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小蛐
“宋家?和宋氏都?不觉着她无辜,姑娘何必替她操那么多心,还是多忧心忧心自己吧。”
一边说着,连翘一边嘀咕:“婉儿婉儿,整日便是婉儿,姑娘将来嫁了人,夫君不知?要多醋婉儿姑娘呢!”
“又轻言妄语。”戚白商睖她。
不待房内主仆二?人再说些什么,院外,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入内。
“大姑娘,今夜家?宴,公爷请您过去。”
戚白商本能要拒绝,只是话到唇边,她一停,改口?问道:“兄长可?在??”
“回大姑娘,今夜长公子?也回府了。”
“……”
打发走了观澜苑来的仆役,见对方恭恭敬敬地离开了,连翘嫌弃地泼了茶渣:“之前对姑娘爱答不理的,如今公爷改了态,底下的人全见风倒,一堆墙头?草!”
“他们也是求生罢了。”
戚白商轻叹,起身?。
自打经了来自九重宫阙内天下之主的两回杀身?之祸,如今她再清楚不过这位卑言轻者便只能做砧板鱼肉、任人拿捏的世道——
“只要不伤旁人,求生有什么错呢。”
见戚白商起身?,连翘一怔:“姑娘真?要去今夜的家?宴啊?”
戚白商道:“辎重走私案久无音讯,我正想寻个机会,与兄长谈一谈。今夜他难能不留宿官署,便是良机。”
“哦,那我去准备御寒衣物……”
家?宴仍在?观澜苑的云香阁。
只是今夜家?宴连二?房叔父叔母都?不在?,戚白商到时,只父亲戚嘉学与兄长、婉儿列席在?座。
“白商来了?”
戚嘉学再次捧起近些日子?戚白商见得厌烦的慈父模样,示意她身?旁座位,“来,入席吧。你再晚些,菜都?该凉了。”
戚白商未意料这位惯拿捏一家?之主架子?的父亲会先至,只得暂压下与兄长谈话之事,应声入了座。
一番言语关怀,屡次夹菜入碟,可?惜戚嘉学如何示好,戚白商从始至终便是温声应和,除此?之外不做任何旁的反应。
像是对着一团棉花,无处着力。
戚嘉学笑得脸都?有些僵,想起过往种种,也只能认了这个软钉子?。
临近席末,戚嘉学放下筷子?,神色稍肃地望向戚婉儿:“我今日听了一两句闲言,说是谢公在?马球场里,众目睽睽之下,与一位陌生女子?亲密相依?”
“……咳。”
戚白商呛了下,忙放下筷箸,仓皇地饮了口?水。
原本走神的戚世隐神色微动,看向了她,又同样落去戚婉儿身?上。
戚婉儿倒是没什么意外,她反应极快道:“父亲误会了,是有人马匹受惊,险些冲撞了人群,谢公这才踏案御马,免去了一场灾祸。”
戚嘉学将信将疑:“可?我听市井传闻,似乎并非如此?简单。”
“父亲也说了,是市井传言,信不得。”戚婉儿道。
“……”
戚白商在?一旁看得都有些惊讶了。
婉儿是从何时开始这般,说起谎来都?面不红气不喘的了?莫非是叫云三那个素有风流名还不太正经的云家小少爷带的?
不过。
戚白商转念一想,在?婉儿眼里,兴许便是这么一回事。也算不得说谎。
“最好是如此?罢,”戚嘉学皱眉道,“如今戚家是已然绑上二?殿下这条船了,无论此?婚成不成,皆不可?能再逃得脱。便是为了家?门,也不能叫谢公对你生了不满,你可?明白?”
戚婉儿黯然低头?:“…是。”
一旁,戚白商微蹙眉,正要执言。
就听戚世隐忽然开口?:“父亲,婉儿自小养在?深闺,素有才名,又知?礼明仪,绝无过错可?能。纵使二?人婚约有了什么疏漏,也定是谢清晏之咎。”
戚嘉学不满道:“什么叫谢公之咎?何况她就是养在?深闺,我才担心她学去了她母亲那等搬弄是非、惹人厌恨的性子?,再——”
“父亲。”戚白商忽清声抬眸。
戚嘉学蓦地一顿,此?刻才注意到戚婉儿有些发白的脸色。
他攥了攥拳:“罢了。你们用膳吧。”
几息后,戚嘉学起身?,“白商,你随为父来一趟。”
“……是。”
戚白商蹙眉起身?。
她自是不想的,只是此?刻婉儿正难堪,若是叫戚嘉学再多留,就是额外磋磨她了。
不过离开前,戚白商给戚世隐使了个眼色,又做口?型,定下待会一谈的事,这才随戚嘉学离开了膳堂。
父女二?人最终停在?了观澜苑中,一处临湖的亭下。
寒风萧索里,父女二?人默然许久。
在?戚白商忍不住抬手拉紧身?上狐裘时,终于听得戚嘉学开了口?:“你可?是怨我?”
