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小蛐
然而在她话?声落地后,她唯一没有想到的情?况出现了——
“好。”
巷尾那人站在马车旁,宽肩窄腰,利落的束袖轻抬,他疏慵散淡地捋着马鬃,像是逗弄一般:“兄长听?你的。”
声线清沉,又叫夜色浸润出几分听?之任之的温柔缱绻。
戚白?商陡然抬眼,面色上的不可?置信都难遮盖——
谢清晏、他怎么敢?!
“…………”
宋氏显然也?未想到这位“奸夫”竟真敢出声,也?不怕被她认出来。
听?起来还那般从容,气定神?闲。
她虽善妒而短见,但身为?戚家主母多少是见过几分世面,对方究竟是强撑还是岿然如山,她分辨得出——
更何况,那声音听?着还有几分似曾相识,定是在何处见过。
几息死寂后。
宋氏眼底惊惧终于占到了上风,她猛地转身,一边走回来,一边痛斥戚白?商:“想我成全你?不可?能!你不知廉耻,戚家还要?脸呢。”
见宋氏似乎没认出来,又是知难而退,戚白?商紧绷的心弦略微松弛。
她垂了眸,懒得再辩驳。
宋氏停在她面前,将吃瘪的怒意尽数宣泄于口:“婉儿待嫁在即,又是谢清晏那样整个大胤寻不出第二位的郎婿,我怎么可?能让她被你这样一个狐媚货色累及了名声——”
“——咴!”
烈马嘶鸣之音自巷尾而来,如雷贯穹,骤然盖过了宋氏的话?声。
宋氏猛地受惊,吓得摁着胸脯惊回过头。
夜色里,车驾前的那匹马正愤怒地高扬起前蹄。而平静站在烈马旁,那道身影渊渟岳峙,似无声而沉寂地望着此处。
只是一道影子?,却如千军万马埋于身后寂灭中。
莫大的惊悸笼上宋氏的心头,她仿佛在冰凉夜色里嗅到腥铁般浓重的杀意。
“来…来人啊……”
她颤声抬手,直等到管事嬷嬷扶住了她,才勉强撑着转身,“扶我回,回府休息。”
“……”
戚白?商停在原地,垂首站着。
直等到跟着宋氏的一众家仆全都归府,连翘也?被放了自由,快步跑来她身旁。
戚白?商这才缓抬眸,回身望向了夜色深处。
那道身影不知何时?进了马车,被驯服得温吞的烈马也?乖乖拉着车,整座车驾没入巷子?外的黑暗里。
“姑娘,今晚送您回来的,是谢…吗?”连翘知趣地把声音放到最低。
戚白?商轻应过:“他们对你做什么了?”
“没有,就我倒霉,紫苏溜得可?快了——大夫人一带着人冲进院子?,我扭头工夫,她人就不见了!”连翘刚准备再多说?两句。
“吁。”
一声低冷的口哨。
连翘回头一看,紫苏挂在墙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连翘连忙正色转回:“不说?这个了,姑娘你没事吧?”
“嗯,回吧。”
戚白?商同连翘入了府,在回院子?的无人廊下?,她轻声问:“医馆选地可定了?”
连翘摇头:“还没呢,葛老说?要?带着几个丫头来了京中之后再看。”
“我看中了一块地。”
“嗯?”连翘惊讶回望。
妙春堂是从老师那儿传到戚白商手里的,她如今算少东家,葛老是掌柜。戚白?商向来不管铺子里除了坐诊出诊之外的闲事,这还是头一回,她要?出个什么主意。
“上京有座戏楼,叫湛云楼。医馆便选它在的那条街,离它越近越好。”
“湛云楼?”连翘茫然记着,“好。”
等回了屋内,连翘替戚白?商解去?外披的薄氅,自己也?猛地打了个哆嗦。
“受寒了?”戚白?商停住,作势要?去?拿药箱。
“不,不是,”连翘搓了搓胳膊,“是吓得还差不多。”
“怕什么?”
“当然是谢清宴啊。”
“?”
此刻在房内,连翘也?不怕被听?到了,边叠氅衣,边幽幽叹气:“入京那会,姑娘说?定北侯绝非善类,我还不信——今晚他在巷子?里,站那么远,都不须开口,只消捋着烈马望夫人那一眼,我都觉着我要?魂断角门了!”
戚白?商一顿,无奈失笑。
不过连翘向来夸张,她也?习惯了。
却未曾想,连紫苏都抱臂应了声:“确实凶煞。手中人命,不计其?数。”
“嗯嗯嗯!”连翘用力?点头,“以后可?得离远点!”
“……”
戚白?商恍惚了下?。
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今日在北墙外,那人站在光影间低声说?与她的那句。
【…我若慈悲,早作白?骨了。】
心弦叫什么拨得一颤。
戚白?商情?不自禁张口,替他辩解了句:“白?骨戍边关,是为?国为?民,并非为?恶。”
“话?虽如此,还是叫人觉着可?怖嘛……咦?不对啊姑娘,你怎么反倒开始替谢清晏说?起话?来了?”
“……”
戚白?商停顿住。
一两息后,她徐缓地眨了眨眼,轻抬皓腕,遮了樱桃口,慢悠悠打了个呵欠:“困了,睡觉。”
“!”
-
九月初八,重阳前夕。
戚白?商近些日子?都未曾离府,日日翻看连翘去?租赁地契的庄子?探查回来的、湛云楼附近合适的商铺消息。
地契和草图看得她头疼,却还未能决断。
更头疼的是安家——尽管从绯衣楼买到了不少消息,但想化虚为?实却是最难的一步。
任她们如何尝试,安家都像铁桶一只,寻不出半点缝隙可?钻。
“…哎。”
院内,戚白?商忧愁又慢慢吞吞地,将自己在太阳底下?换了个面儿,继续打坐。
连翘见怪不怪地路过——
她们姑娘管这叫“吸取天地精华”,说?延年益寿,跟她的太极和药茶一样,是每日必修的功课。
也?不知十九岁的姑娘,哪那么怕死。
“连翘?”
“……哎!”
刚腹诽完自家姑娘的连翘心虚得一激灵,连忙应声:“怎么了姑娘?”
“兄长今日还是未来信么?”
“那个呀,”连翘松了口气,“我看过了,没有。”
“……”
戚白?商眼皮跳了跳,有些不安地睁开眼。
——
戚世隐自离京后,每两三日都会寄回来一封信,报平安,也?讲他沿途见识。戚白?商很喜欢,不间断给他回信。
只是今日距离上回书信,已有五日未曾收到新的了。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戚白?商蹙眉。
“姑娘你就别胡思乱想了,”连翘摆手,“上回长公子?不是说?他到了蕲州,事务繁忙,怕很难常给你写信了吗?定是那边案子?太忙了吧。”
“…但愿如此。”
戚白?商正欲垂眸,继续打坐。
倚在墙边的紫苏忽起身:“婉儿姑娘来了。”
“?”
戚白?商意外抬眼。
圣旨赐婚后,婉儿便成了上京城最炙手可?热的闺阁姑娘——
整日不知多少诗会琴会,拜帖和请帖都跟流水一样往府中淌。
宋氏从前没少受传闻里她不得庆国公半点怜爱的奚落,如今恨不得在上京贵门的夫人间把女儿展示一圈,腰杆快挺到天上去?了。
故而今日婉儿能来,也?是殊为?不易了。
只是……
“重阳…什么宴?”戚白?商目露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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