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怂怂的小包
此时的她并未发现自己的注意力已经不知不觉被崔世子带偏。
他又一次,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可是放下了戒心的桃子没有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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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完了一幅九州定海图,薛含桃没有停下,又分别为果儿姐姐和玉蘅作画,将她们两个人的模样留在了纸上。
她将画送给她们两人。
果儿高兴地要命,直说要挂在自己的屋子里面。玉蘅比她含蓄一些,但摸着自己的画也是爱不释手。
“可惜,世子不让我画别的男子,不然,我定要给罗大哥和方大哥也作一幅画。对,还有狄将军,画下来送给吴国夫人,她肯定喜欢。”
薛含桃嘀嘀咕咕,在一次崔世子喝下药睡过去的午后,时隔多日,终于拿出了久违的背篓。
将临摹好的画轴放进背篓里面,她穿着一件耐脏的袄裙,迈出了定国公府的大门。这一次,没有不长眼的人再敢在她的面前冷嘲热讽,三两个听从曹夫人的嬷嬷婆子远远看到她,飞快避开,甚至低下头害怕与她目光交汇。
“跑的真快,娘子早该给他们脸色看看了,一群欺软怕硬的人。”依旧是果儿和阿凶陪着薛含桃,果儿对婆子的反应很是满意,虽然那日也吓到了她,但娘子树立了威信,敢惹事的人便会越来越少。
闻言,薛含桃微微弯了眼睛。
果儿姐姐也赞成自己那日的举动,可见她没有做错,再勇敢一些的话,她默默捏住了自己身上的荷包。
荷包里面,已经放有两封圣旨。
……还是不够,但世子的书房里面应当放有陛下从前降下的圣旨,如果她把那些圣旨都找出来,一遍遍地尝试,便可以使出仙法。
薛含桃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一个普通不起眼的农女捅破了天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娘子,您在看什么?呀,那有一块乌云,说不定又要下雪,我们得快些去。”
“嗯,乘马车。”
她没有坚持走着去,果儿由衷地拍了拍胸脯。
比起从前,娘子大为长进!
罗承武驾的马车是他们年前离京的那辆,马儿和大黑狗互相嗅了嗅对方的气息,算是打了个招呼。
薛含桃和果儿坐在里面,仅用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她们从前居住的街市。
她先去画坊卖画,那么多天过去,画坊的掌柜还识得她,热情地招呼她为薛娘子,“上次我出五十两银子,薛娘子不肯
将画卖掉,不知现在,我再往上提十两到六十两银子,如何?”
画坊的掌柜对崔世子的肖像画念念不忘,多招眼的郎君啊,仿若真人一般,他敢断定一些小娘子定然会买,若是个出手阔绰的,卖出几百两银子不成问题。
大周商贸繁荣,都城的富人围起来能绕皇宫一圈。
“那幅画画的是我夫君,我不卖。掌柜不如看看这幅?”薛含桃没有因为掌柜的锲而不舍生气,她将画轴从背篓里拿出来,让掌柜察看。
掌柜原本有些失望,不过当他将画轴展开,眼睛顿时瞪大,这不是负有盛名的九州定海图吗?多年以来,摹本不知几几,但薛娘子的这幅……笔触,意象,简直和真的一样。
“之前我也在这里卖过一幅摹本,卖得十两银子。掌柜,这一幅比前头的精妙,我的要价不可能再是十两银子。”薛含桃认真同掌柜讨价还价,她想了想,伸出五个手指头。
五十两银子能行吗?试一试吧。
掌柜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画,在薛含桃又一次唤他的时候,终于艰难地转过头,恰好看到大黑狗前腿上扣着的金环,以及果儿无聊之下来回转圈的玉镯。
他想起了这两日暗中流传的消息,战事将起,崔世子要重新掌兵……
对,每逢战乱书画都是最先被割舍的,到了乱世真金白银才拿得出手。
登时醍醐灌顶,掌柜急忙掏出了五张崭新的银票递过去,“五百两银子,薛娘子不能反悔。”
“啊?五百两……好,谢谢掌柜。”
薛含桃拿着五张银票,看了又看,放进荷包里面,压根不敢停留,闷着头匆匆拉着果儿离开了画坊。
她要去兵器铺子,买最贵的铁革!
五百两,她的一幅画居然卖出了五百两,做梦也梦不到的成真了。
薛含桃的一双笑眼眯成了月牙,大庭广众之下她抱着沉甸甸的大黑狗硬是走了几步路。
“呜!”大黑狗猛地离开了地面,吓到叫了一声,从前它肉少,主人的细胳膊细腿抱着它刚好,现在它觉得身体在摇晃。
只想快些下来。
“娘子,那掌柜不会是以为这画是真的吧?”果儿后知后觉,对着薛含桃说道。
“不会的,我都和掌柜说了是摹本,应该是这次的画得了掌柜的喜欢。”薛含桃自信满满,世子都夸她的画精妙绝伦,掌柜给出高价肯定是因为画好。
“或许吧。”
果儿半信半疑,她们接着去了兵器铺子。
琳琅满目的兵器摆在架子上,薛含桃刚走进门就狠狠吃了一惊,不是因为武器多而是因为人多。
两间的铺子里粗略看去,得有几十人,争先恐后地购买架子上的刀剑,伙计忙不过来,只能用喊的。
“怎么这么多人?”她喃喃自语。
“娘子,要打仗了,这时兵器就畅销,人人都想买把刀剑防身,说不定就能用到。你要是有意,赶紧也买一把。”一旁,有个年轻的男子听到她的话,好心地同她解释。
战事一起,动、乱少不了。
“什么打仗……外面不都传朝廷已经送去了岁币,金人收下岁币就会退兵,不会打起来的。”薛含桃失了神,迷茫地看着青年反问。
“不不,金人狼子野心,撕毁和议,已经领兵侵占了两座城镇,此等奇耻大辱我等如何忍受。”年轻男子一脸愤懑不平,举起刚买的长剑,语气坚定,“我今日买好兵器便要去从军,有崔世子统领,此战必胜!”
