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怂怂的小包
当然怕,怕希望落空,怕她又一次被灰溜溜地赶出去。
薛含桃松开手臂,找到陶罐抱在怀里,想要告诉他自己不怕。
话未出口,她也发现了淡紫色的花芽。
黄豆大小。
第54章 “鬼,杀了那个鬼!”……
薛含桃愣住了,她不知如何反应,看一眼怀中的陶罐,又看一眼。
“这是什么?”她傻了一般,低声喃喃地问。
“花芽,它快要开花了,多则一月,少则八九天。”男子的嗓音低低传来,带着几分微妙的不虞,“松开我,抱着你的宝贝就不怕了?”
这是花芽,种子快要开花了……巨大的惊喜冲击着薛含桃的一切,她的呼吸不由停止。
在她强撑着底气遮挡心虚时,在她又一次踏入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时,她终于看到了真真实实的希望。
它并未落空,像是夜晚的月光一样为她照明前路。
被她捡回来用心照顾的种子长出花芽要开花了,开出的花可以治好世子的旧伤。
这一刻,薛含桃仿若一个只会哭和笑的孩童,她紧紧地,用力地抱住陶罐,黑莹莹的笑眼中含着泪光,大声道。
“只要有它,我就不怕!”
像是沙漠中快要渴死的旅人找到了清甜的泉水,像是被困在网中的蝴蝶奋力一振飞向了美丽的花丛,像是迷雾中丢失方向的孤舟突遇一道绚烂的朝霞。
她确实不再害怕。
五天后,这份希望将是她奉给神明最好的新年礼物。
“啧,再吼一声,我就把它给扔了。”崔伯翀看她又哭又笑抱着陶罐不撒手的样子,捉住她湿漉漉的小脸擦了擦,出口威胁。
“不!”薛含桃吸了吸鼻子,立刻警惕地弓起腰,将陶罐护地更紧。
世子是神明,是妖魔,反正不是人,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它不是桃子准备送给我的供奉吗?”她越是紧张,崔伯翀的表情越是冷淡。
“还…不到时候,再等一等,好不好?”桃子一边护着陶罐,一边战战兢兢地讨好,“我们快进去吧。”
“我想念我和世子的家了。”
不止是家,还有这里的人,果儿姐姐,方大哥,玉蘅,文玑等等!
一个“家”字,软化了崔伯翀冷硬的心肠,他打开马车的车门,抱着她一起下去。
大黑狗紧随其后,毛发中的一抹金色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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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抱着,我自己走。”
薛含桃踏入定国公府的大门,看到熟悉又陌生的景色,欢喜稍有平复,紧绷的身体也悄悄放松下来。
走着走着,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一口气虚下去。
“世,世子,”她结结巴巴地瞧身旁男人的脸色,“那封和离书是不是很多人都知道?”
听到和离二字,崔伯翀的眉心狠跳了一下,他垂眸看她没有回答,但凉凉的眼神已经表达了一切。
看你这颗桃子做的好事!
明白了他的意思,薛含桃顿时跌入了深渊,眼神发直,抱着陶罐走进东院的时候还险些撞到了门。
幸而崔伯翀及时伸出手臂,捞住了她的腰。
薛含桃默默地站稳身体,还想问他宫中的陛下和堂姐又是如何反应,她在青石县的时候没有听到半句风声。
“娘子!”这时,一声饱含激动的呼喊由远及近地传来。
果儿得到他们回来的消息,眼泪汪汪地跑了过来,看到薛含桃的那一刻差一点嚎啕大哭。
“娘子你太狠心了,明明我和阿凶都是你的陪嫁,你离开京城却只把阿凶带走!”果儿太委屈了,谁知道她只是出去了一趟,就那么一会儿功夫,娘子和大黑狗就都不见了,她找了许久都没找到。
接着方管事又不准她离开东院,算是另类地将她软禁起来。虽然他明着告诉她,过上十天半个月便会放她自由,但心里不安的果儿如何肯罢休,她大吵大闹骂完方振又骂定国公府,扬言等她出去一定到宫里求薛贵妃和陛下做主。
方振沉着脸将小院的房契给她,又给她看了和离书,她知道了娘子离开的真相,才安静下来。不过同时她的心里半信半疑,她还不知道她家娘子是什么人吗?怎么可能因为崔世子患有重症而和离,再者这是陛下赐婚!
