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小蛐
死寂肃杀的牢房里,他听见?自己咽了口唾沫,声音大得犹如巨石落湖。
明明看不清面具下那人?的神情模样,明明对方此刻毫无动作?。
但魏麟池只是被那双眼盯着,就觉两股栗栗,小?命难保了。
今夜若是斗殴前对方就这?样看他一眼,他断然?不会叫家丁与人?生?事……
这?人?,这?人?——
“走!”回过神,惊白了脸的魏麟池毫不犹豫,当头先往外冲去。
那背影急得像是被什?么恶鬼撵在身?后似的。
家丁们不明所以地追了上去。
而谢清晏自被触及逆鳞,一瞬冷脸后,便从始至终一动未动。
他只是望着魏麟池落荒而逃的背影。
俨然?如一具白骨。
陈茂优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跑没影了的牢房,又扭回头来:“二位义士,我不问你?二人?身?份,也不为难你?们。等个一炷香的工夫,自然?有人?放你?们出去。”
他一顿,打?着呵欠道:“只是我劝二位,今夜之事就尽数忘了。否则,总有祸事上门,是吧?”
“……”
陈茂优说罢,还真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
此间牢房又寂静下来。
戚白商正?走着神,察觉谢清晏半晌无声,连气息都压得极低,她不由迟疑地出声:“谢清晏?”
那人?身?影一震,像是叫她从梦魇中唤醒。
“你?怎么了?是今夜动手,牵到?旧伤了?”戚白商不解,刚要绕前去看。
谢清晏忽回过身?,将?她一把拉入怀中。
戚白商懵了。
埋到?她颈侧的呼吸不再遏制,她听见?他压抑的、犹如兽类的低声喘息。
与情欲无关分毫。
那是暴怒之下,近乎凌迟刻骨、自我折磨的压抑。
“谢…清晏?”戚白商本想?挣脱的动作?停住,她下意识抬手,轻轻安抚地顺过他背脊,“你?怎么了?”
“…没事。”
谢清晏抱着怀中人?,唯有切实的触及,能教他确定他没有失去。
这?个在戚白商看来有些莫名的拥抱,一直持续到?一炷香后。
果真如陈茂优所言,狱卒将?二人?放了出去。
只是京兆府狱外,雄壮威武的石狮子前,两辆大理寺官署马车交头相?对。
戚世隐正?满面怒容:“……今夜之事,下官定会谏请陛下处置!”
陈茂优困得眼神惺忪:“戚大人?何必威胁我一把老骨头呢,我能做什?么?我也不愿如此,可谁叫人?家的舅爷爷是宋太师不是?”
戚世隐气得脸都发白。
他正?欲直言,扭头工夫,望见?了与谢清晏一同下了踏跺的女子身?影。
“白商?”戚世隐面色一变,“你?怎么在这?——”
顿了两息,戚世隐就反应过来:“今夜之事,原来是将?你?牵涉其中了?”
想?通了这?打?瞌睡来枕头的“巧合”的根由,戚世隐的脸色更是涨红了,他切齿地看向陈茂优:“如此良机。”
陈茂优正?停了哈欠,惊疑二人?相?识,目光不由地落向了那张狐脸。
与他一同,戚世隐的视线也兜过去:“这?位莫不是……”
戚白商不知谢清晏是否不想?让宋家知晓自己涉身?其中,也不便为他决断,便望向了谢清晏。
只见?那人?覆着面具,掀抬起眼。
仍是未曾露脸,隐约能窥见?的,只有那双漆黑幽深如渊海的眸子,面具后折线流畅凌厉的下颌,以及缓如清泉流淌的温润声线。
“陈大人?。”
“…!!”
听着那叫人?如沐春风、和在牢狱中低哑沉声截然?不同的声线,陈茂优的身?形震颤,面色更是陡然?剧变。
这?下他一点都不困了,前所未有地清明,嗫嚅着嘴唇,不确定地看向面具:“下官眼拙,莫,莫不是谢公当面……”
谢清晏抬手,轻抚上陈茂优的肩,温柔拍了拍。
“大理寺承清正?之名,监察百官,若陛下知晓,连您都改弦易辙,不知有多伤心?”