崔世子统领。
这一瞬,薛含桃的心跳骤停。
第74章 “我恨你。”
兵器铺子里,到处是喧闹声。
薛含桃脸色苍白,对着举剑的年轻男子说,“可是他身上的伤没有好…”
然而年轻男子还未回答她,旁边又传来了交谈声。
“由崔世子领兵,我这心立刻就不慌了,生意照样做,一家人从前是怎样现在还是怎样。”说话的人是个穿着绸缎的老翁,家里开几间小铺子。
“可是他身上的伤没有好。”薛含桃循着声音看向他。
“是这个理,过来买把刀剑也不过图个心安,我家大郎想从军,那可不行,我膝下只他一子。”
与老翁交谈的人是他一位年纪相当的朋友,薛含桃同样看过去,大声说,“可是他身上的伤没有好!”
“没事,你将他关在家里,等崔世子领着大军离开,再把他放出来不就妥当了,只盼着大军早些出发,最好明日就走,不然我心里不踏实。”第三个人插话,面目模糊。
“可是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好!”薛含桃咬着唇,一字一句地朝人吼道。
他们在关心自己的生意,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安危,可她的夫君身上有伤需要修养,他去不了战场。
她坚持不懈地和每个人说,然而,没有人搭理她,这些人只是奇怪地看她一眼,便施施然地离去,嘴里继续之前的交谈,抱怨为何不早些出兵,省得他们这几日担惊受怕。
“可是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啊。”薛含桃落下了眼泪。
“假的,娘子,他们的消息说不定是假的呢。”果儿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心里也慌了起来,但她面上维持着镇定,极力认为出兵是假消息。
宫外的普通百姓肯定比不上贵妃娘娘那里消息灵通,免不了错传,误传。
“对,我要进宫,去问阿姐。”听了果儿的安慰,薛含桃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铁革也不买了,脚步踉跄地挤出兵器铺子。
她找到熟悉的马车,匆匆钻进去,抱着大黑狗和罗承武说往宫门处。
罗承武看出她的神色不对,顿了顿,暗带询问的目光落到果儿的身上。
果儿的心中也还慌着,囫囵吞枣地解释她家娘子有事情要询问贵妃娘娘。
至于什么事情,两人都没有再开口。
罗承武心下微沉,驾着马车来到了宫门口。
薛含桃进宫的次数还算频繁,加上太子初立,守着宫门的人认出她后并未为难,当即去了坤宁殿通报。
以往她进宫都是薛贵妃派人接她,进了宫门后直接奔去柔仪殿便是。但这一次她主动觐见,按照皇宫的规矩,所有外命妇需先过皇后那一关。
崔皇后许可后,薛含桃才可以进宫到薛贵妃的柔仪殿。
然而,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过去,派去往坤宁殿的人也未归来。
薛含桃站在一名宫人的面前,感受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她抿了抿发干的唇瓣,改了口。
她说自己不求见贵妃了,想见御前的何内侍。
“劳烦和何内侍说,谢谢他上一次的冻柿和金橘,我记下了他的人情,日后定有重报。”
怎么会不懂呢?世子让她背官吏们人情往来,和她讲关系的纠葛复杂,她其实都记在了脑海里。
比如,宫中的内侍甚至比后妃的权力还要大,他们之间盘根错节,
可以延伸在皇宫的每一个角落。
果然,一听她提到何焕,宫人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急忙离去。
只两刻钟后,柔仪殿的胡茵儿就满脸厉色地出现,先是恭敬地向薛含桃行了一个礼,而后忍着怒气和她解释坤宁殿的人压根没有告诉薛贵妃她要求见。
“幸亏娘子您聪明想到了何内侍,他派过去一个小太监和娘娘说,娘娘才知道。”
“嗯,我明白,是崔皇后故意为难。”薛含桃望了一眼精美大气的宫殿,默默地又垂下眼眸。
她会记住的,也会思考。在世子受伤一事中,有陛下和定国公插手,崔皇后呢?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凭现在的她,查不到。但她可以学着去查,可以耍心眼从别人的口中得知。
薛含桃想,她终归不能再是从前的自己,要在都城扎根必须适应这里的复杂。不然,她又有什么资格说保护世子呢?
她想了很多很多,站到薛贵妃面前的时候便是一副静默呆滞的模样,像是风干的枯枝,毫无生机。
薛贵妃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张口和胡茵儿说了一般无二的话。
“皇后向来自诩名门出身,没想到作出这么不要脸皮的事。好在,你与何内侍算是有了来往,这不是一件坏事。”
“阿姐,宫外许多人在传,战事将起,世子要领兵迎战,是…真的吗?”听到她的声音,薛含桃的眼中有了微弱的亮光,着急强调,“可是之前,宫里传出的消息是晋王将自己的大半家产充当岁币,只要给了金人岁币,他们便会退兵。”
薛贵妃沉默下来,没有出声。
她已经知道了崔世子寿命所剩无几的真相,知道了幕后害他的人,知道了自己的妹妹小桃一直被当作为皇儿铺路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