸手接过糖葫芦:“好嘞!”

  忽然,林靖余光看见什么,身形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转头看了眼店门正对的面摊上坐着吃面的高大男人。

  他收回目光,脚下往李鹤鸣身边挪了半步,压低声音问道:“谁的人?堂堂北镇抚使也有人敢盯着。”

  李鹤鸣淡淡道:“郭放。”

  林靖自然知道郭放是六皇子的人,他眉头一紧:“因为六皇子悬房案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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