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小蛐
他低眸睨过她?几息,若有所?思地转开了脸,“前日你离开后?,我叫云侵月带人追来兆南,她?是在城门拦了他,跟着来的。”
戚白商愕然:“婉儿何?时与云三公子认识的?”
谢清晏这一次看?向她?的眼神更复杂,甚至有几分似笑非笑:“你不知?”
戚白商有些懵了。
前些日子她?不是查胡姬投毒之事,便是意图安家,间或忧心兄长南下与医馆开设,确实未有什么闲暇心思放在婉儿身上。
似乎看?穿她?反应,谢清晏低笑了声,懒搭着腰剑,靠在梁柱前轻睨过她?:“看?来你对你的婉儿妹妹倾心以待,她?却未必。”
戚白商:“……”
谢清晏这话里醋味为?何?如此之重。
他挑拨她?与婉儿做什么?
“总之,他们近些日子相熟得很,”谢清晏道,“你的婉儿妹妹,大约是没什么时间想起?你这个阿姐了。”
“……?”
戚白商迟疑问道:“你是在为?婉儿与云公子走?得太近而不悦么?”
谢清晏挑眉,回眸:“什么。”
“云公子性情名声虽风流了些,但并不轻浮,更不是什么坏人,夺人所?爱之事,他应当是做不出的。”
戚白商想了想:“我记得,云三公子是当朝太子太傅之幺孙,自小以聪慧闻名上京,许是两人才情相投,引为?知己,这才走?得近了些。”
谢清晏低声凉笑:“哦,如今你又这般了解云侵月了?”
戚白商:“……”
不管是谢清晏还是谢琅,这人脑子多半还是有什么问题。
定是她?医术粗浅才没诊出来。
病入膏肓,追着她?咬,改日一定让老师给他看?看?才行。
一面腹诽着,戚白商一面背过身去,看?过药炉里的情况。
还须小半个时辰。
来得及。
戚白商想着,走?向搁在柴房另一侧桌上的药箱,慵声懒调:“劳驾。”
谢清晏望来。
戚白商正停在桌旁,一边摆弄她?那?个瓶瓶罐罐层层叠叠的药箱,一边轻撩左手,随意指了指旁边的长凳。
雪白指根处,一点小痣血色似的,盈盈晃晃。
勾得人心烦意乱。
拒绝之语在唇舌间转过,最后?又随着滚动的喉结一并咽下。
谢清晏像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
那?无形之线的另一头,大约就在女子纤细白皙的手指间绕着。
他停在她?身畔,略作迟疑,坐在了那?条粗陋的长凳上。
戚白商有些意外。
这般听?话得近乖巧,还全不设防地将后?颈与肩背朝向她?……
的确不像谢清晏的性子。
“解去外袍,我为?你施针。”戚白商轻言道。
不见迟疑,那?人垂首,修长冷白的指骨便搭上腰间清束的革带。
片刻后?,外袍便褪去了。
戚白商隔着他中衣定穴,捻金针而落,无声寂然里,只听?得到两人气息交叠。
直至最后?一根金针松开。
戚白商长松了口气,拿起?手绢拭去额间薄汗,这才绕去桌对面,到另一根长凳上坐下。
凉了的药茶叫她?在烛火旁微微灼过。啜了两口,戚白商轻声似自语地问:“婉儿随着云公子,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呢。”
那?人阖目养息,轻描淡写:“会。”
“?”
