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怂怂的小包
他和屋主赁了整一年,不过回头告诉薛含桃的时候却说赁了三个月,每月六百文。
“大表兄,这是三两银子。”薛含桃赶紧掏出银子给他,“剩下的就买柴买面,对了,还要给马买些豆粕。”
……新的小院带来了新的气象,她的身体开始好转。
住进去的第一天,薛含桃就背着背篓出了门,她带着大黑狗在简单的坊市里面买了很多东西。
有布有糖有碗有肉还有绑头发的红绳,背篓不多时就被装满了。回来的路上,她听到有人在叫卖糖葫芦,默默走过去买了三串。
一串留给罗大表兄,一串她坐在院子里面和阿凶分吃完了,最后一串睡觉的时候她用油纸包好放在了自己的枕头边。
可能是酸酸甜甜的气味作祟,薛含桃住在陌生房间的第一个夜晚也做了一个酸酸甜甜的梦。
梦里陶罐里的种子终于开花,她兴高采烈地抱着它回去都城报恩,然后走了四千多步到定国公府门口的时候,她的恩人出现了。
耀眼夺目的神明没有发现她的存在,而是一脸温柔地回望。
两匹黑色的马神骏不凡,四角镶嵌汉白玉的马车尊贵无双,车辕上,他回望的人慢慢露出了真容。
她不是普普通通的野草,是柔美的重瓣芍药,天生丽质,合该被神明放在手心娇养。
神明和女子站在一起,从容优雅,哪里有半分病容?
薛含桃抱着陶罐仰望他们,最终被一个身形魁梧的将军发现,他驱赶她,恶狠狠地警告她不要痴心妄想。
野草就该待在无人注意的路边,桃子也不行,趁早腐烂在土里。
她连连哀求,想把花献给神明,将军冷漠地不理,突然旁边蹿出了一只威风的大黑狗,它呲牙吓跑将军,带着她找到了神明在的地方。
神明接受了她的花,说,“小桃子,你不再欠我了,你已经获得新生。”
神明的笑容摄人心魄,薛含桃的灵魂仿佛脱离躯体,飞到了软绵绵的云朵中,她舒展四肢,很是惬意。
这夜过后,薛含桃的身体完全恢复了正常,她不再伤心不再茫然,画轴也被她放进箱子的最深处锁了起来。
早上,天刚亮,她就从暖和的被窝里面爬出来,穿上厚厚的袄裙,先去厨房看水缸有没有结冰。
然后等太阳出来一些,就给陶罐和菜地浇水,洗漱,到厨房忙活。
罗承武起身后,她已经熬好小米粥,蒸了几个肉乎乎的大炊饼。
“大表兄,快来吃早膳。一会儿我想请你驾着马车带我到城中看一圈。”薛含桃搅着手指头,神色赧然。
她不能坐吃山空,所以,想去查看县城有没有卖画的地方,好为以后的生计打算。
还有一点小心思,让别人知晓她有一个不好惹的兄长,这样危险就会少很多。
“当然可以,小桃,回来时再买些糕点,分给周围的人家。”罗承武终究要回京城,离开前他准备也在四邻的跟前多露露面。
“嗯。”薛含桃乖巧点头。
于是,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有不少人知道这里住了一对表兄妹。
表妹有一个身为秀才公的父亲,擅绘画,养一只黑色大狗;表兄面相凶狠,据闻在都城的大户人家做护卫,一身腱子肉,武艺不凡,还有十来个兄弟供他差遣,了不得哦。
而在这家表兄不小心亮出了削铁如泥的佩刀后,县城的地痞流氓都不敢再走他家门前路过。
街坊领居们高兴地不得了,颇为乐于同这一对兄妹交好。
没几日,他们又说表妹薛娘子老实乖巧,是难得一见的好姑娘。
在他们的夸赞声中,薛含桃的一颗心逐渐安定下来。
她每天仍然用心地照顾陶罐,可神明已经不会再在她的梦中出现了,因为她认清了现实,知道桃子之后不会再迈入神明所在的世界。
京城的消息偶尔也有传来,百姓们热情谈论宫里的薛贵妃,说她乃是天命之女,所以才能为陛下生下唯一的皇子。
“照这么说,那小皇子的来历就更不得了了。”
堂姐和小皇子平安尊贵,之后也没听到陛下降旨惩罚什么人,薛含桃心头的顾虑也逐渐消失。
一切都很圆满,她觉得自己离开的决定再正确不过了。
原本就不配。
第47章 薛含桃有些不安。……
时间从十一月步入十二月,临近新年,青石县的氛围变得很是喜庆。
过了腊月初八,街上的人也变得多起来。薛含桃在县城唯一的画坊里买过颜料,并未急着离开,而是又挤在人群里面看了一会儿的傩舞。
傩舞一般只有年前才看得到,能够驱逐邪祟,凡是遇到的人没有要紧的事是一定要等到傩舞完成的,若是被主持傩舞的方相氏看中赐予祂脸上的面具,那就走运了。
寓意着今后一整年百事皆吉,无病无灾无痛。
薛含桃从没想过自己会得到方相氏的青睐,这里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她呀,很不起眼的。
她只是聚精会神地盯着方相氏脸上的黄金面具,好奇面具上怎么会有四只眼睛,难道是因为神特别厉害吗?
少女看着面具上的眼睛入了迷,神色认真,明亮的日光洒在她仰起的小脸上,朦胧出尘。
这时,人群中发出了一道惊呼,原来是方相氏脚步停顿后蓦然改变方向,朝着一人走去。
所有人都屏紧了呼吸,期待方相氏能把驱逐邪祟的面具赐予自己,可是,高大神秘的方相氏最终来到一个背着背篓的少女面前。
薛含桃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停在自己面前的方相氏,愣愣地不知如何反应。
方相氏怎么停在了她的面前,难道是因为她挡住祂的路了?