对方虽未承认,但陈茂优已是脸色灰败,两股颤颤地低下头去:“下、下官今夜失察,不如这?就将?那两人?再抓回——”
“岂敢劳烦?”
谢清晏冷白清修的指骨徐徐一压,就将?欲转身?的陈茂优扣在原地。
像巨石压顶,陈茂优满头汗水,被压得弓下腰去。
“劳陈大人?今夜跑这?一趟,我已是于心不忍了。陈大人?请回吧。”
谢清晏慢慢松开了手。
陈茂优如蒙大赦,作?足了礼便颤声应:“是,是,下官这?就回府。”
见?那道身?影连跌带踉跄地往马车里走。
谢清晏轻声追了句:“若今日之事,再有第二次……”
“绝不可能!”陈茂优斩钉截铁。
月下。
狐脸面具落着清冷月白,长眸轻弯,狐脸上勾着鬼魅似的笑容,面具后声线雅润温柔:“那便恭送陈大人?。”
“…………”
马车逃命似的没了影儿。
戚白商心有不甘:“今夜这?样好的机会,便叫他们逃脱了,当真恼人?。”
戚世隐皱眉道:“是我之过,待复朝之后,我定要上书此事——”
“不必。”
谢清晏回过身?,眼神略沉地扫过兄妹二人?相?距无间的亲密,“明日,便有分晓。”
“?”
-
夜半三更。
上京西市,招月楼。
魏麟池今夜就住在这?座有上京销魂窟之名的招月楼的雅阁内,因着恼火,打?哭了不知送进来的几个女子。
最后嫌烦,将?人?全轰了出去,自己也不知何时沉沉睡了。
只是喝多了酒,难免起夜,他正?腰酸背疼地从榻上起身?,还未合拢外衣,冷不丁,一阵寒风簌簌过身?。
魏麟池冻得一哆嗦,气急败坏:“什?么销魂窟,连窗都不知道给小?爷关!是不是想?死——”
话声戛然?而止。
只因他回身?,眸子栗然?所望之处,有人?临窗侧坐,革带束腰,长靴侧踏,玄袍劲装护甲垂坠,在月下反起雪白的冷光。
而那人?脸上,扣着一张笑盈盈的狐脸面具。
“你?……你?……”
骇然?之下,魏麟池失声跌坐在地,声音嘶哑磨砺:“你?想?,想?干什?么……”
那道身?影跃下,落地无声。
长袍垂坠,尾甲轻叩,谢清晏低撩起手腕,束紧箭袖。
护甲半遮下,指骨根根分明,凌冽如剑锋。
“你?不是要弄死我么?”
谢清晏停身?,踩着魏麟池吓得濡湿的亵裤,慢慢折下腰。
他单手扣住那人?头颅,俯身?含笑,戾如鬼魅。
“我来……送死啊。”
第73章 血案 谢清晏,我绝不会放弃你。……
“咚……”
“咚——”
“咚!咚!!”
嘉元十八年,元月初二,巳时。
登闻鼓之声响彻上京宫城。
宫城南中门外,一布衣男子槌鼓十声后,踏下肺石。在往来百姓的?议论声里,他猛然扯开了身旁在青石板上留下了一路血痕的?麻袋。
随着人?群前方的?一声尖叫,麻袋中,被?砍去?了四肢的?血糊糊的?人?倒了出来。
“草民郭怀义——”
布衣男子跪地,朝南中门重重叩首下去?。
“状告阳东节度使之子魏麟池、太府少卿之子万墨,横行市里、逼'奸良女、袄讹劫杀!致草民满门尽亡于奸人?之手!再告太府少卿万平生,犯赃渎职,纵子行凶、以公谋私!!”
“求——陛下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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