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小蛐
果然,她这边正仓皇原路折返,就?听身后刀斧铿锵碰撞,脚步声沉压碎乱地朝她这儿兜了上来。
戚白商屏息,压着帷帽快步奔向?前?楼。
在拨开幔帐冲入楼内的刹那?,她竟是迎面撞上了不知如何寻来的谢清晏。
“…快走!”
来不及多想,戚白商拉上谢清晏,转身就?要跑向?楼外。
然而一声尖锐的呼哨就?在此刻从她身后层层幔帐后冲了出?来。
呼哨声混入楼内歌舞乐声间,客人们浑然不觉。
唯独几个檐柱下,肌肉虬结的彪形胡人大汉们同?时警觉,目光四散,巡视一般掠过各自区域的人群。
戚白商心头一跳,顿时停住。
此刻她这般帷帽覆遮,拉着谢清晏离开,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偏偏身后追声又已?近了。
戚白商面色微白,犹掀起帷纱,四处打量想寻个生路。
要怎么做,才能骗过身后追来的——
身前?兀地一声低哂。
“欲在上京成事,你该学着利用一切。比如……我。”
“?”
戚白商回?眸,手里?掀起的帷纱恰在此刻垂下。
视线遮蔽的那?一刹那?。
谢清晏扶上她腰后,忽将她抵在墙前?。跟着那?人勾抬手腕,轻易便抽走了她的簪子,叫她帷帽底青丝长泻而下。
戚白商一懵:“谢清晏,你疯——”
幔帐后追来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
逼得?她话音猛地收停。
戚白商惊望着面前?白纱外模糊的身影。
下一刻,一只指骨修长、温润如玉的手就?在她眼前?掀起了帷纱——
谢清晏竟是俯身折腰,入了她的帷帽中。
“得?罪了。”
“…?”
戚白商还想说什么,却被那?人抬手,指骨抵住了她唇。
白纱随他肩身拂下。
那?人长睫低垂,遮了眼底浓重?翳影——
谢清晏竟作势吻了下来。
“——!”
戚白商惊颤地闭上了眼。
追来的脚步声渐次经过身畔,有停顿,但很?快都又离开,那?些陌生而危险的凶恶声音却像被身前?一层无形的屏障拦了下来。
这一隅如囹圄里?,她被保护,也被禁锢。
昏暗间,行经的光影幢幢,戚白商眼睫颤得?厉害,却不敢睁开。
抵在她唇上的依然只是那?人微凉的指根,以一种介于抚摸与碾磨之间的力?度,他灼人的气息被他自己拦在了指骨之外。
可愈是黑暗、愈是清晰。
她闭着眼,却丝毫不觉那?根指骨后是那?位光风霁月端方雅润的定北侯,而更像是什么自我禁锢的凶兽,连喘息都该是带着沉戾的血腥气。
戚白商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知到——
他远比他们更危险。
花楼里?最不缺的就?是欢客,追来的胡人越过他们,间或冷声奚落,只是并未停留,而是朝着那?些大堂中落单的扑过去。
直到最后一人的脚步声也远离。
谢清晏身上那?种冷冽交织着沉香的气息终于退开,他垂手攥住了戚白商的手腕,将她拉起:“前?楼会封禁,趁他们尚未反应,我们从后院翻墙离开。”
他嗓音里?少?有地低哑,带着不分?明的狼狈。
戚白商也无心计较,回?过神?的刹那?,她便趁乱跟着谢清晏向?后院跑去。
——
一炷香后。
暮色迤逦的坊市内,一驾不起眼的马车压着青石板路,低调地驶过湛云楼外那?座不知因何把守森严的门牌前?。
马车向?北去,车身轮廓渐渐隐没在千楼晚色里?。
在宵禁前?夕,坊市间的车马人流总是最拥挤。
等穿过数座坊市,马车终于驶入庆国公府后院角门所在的巷子里?,马车外已?是夜色融融。
马蹄声缓下,又停住。
安静了一道的车厢内,戚白商起身:“今日之事,谢过侯爷。”
一路的平复叫她足以说出?这话。
戚白商说完,就?准备下车。
身后的声音却在她掀起车帘的刹那?,衔住了她的身影。
“谢我什么。”
“?”
戚白商蹙眉,回?眸。
她以为两人该是通过这一路安静达成了默契——谁都不提起半个多时辰前?那?段事急从权但有违礼制的亲密。
但谢清晏那?一刻藏在车内昏昧里?,她看不清的他的眼神?,让她察觉了一丝近乎冒犯的危险性?。
当时如凶兽凌身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戚白商轻咬唇,低声:“就?当是谢你舍身相救好了。”
匆匆说完,戚白商不给谢清晏再开口?的机会,快步出?了车帘,跳下马车。
背街的巷子里?昏暗得?难以视物。
戚白商听见身后马车车帘擦着衣袍窸窣,随后是极轻的踏地声。
——他跟下来了。
戚白商想都没想就?加快步子,几步后,她跑到了角门前?,刚一抬眼。
“刷!”
面前?灯火忽亮起。
戚白商下意识地抬手遮了下眼睛。
“好啊,半夜私会外男,宵禁方归?”宋氏尖锐嗓音响起,“戚家高门,怎么竟出?了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子!”
戚白商一僵,放下手袖。
“姑娘……”
被家仆按着的连翘急得?泪汪汪地看她。
而灯火旁,宋氏正一步步踩下踏跺,朝巷口?的那?驾马车望去:“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奸夫送你回?来的!”
一道清长身影就?站在马车旁。
夜色融融间,他神?容难辨。
第27章 重阳 流觞曲水重阳宴。
秋霜渐染了上京城,叫玄月初的夜色入了肺腑便作凉意,往人四肢百骸里钻去?。
兴许是这凉,兴许是入京以来的忍耐到了极致,戚白?商在宋氏与她擦肩过去?的刹那微微仰头,清叹了笑音。
“当真奇怪。”
她回过身,朝向宋氏,“我归府那年尚是九岁稚童,不知夫人与那时?的我结了怎样的仇怨,才会如此为?难、步步相逼?”
夜色里,那分无意却撩拨的笑如青雾飘来,其?中那点若有似无的嘲弄叫宋氏像只被踩了脚的狸奴,尖声回身:“你自己不检点,还咬我为?难?”
“我一身文士衣袍装束,怎可?能与人私会?夫人不问不察,上来便给我扣一顶帽子?,这不是为?难,还是什么?”
宋氏怒指巷尾:“那送你回来的难道不是你在外面的奸夫?”
“我今日去?西市,是为?开设医馆选个铺子?,请托了一位贵人,劳他引荐。”
戚白?商丝毫不将宋氏的张牙舞爪放在眼里,她淡声驳过:“我拦夫人,也?不为?自己。只是那位贵人在上京清誉极佳,若是损了他的名声,只怕夫人担待不起。”
宋氏差点咬碎了牙:“你敢威胁我?”
“夫人若觉着是,那便是。”
“你——好啊,我倒要?过去?看一眼,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连我宋家与戚家都得罪不起!”
宋氏怒极转身。
她刚走出去?两步,就听?身后女子?清音徐徐曳上。
“兄长,你听?到了,既然夫人如此说?,那我也?无法。等夫人扣下?这顶奸夫淫'妇的帽子?来,只好委屈你屈就这桩姻缘了。”
“——”
宋氏僵在了中间。
戚白?商声色疏懒慵怠,心里却紧张得很。
她一怕谢清晏弃她不顾,转身离开;再怕就算谢清晏不走,宋氏当真冲上去?,届时?两家名誉考量,会被牺牲掉的必然还是她这个无亲无怙的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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