果儿恐慌不止,陛下若降罪她家娘子很难保全自己,最后她想了想决定偷逃出去,只有贵妃娘娘可以救娘子的命。
可惜,她被当场抓个正着,然后一直被关到…方振离开的那天。他和果儿说世子已经去寻她家娘子,让果儿不要轻举妄动,否则风声传出去,事情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果儿看到方振苍白的脸色,虽然依旧不明白内情,但这一次她聪明地噤了声。
于是,一个多月后的现在,她等到了薛含桃回来。
“果儿姐姐,对不起。”薛含桃垂着脸羞愧难当,抛弃果儿是事实,她无可辩驳。
“我知道娘子不想要连累我,可是留我一个人在这里,还不如让我跟着娘子离开呢。”果儿伤心地哭了起来,眼泪哗哗往下流,要薛含桃答应若是还有下一次必须带上她。
“就算跟着娘子吃不饱穿不暖,我也乐意!”她放出豪言壮语,实际上脸庞比薛含桃离开时更圆了一些。
毕竟被关起来一个多月,只能在一处庭院活动,消遣唯独剩下吃喝,不胖也难。
“嗯,若我还离开京城一定提前告诉果儿姐姐。”薛含桃因为愧疚对她百依百顺,没注意到会带来别的不妥。
她的话音落下,手腕便被握住,不轻不重的力道刚好让她觉得微痛微麻。
“哦,说够了吗?”崔伯翀平静地开口,宫里送来的人不懂规矩,还是送回去的好。
“世子恕罪,”果儿被他淡淡睨视一眼,慌忙止了泪水,缩着脖子跪下。
崔世子已经不再是从前温和疏离的主君,果儿知道方管事并非是出府办事而是被从世子的身边赶了出去。
不止他,包括玉蘅和几个熟脸也都消失不见,现在东院剩下的人沉默地如同锯了嘴的葫芦,果儿深深后怕,闭紧了嘴巴。
“果儿姐姐只是担心我,我以后离开京城肯定是和世子一起啊。”薛含桃很快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话引起了身边男人的不满,她急忙找补,主动往正房走去。
果儿带着大黑狗识趣地离开。
桃子薄弱的身躯努力地拉着他,小声承认全是她的错误。她不该写下和离书,她不该轻易放弃世子,她其实可以脸皮再厚一些。
等他们回到宽敞的房间里面,侍女们默然退下,薛含桃更加诚恳地和他道了歉,“对不起,日后只要不是世子赶我走,就算有人用刀刃抵着我的脖子,我也会留在世子的身边。”
有了代表着希望的花芽,薛含桃死也不离开。
“若我死了呢?”崔伯翀喉咙微动,静静地看向她,眼中一抹赤色闪过。
“那我就化作一根小草,长在世子你的坟墓上。”桃子的底气很足,也会和人开玩笑了,末了认真加了一句,“守护世子的身体不被秃鹫分食。”
秃鹫,她的形容莫名地贴切,崔伯翀大约思索了两息,发出一声嗤笑。
放心,为了保护他的桃子,他会把那些恶心的玩意儿弄死在他的前头。
“你离开京城是和我一起,寻医问药,记住,从头到尾都没有所谓的和离书。”他趁她呆愣的时候抽走她怀里的陶罐,原封不动
地放回了之前的窗台上。
“若这个东西最后还是寓意什么驱邪避凶,”崔伯翀走回她的身边,指了指平平无奇的陶罐,贴近她的耳边,无声放肆地笑,“你最好有所准备。”
他会忠于自己身体的欲望,把桃子彻底填满,抽掉她的灵魂,卑劣地困在她的身边。
即便他死去一年,两年乃至十年,她都会永远记得他带给她的一切。
薛含桃有些被他炽热和疯狂的目光吓到,但没过多久她就自我安慰地摇摇头,不会的,只要世子的身体被治好,他就仍然是从前高贵优雅的模样。
此时的她心里充满了自信与欢喜,觉得未来一切都会圆圆满满。尤其,按照世子的意思,和离一事竟然未传出去。
“世子,我们一起寻医问药,这件事要不要也和…方大哥说一遍啊?”薛含桃期期艾艾地询问,她一点不怪方振当初作出的决定,换作是她,也会本能地选择让世子活命的丹药。
方大哥一直对她很好。
她甚至不讨厌逼她的韩将军,因为他的选择更无可厚非。只是她也不喜欢他罢了,看到他大概会远远地避开。
“过两日他回来,你自己和他说。”崔伯翀看出她的小心思,没有拆穿。
闻言,薛含桃暗松了一口气,回来后见到果儿姐姐,没见过方大哥,她便觉得方大哥不在府中,果然如此。
原来是世子让他出府办事去了,两日就能回来,想必不是什么要紧事。
“天色暗了,现在是不是该用膳,以及让玉蘅端来世子的…药汤?”她因为得到了纵容,胆子越来越大,犹豫两下,最终还是提到了之前的一个禁忌。
世子该老老实实地喝汤药,就如同桃子勇敢和他回他的世界,他也要乖巧。
“……世子乖。”她踮起脚尖,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笑容满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啊。”崔伯翀垂着眉眼点头应下,未曾表现出一分不满。
这一刻,仿佛他们两人的身份发生了调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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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蘅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每一步都像是走在紧绷的琴弦上,她越往里进,额头的汗珠越是密集。
脑海中,总是想到世子从昏迷中醒来的那一日。
夫人在接受了世子呕血的事实后黯然离去,玉蘅知道,身份高贵相貌柔美的仪静县主很快会替代她的位置。
起初,东院众人包括玉蘅在内都有些同情新夫人,尽管她并不是他们期待的主母模样,出身卑微,不通礼仪,才貌平平,但她的性情让他们慢慢接受了她。
毕竟这世间找不到第二个比她更省心的主母了,一开始存有偏见的玉蘅也不得不承认和她相处起来很舒服。
不需要去揣测她的喜好,不必担忧会惹怒她受到惩罚,只要做回自己便不会出现差错。
然而接受并不是认可,同情也很快被埋在心底,他们仍旧觉得新夫人不够格成为世子的正妻,他们的主母。
当方振交代他们不得在仪静县主的面前提起夫人时,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玉蘅甚至将茶水和点心都重新更换了一遍,改成步骤繁琐的茶汤和御点。原先夫人熬制的金银花茶,常吃的枣泥糕,银霜糕等全部不见踪影。
其实在玉蘅看来,这些夫人从市井中带来的东西太过于粗糙,上不得台面。
趾高气扬与这里同样格格不入的果儿也被关了起来,玉蘅精心做好了迎接仪静县主的准备,她想一切都会回到原本的轨道上。
事实上确实如此,仪静县主被请来后,她的一举一动完美地符合他们心中的主母形象。
她见他们的第一面就降下了赏赐,熟稔而从容,温柔又和气。
“仪静县主果然不愧是贵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