“白商不明父亲意思?,我应有何怨?”
戚嘉学背对着她,于是戚白商虽语气无辜,面上神情却是连敷衍都?懒得。
她低瞥着眼,望湖里早已枯败的荷。
“怨我不曾接你母亲入府,不曾给她明媒正娶,甚至对你也……”
戚嘉学没能说尽。
戚白商停了几息,轻眨了下凝霜的睫:“不怨的。”
这是戚白商的实话。
兴许曾经孩提时,艳羡旁人阖家?圆满,父慈女孝;或是母亲刚去世时,孤苦无依,流落青楼;再或是归府不久,满心盼望,日日期许……
兴许那时候她是怨过的吧。
而?今岁久,风霜侵蚀,将年少?时的幼稚念想磋磨殆尽,如风吹雾散,不留齑粉。
她早已不怨了。
戚嘉学于她而?言,不过是个套着父亲名义的陌生人。
陌生人行事如何,她又何须怨呢。
“白商,为父,为父当真?只是受人挑拨,蒙蔽其中,这才误会了你母亲、也误会了你的出身?……”
戚嘉学转回身?,眼眶发红,声音带颤:“你能相信为父吗?”
戚白商对上眼前中年男子?的悲伤神情,忽有些想笑。
只是顿了顿,她忍住了。
戚白商停了两息,只作无辜问:“父亲是说,大夫人吗?”
“除了她这个毒妇、还有何人!”提起宋氏,戚嘉学竟有些咬牙切齿,半点不见对同床共枕许多年的妻妇的亲近,却像是在?说一个仇人。
戚白商垂了睫,遮去眼底嘲弄:“若白商所料不错,府中流言,称我非父亲所出……便是大夫人的手笔吧?”
戚嘉学眼神一颤,“你都?,都?知?晓了?”
“是。”
“那你一定也能理解为父,对吗?那些流言传得真?真?假假,那时我与你母亲未曾成婚,她又恰好入过——”
戚嘉学的话声戛然而?止。
戚白商抬眸:“入过宫么。”
“!”
冷风吹尽了戚嘉学面上血色,他闭口?不语,眉目隐晦。
到底没能忍住,戚白商极轻地笑了声:“难怪,父亲听说我险些丧命圣上剑下之后,便一下子?醒悟了?”
戚嘉学神色灰败:“我当真?……当真?信以为你是她与……否则,我绝不会娶宋氏的……你母亲偏偏倔强,又不肯与我解释,我这才听信了——”
“够了。”
戚白商慢慢平缓了气息。
她不想再听那些满是龃龉、令人作呕的陈年旧事:“我只问父亲一句,这些年来,父亲可?曾有过半点怀疑宋氏的挑拨?”
戚嘉学面色一僵。
戚白商望着他,眸色清冷:“父亲有过。只是父亲从未直面、亦不愿提起。而?今一朝翻脸,不只为宋氏挑拨欺瞒成了事实,更为宋家?倚仗婉儿与谢清晏之婚约,不敢再妄自尊大、轻视戚家?,父亲也终于不必忍受跋扈专横的大夫人了,是么?”
“白商,你——”戚嘉学面色难看,“你怎能这样说为父?!”
“是父亲先提起的,白商本不想说。”
戚白商垂了眸,在?戚嘉学为他自己辩解前,她冷淡低声:“斯人已逝,多言无益。”
戚白商说罢,退后两步,朝戚嘉学行了个礼:“父亲若无旁事,白商告退了。”
说罢,戚白商也不曾再等戚嘉学的回应,径直转身?离去。
在?入云香阁前,戚白商便先得了衔墨的示意,转向一旁。
折廊迂回后,她见到了久候的戚世隐。
“兄长……”
不等戚白商言尽,戚世隐却是主动问:“你是要询问胡商之事吧?”
戚白商当即颔首。
却见戚世隐摇了摇头?:“为免打草惊蛇,不可?请命夜伏。如此?一来,白日里便是借着循缉略卖团伙的由头?寻到了几处疑似窝藏的据点,也很难查到他们走私军械的直接证据。”
戚白商黯然,却也不意外:“此?事绝非朝夕所为,怕是蠹国已久。多年不漏,可?见娴熟。”
“白商,我想过了,既是路径不好查,那便从源头?下手。”戚世隐安抚道。
戚白商不解:“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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