反应过来后,她的脸上浮现两分窘迫,飞快往一旁退了退,希望方相氏不要责怪她。
但是方相氏没有动,祂摘下了脸上的面具,将面具递给她。
“姑娘,新的一年愿你幸福无忧。”四只眼睛的面具下面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年轻男子。
薛含桃怔然片刻,慌忙伸出双手接住了面具,语气充满了敬畏,“谢谢,谢谢您的祝愿。”
年轻男子因为她的紧张笑了起来,告诉她自己只是扮演方相氏,并不是真的神明。
“我姓稽,名稽韶,是在县城学塾教书的夫子。”他的笑颜中含着读书人的文气,瞬间冲淡了面具给人带来的神秘感。
“稽夫子!我,我姓薛。”薛含桃不好意思地笑笑,垂眸掩下了内心的一点失落,原来神明是人装扮的啊,她还以为自己遇上了又一位神明。
傩舞结束,人群也随之散去。
稽韶却并未选择离去,他还要指导今日得到面具的幸运之人将面具正确地悬挂在家中,对此,一般人都欢迎备至。
“不知薛娘子家中是否还有旁人?”稽韶让她放心自己并非是坏人,只是男女授受不亲,她家中若无旁人,他便只好口头交代几句。
“我有一个大表兄,嗯,还有阿凶。”薛含桃老老实实地回答,哪怕知晓他只是装扮神明,也不敢有丝毫不敬。
“是两位兄长吗?”稽韶反问。
“不是不是,阿凶是一只黑狗,我想知道稽夫子怕不怕狗?”她摆摆手回道。
“黑狗有灵,是公是母?我家中刚好有一只猧子,毛发蓬松,最爱扑蝶。”稽韶来了兴趣,同她说起自己家中一只玲珑可爱的小狗。
闻言,薛含桃有些迷茫,“猧子也是狗吗?为什么要扑蝴蝶?阿凶最爱在田间扑兔子,兔子用来吃。”
听到这里,稽韶控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等看到少女脸上露出些无措,他赶紧同她解释,猧子是一种小型犬类,平日里不看家不守门,当作、爱宠。
“薛娘子若不介意,下次我带猧子与你家阿凶一起玩耍,对了,它也有名字,因毛发洁白故名飘雪。”
“很好听的名字。”薛含桃想起了被她尘封起来的雪夜,微微失神。
她想自己也许不会再喜欢下雪的日子了,好在青石县这些天都没有下雪。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近了小院,刚好,今日罗承武就在家中。
前些时日,他在武馆找到了一个活计,每六天歇息一次,每月八两银子。
“小桃,这人是?”罗承武和大黑狗一起迎出来,目光停在稽韶身上,颇为严肃。
“大表兄,这是今年扮演方相氏的稽夫子,他来为我悬挂面具。”薛含桃小心翼翼地捧着面具让罗承武看,笑容明媚。
她得到了面具,意味着新的一年还可以得到神明的庇护。
“哦,主持傩舞的人。”罗承武了然,京城也有这样的习俗,并不少见。
他侧身请稽韶进门,大黑狗的鼻子嗅了嗅,也没有发出叫声。
面对一个黑脸时刻盯着他的汉子,稽韶颇有些不适,不过他还是尽忠尽职地将面具挂好,并再次同薛含桃说了祝语。
之后就要离开。
“稽夫子,这个给您。”薛含桃想了想,从厨房取出了两斤肉干作为回礼,“送给您的飘雪。”
家中没有待客的糕点了,肉干是她新做的,味道很不错,拿出来送人也许有一点寒酸,所以她聪明地改了口,说要把肉干送给稽夫子养的小狗。
阿凶也喜欢吃这种肉干,好像能用来磨牙。
“薛娘子好巧思,那我就却之不恭了。”稽韶没有拒绝,很爽快地拎着油纸包好的肉干出了门。
薛含桃笑着注视着他远去。
一旁,罗承武看到这个场景,眉目间隐有沉思。他怎么忘了小桃此时在别人眼中就是一个花龄少女,尚未婚配。
所以,有男子看上她或者下定主意后前来提亲一点都不奇怪。
到今日,他们已经离开京城一个多月了,世子应该在和仪静县主议亲了吧。
“小桃,你称他稽夫子,难道他是教书的不成?”罗承武意味不明地问道,如果这人可靠的话,小桃和他来往倒也没什么。
人总是要从阴影中走出来的,小桃和世子和离后也不可能一直孤孤单单。
“是啊,大表兄,他是在县城学塾教书的夫子,名稽韶。”小姑娘一脸虔诚地对着四只眼睛的面具拜了三拜,完全没领会到罗承武的意思。
罗承武嗯了一声,并不着急。
他能看出那个稽夫子对小桃有好感,女儿家矜持为重,那就慢慢来吧。如果没猜错,稽韶很快就会出现在小桃的面前。至于缘由,十有八九和两人养的狗有关。
事实上,正是如此。
第三天,薛含桃出门没走多远就遇到了稽韶,他的怀里还抱着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狗。
“阿凶,阿凶!”她高兴地呼喊,不多时大黑狗从家中跑出来,停在她的脚边。
然后阿凶动动鼻子,一双兽瞳盯住还没有它腿高的小毛团子,低低呜了一声。
“它名飘雪,是……猧子。”薛含桃和大黑狗介绍,交代阿凶玩耍的动作轻一点。
“飘雪,去吧。”稽韶看出怀里的爱犬不害怕大黑狗,将它放置地面。
很快,一大一小,一黑一白两只狗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