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春山 第167章

作者:曲小蛐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复仇虐渣 正剧 古代言情

  谢清晏将茶盏倒扣,垂眸似笑,声线却冷清霜彻——

  “我要上京地覆天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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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宋家相关?的上京密报,是廿六那日送到了归京路上的御驾前。

  随行官员皆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晓得陛下接到密报后龙颜大怒,为此甚至耽搁了半日,于下榻州府住地?大发雷霆。

  而宋皇后更是在得知密报消息后便晕了过去,随行太医们急得进?进?出出,直忙到了大半夜,才终于见皇后转醒。

  她一醒来,便问身边跟了她好些年的嬷嬷:“陛下睡下了吗?”

  “陛下还未就寝,正在与邱内侍发火呢。”嬷嬷忙擦着?眼泪答。

  “扶我起来,”宋皇后病容憔悴,眼神却决然,甚至看得人有些发冷,“叫御厨将滋补的汤药盛上一碗,随我去见陛下。”

  “殿下,只怕陛下如今正在盛怒,不会见您啊……”

  “今日,我非面圣不可。”

  嬷嬷见宋皇后自顾扶着?榻起身,有些焦急地?上前搀扶。

  她压低了颤栗的声:“二皇子殿下已经舍了宋家,足以为他搏得百世英名了,此事无力回天,殿下万万不可再惹怒陛下……”

  “你大胆。”

  宋皇后气有些弱,神色却岿然近冷漠,“二皇子是你能指摘的么?”

  嬷嬷膝盖一软,跪了下去,泪水涟涟:“奴是怕殿下您气郁伤心过度,伤了凤体啊。”

  “……”

  宋皇后慢慢捏紧了袖笼,又松开,苍白?的脸色似乎有些回缓:“我是气郁,却还未失了理智。聪儿他太急切了——谢明虽有滔天之过,但?也?只是与他那胞妹一同禁足各自宫苑中,非召不出。失了帝心不假,终究未死,便仍是祸患、是陛下可退一步的备选。”

  嬷嬷迟疑抬头:“殿下是想?”

  “聪儿身旁的这?座山倒了,靠不得旁人,”宋皇后甩袖回身:“归京之前,陛下的态度我必须替聪儿探分明……照我说的去做。”

  “是,殿下。”

  嬷嬷端着?汤药,跟在皇后身边入了谢策今日下榻的州府别院。

  一路过看守侍卫,宋皇后都不许他们声张。

  故而从?廊下走近正堂,也?未惊动里面的谢策,倒是门?窗紧闭,也?拦不下房内暴怒的声响。

  宋皇后的神色有些紧绷,却又有些宽慰。

  ——至少不是她所预料的最坏的结果,陛下是真心要留下宋家的。不管这?份真心是为何而生,不管他原本打?算如何去做。

  “汤药给我,你下去吧。”

  “……”

  宋皇后掩下内袖中露出的一角软纸,端着?汤药走到紧闭的门?前。

  她停住身,正要出声。

  房内,忽然响起一声瓷器被掷地?摔碎的重声。

  宋皇后一惊,尚未回神。

  就听谢策难以遏制的怒声扬出:“……什么未来储君?若不是琅儿早夭,又怎会轮到他这?样一个只知逞凶斗狠的蠢物?!”

  话声惊寂。

  刹那后,便是屋里邱内侍被吓得扑通一声扑在地?上长跪磕头的凄厉声音。

  “陛下!!!”

  “……”

  门?外。

  面色惨白?的宋皇后僵滞地?站了许久,直到寒彻的风灌过长廊。

  她慢慢回神,端着?汤药转身。

  嬷嬷看到宋皇后去而复返,有些担忧地?上前:“殿下,您怎么出来了?可是陛下不愿见您?”

  “是药凉了。”

  宋皇后将手中还冒着?热气的汤碗拿起,没有一丝犹豫地?泼进?了院旁的草丛里。

  她的脸色仍有些发白?,下颌却扬起,绷住一条像弯刀那样冰冷锐利的弧度。

  “我亲手,去给陛下再熬一碗吧。”

  -

  三?日后,上京。

  琅园,海河楼。

  谢清晏独坐二楼书案后,正提笔写信,落笔的却不是大胤官话,而是一堆歪蝌蚪似的北鄢文字。

  云侵月进?来时,正见谢清晏将其折起,放入信封,一声叩响后,谢清晏没抬眼地?一举,递给了翻窗进?来的董其伤。

  云侵月翻了个白?眼:“木头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进?来刺客了呢,你就非得走窗?”

  木头没有说话。

  给他的答案是一个冷酷的背影,以及再次悄无声息翻出窗外的动作。

  云侵月倒也?习惯了,敲着?折扇坐到谢清晏对面:“北鄢那边情况怎么样?”