戚白商抬起?茶盏的手腕顿时停在半空。
“他们扮作了你与戚世隐,如今正在引着兆南中安家势力向西,假意绕行归京。”
戚白商脑海里下意识勾勒出兆南地图。
按方位,大石村居于兆南偏东,西向绕行,便是为?他们调虎离山。
只是……
“婉儿不通武艺,如何?自保?”戚白商声音略有些急切。
“董其伤在,他二?人无忧。”
“……”
戚白商闻言,眉心一松。
那?位在谢清晏身边神出鬼没的护卫,她?虽见得不多,但也印象深刻了。
不过……
戚白商拈着茶盏,颇有些意外地看?向谢清晏。
——她?倒是不曾料想,婉儿对谢清晏已是如此至关?重要。为?她?追来兆南不提,竟连身边最厉害的贴身护卫都不留在身边,而是一并叫她?带走?了。
不惜性命,自讨苦吃,也心甘情愿么。
戚白商侧过视线,望着窗外,夜色中孤零零的悬在枝上的那?轮清月。
秋夜生凉,也无端生出几分孑然孤寂来。
她?轻弯唇角,落回眼:“这两日讯息不通,不知山外如何?了?”
“……”
房内无声。
戚白商不解抬眸,却对上谢清晏的视线,似乎正衔在……
顺着他眼神,她?无意识放下撑着脸颊的左手。
那?人眼神微动,抬眸,似是醒回神:“…昨日,兆南节度使陈恒接到密信。信中称薛宏忠叛逃,奔赴上京,欲作证状告安仲德与安贵妃收受贿银,卖官鬻爵。”
“安贵妃也参与了?”
戚白商一惊,连那?点疑惑都忘了:“蕲州刺史真叛了安家?他怎么会?”
谢清晏缓眸漫声道:“他是不会。”
“?”
“薛宏忠确实‘逃’了,不过并非自愿。”
戚白商眼皮一跳:“……你的人?”
恶鬼面下无声垂着眸,修长指骨懒叩过桌案,却并未否认。
几息后?,他语气散淡道:“今时安家之兆南,与两军对战敌后?无异,你们一行本?便是自投罗网,群狼环伺。若非引他们内相疑乱,再?借云侵月一行声东击西,你与戚世隐皆是插翅难逃。”
戚白商略作思索:“可薛宏忠一家都靠安家庇佑提携,才得如今位置,陈恒能信么?”
“密信是他亲信所?发。”
谢清晏一顿,还是尽数相告,“安贵妃之事,本?是隐秘。安家如今步步生疑,安惟演心狠手毒,安仲德等人上行下效。便是只见这一句,他们宁错杀也不会放过。”
戚白商刚想赞两句谢清晏不愧为?镇北军统帅,用“兵”娴熟。
便见那?人淡淡撩眸:“何?况疑人之计,解一时燃眉之急便足以。还是说,你本?打算与戚世隐和?你的忍冬弟弟,在山中长相厮守了?”
“……”
戚白商微微咬住茶盏杯沿,险些没咬碎了,这才忍下。
她?回以温吞无害的一笑:“谢公智计无双,可惜文采稍逊——譬如,长相厮守这词,并不是如此用的。”
说罢,不给谢清晏反驳机会,戚白商放下杯盏,起?身走?到他身畔。
“息声,静气,我要起?针了。”
“……”
谢清晏微垂了睫,眼神凝落在她?扶着腿折腰下来的左手上。
叫那?颗小痣晃得神似难属时,他终于想起?差别。
——往日在京中,她?一身高门贵女长袖襦裙,鹤氅加身,如今扮得村中素衣简朴,袖子极短,一双细白柔夷尽数敞露在外。
谢清晏眼神微暗。
若来日洗了裴家满门之冤,在此山中,长相厮守,该是一场多么叫他寤寐思求的美梦?
“…好了。”
戚白商起?了最后?一根金针,刚直起?身,便见极近处,恶鬼面下那?人长睫低颤,垂在桌上的指骨更是捏紧。
她?一时紧张:“弄疼你了?不应该啊……”
话声未落。
戚白商手腕上一紧,拉力传来,几乎就要将她?掀入那?人怀中。
只是同样在这一瞬。
“砰。”
柴房的门叫人推开。
许忍冬拿着一根竹子,眉眼熠熠地张口:“戚姑娘,我找到竹——”
声音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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