  “千钧一发,”谢清晏懒垂着?眼,“各部?族势如水火,维系不了多久的平静了。”

  云侵月若有所思地?撑着?颧骨。

  “你来做什么。”谢清晏从?书案后起身。

  “哦,”云侵月靠着?书案一翻,目光追着?他,“我听说,陛下的御驾明日便要入京了?”

  “嗯。”

  “阳东魏家的重兵都要屯到眼皮子底下了,这?是宋家的意?思,还是魏容津的意?思?若是前者,他们未免反应太迟了些,要是后者,魏容津怎么敢的?”

  “还有一种可能。”

  “嗯?”

  云侵月敲着?掌心的折扇停住,看向谢清晏。

  那人正拿起桃心木架上的长剑,低垂着?眼,以软布轻慢擦拭而过:“是谢聪的意?思。”

  “?”云侵月脸皮一紧,坐直了身,“你是说,二皇子越过了宋家,将魏容津直接拢到了麾下?”

  “既游猎那日,密谈不假,无非便是谁得益处,”谢清晏道,“如今宋仲儒‘畏罪自尽’,宋家满门?凋敝,狱中待死,他们不是得利者。”

  云侵月眯起眼:“那就只有二皇子了。看来他也?不是全?然废物,竟能悄无声息地?从?宋家手里,将他们喂了多少年的猎狗给骗过来?”

  “阳东节度使藏下的私军,本便是宋家替二皇子豢养的亲兵。”

  谢清晏擦罢长剑,信手一指,剑上流转冷光耀过他眉眼,映如冰雪肃杀。

  “他们的军械辎重喂去北疆的不足十之一二,谢聪看透了,却不点?破。兴许这?样,能教他对宋家痛下杀手时不留迟疑吧。”

  云侵月一时有些心情复杂:“这?位殿下,当真是心狠手毒啊。”

  他一顿,转问谢清晏:“不过阳东节度使藏兵多年,虽说城中有你的玄铠军在,但?这?等地?方并非骑兵所长,他们又十倍于你,当真不调镇北军入京?”

  谢清晏侧身睨来,眸色清冷:“镇北军入京,你是想我谋逆么?”

  “咳……”云侵月咳嗽起来,低头起身,“怎么可能呢?”

  谢清晏回过身去:“镇北军不会有任何一支入京。只要阳东私军不动,玄铠军亦不会动。”

  “?”云侵月顿时忘了掩饰,皱眉道,“那谁来保你,万一陛下归京后发难,或者二皇子——”

  “他们随我战场征伐,死伤过半,十载保下一条性命,是为了与至亲相逢,而不是为了我的一己私仇送命。”

  谢清晏冷声打?断,归剑入鞘。

  云侵月皱眉上前:“可他们若和我一样,心甘情愿追随、为你赴汤蹈火呢?”

  “那便更不能。”

  谢清晏垂眸,指腹擦过剑鞘上青铜纹理,眉眼间无悲无喜。

  “任何一颗守疆卫国的赤诚之心,都不该被当作筹码,押上肉食者权谋倾轧的赌桌。”

  “……”

  云侵月停在那儿,僵了许久,才叹声道:“我算是知晓,为何阎王收那一群凶戾恶鬼,到了你这?儿就听话得跟猫一样了。”

  谢清晏并未在意?,只是忽然侧了侧身,睨向身后的窗。

  云侵月跟着?望去。

  不足三?息,窗牖打?开,董其伤面色肃重地?落地?:“公子,出事了。”

  “何事。”

  “御驾归京路上传回消息——陛下听闻太师过世,气怒攻心,重病不起。”

  “……!”

  云侵月面色陡变,几息后他回过神,骇然看向谢清晏:“京中如今可是二皇子监国!万一龙体有恙,无人得见陛下,二皇子执掌中馈,那、那可是离新皇登基都只有一步之遥了!”

  别说云侵月,便是一直如木头的董其伤也?是面色难看。

  他很清楚谢清晏手中掀覆二皇子的底牌。

  可若是陛下重病,二皇子当朝为主,那掀牌给何人看?

  云侵月仍在喃喃:“若如此,怕是禁军都要听谢聪之令行事。拖不得了谢琰之,立刻给董其伤虎符,让他去调京畿驻扎的镇北军赴京——”

  然而窗前。

  从?闻讯起便默然不语的谢清晏忽然动了。

  他转身,走到榻旁,扶起长袍坐了下去,然后合上了眼。

  云侵月不可置信地?回过头:“……你别跟我说你在这?个关?头要睡觉!”

  “等吧。”谢清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