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小蛐
“他们这是在挖我?大胤的?根、断我?大胤的?命!”
“……”
戚白?商心情更加复杂。
与他们不同,她更深知,安家是母亲安望舒生身立命之所,是她幼时也曾待过四年的?“家”中。甚至在她依稀残留的?记忆里?,犹有祖父祖母与舅父们的?身影。
这样的?一群人?,不仅可?能害死了她的?母亲,竟还如此丧尽天?良、为祸深远么……
戚白?商轻掐了下手心,迫得自己?回过神来。
眼下不是想这些私情的?时候。
她伏了伏身,问道:“即便如此,陈恒为何?会不顾败露风险,直接带府兵要将兄长你置于死地呢?”
“因我?在查访旧案时,得到了最重要的?物证——前任南安县县丞,大石村里?正家二郎乔钟言,在受赈灾银案牵涉、被作替罪羊下狱之时……”
戚世隐有些目光复杂地望向了许忍冬。
“死前,留下了他藏匿三年的?安氏伙同陈恒栽赃许老、鬻官于薛宏忠的?罪证,以及他知情未禀的?自白?血书。”
“——”
许忍冬顿时急了,追问:“那?罪证现在何?处?!”
戚世隐思及昏迷前被追杀之事,冷声:“落入了陈恒手中。”
“陈、恒!”许忍冬咬牙切齿,转身就要往外走。
戚白?商连忙侧身,将他一拦:“你做什么去?”
“我?要杀进节度使府,擒了陈恒那?无耻之徒!叫他交出能为我?祖父洗冤的?罪证!”许忍冬恨得额头青筋绽起。
“且不说那?罪证是否还在他手中,”戚白?商轻声规劝,“陈恒任兆南节度使,便是节制兆南一方,麾下亲兵不计其数,你要破重重围禁、杀入他府中?”
“那?就和他拼了这条命!”
“许老只剩你一个独孙,若事未成、冤未洗,你便为一腔莽撞孤勇,无谓牺牲、先赴黄泉,届时可?有颜面对他?”
“……”
少年忍得周身战栗,终究还是慢慢卸了力,他抬袖一抹眼泪,负气?走到墙角,蹲了下去。
戚白?商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无奈地看向戚世隐:“兄长。”
“我?知你要说什么。”
戚世隐少有地对她也神色肃冷,“可?是白?商,这一次我?不会答应你——你想要我?先回上京,求得一时安危,再从长计议,是吗?”
戚白?商顿住。
戚世隐道:“若此事只关系我?一人?性?命,我?是会答应,可?此案岂止我?一人??单是那?份血书上,便牵连了至少三条无辜人?命!”
他不忍地偏过头,看向角落里?那?个埋首膝间的?少年,声音也低了下去,“许老冤死狱中后,其夫人?钱氏,为鸣冤情,撞棺而亡……”
戚白?商一惊,下意识扭头,看向了许忍冬。
“更何?况兆南之外,这样的?冤案、这样的?家破人?亡,还不知发生过多少次、还要再发生多少次!”
戚世隐望着上京方向,眼神里?近乎蚀骨之痛之恨:“便是粉身碎骨,我?也要从陈恒那?儿?拿回罪证,要叫兆南之事、叫许老之冤、叫安家之苟且大白?于世!我?大胤朝中,绝不容这等肮脏蛀虫肆虐妄为、侵蚀国栋!”
“……”
戚白?商轻屏息,她眉心微蹙,眼神忧愁地望着面色苍白?而不掩愤慨的?戚世隐,欲劝而难言。
便在此刻。
“啪,啪,啪。”
清沉,懒怠,甚至有些敷衍的?鼓掌声,从外屋进到了垂帘后。
伴着一道玄甲覆面的?清长身影,先折腰过帘而后疏慵直身,那?人?一边击掌,一边从容平静地踱步走了进来。
他停在梁柱下。恶鬼面甲覆着,漆长睫羽下眸色浅淡,透出琉璃似的?冰凉笑意。
“好一番慷慨陈词,振聋发聩,戚大人?之清正刚直,实?为大胤标榜,该叫满朝文武汗颜。”
戚白?商微惊:“谢……”
余音叫她自己?强行咬住。
此时情景不妙,她若叫破谢清晏身份,只怕这两人?要生嫌隙——
谢清晏字字句句褒赞有加,然而衬上他那?疏慵散澹的?语调,不以为然的?眼神,甚至声音里?隐有几分嘲弄薄诮的?似笑非笑……
简直与挑衅无异。
果然,戚世隐一下子便冷了神色和语气?:“阁下又是何?人??若只知冷言相讥,不如趁——”
“兄长。”
戚白?商慌忙回身,拦住了戚世隐。
毕竟这位得罪不得,能不能安全地回上京,多半还是要仰仗他的?。
戚白?商想着,整理?措辞:“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
“……”
戚世隐神情里?的?怒意顿时又冻住了。
安抚过戚世隐,戚白?商又起身,转向另一处。
不知为何?,她觉着谢清晏的?眼神好像比两息前刚进来时要凉了几分。
戚白?商压下不解,走过去。
她停在他身前,将声音压至最低:“此事,谢公可?有什么高见?”
那?人?眼神徐缓掠过戚白?商垂在身侧的?左手,在那?一点小?痣与旁边红痕上留得格外久。
像是某种慰藉,叫他眼底凉意消散。
谢清晏抬眸:“兆南是安家地盘,陈恒是安惟演门下得力走狗,节度使在辖地内的?行兵调度之权,不必我?赘言。你与戚世隐自身难保,逃离兆南都绝非易事,想从重重府兵把守的?节度使府中取回罪证,便更是火中取粟。”
“我?知晓,只是那?罪证若不拿回,莫说兄长了……”
戚白?商蹙眉,无意识地微咬起唇。
她思索着挪开眼神。“便是我?,亦觉着实?在不甘。”
“……”
谢清晏眼神微晃,跟着起了些薄凉笑色,他微微向前俯身。
恶鬼面附耳,低声近乎冷嘲。
“区区一个戚世隐,便值得你如此费尽手段地来勾引我?了?”
“——”戚白?商仰脸:“??”
他又犯什么脑疾?
像是不察觉来自床榻和墙角的?眼神不善的?盯视,谢清晏懒懒垂回了眸,也直起身:“他的?折疡之伤,要几日能好?”
提起这个,戚白?商便眉心蹙结难解:“便是有爬岩姜接骨补肉的?奇效作辅,至少也须养上十日,才能勉强借拐杖自立行走。”
她一顿,“何?况山路难行,崎岖跌宕,更是费力。”
“云侵月那?儿?,可?瞒不住这么久。”谢清晏寥寥道。
戚白?商点头:“我?知晓,也想过请村中壮年男子帮忙抬送兄长出山,那?样最多两日便可?准备离开此地。只是这样路上太过明?显,不等离开山内地界,就要被蒙山中巡查的?兆南节度使亲兵发现了。”
“……”
谢清晏望着极近处,女子眉心郁结,琼鼻微皱,连浅色唇瓣也无意识地微微咬着翘起的?模样。
他放任自己?望了许久,才敛下长睫,声色散淡道:“我?有一计,足以一箭双雕。”
“……!”
戚白?商眼睛一亮,抬眸望他。
连屋内原本神色不善的?戚世隐与许忍冬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是什么?”戚白?商忙问道。
“用计之前,尚且有个条件。”谢清晏道。
戚白?商:“嗯?”
“从今时起…”
谢清晏倾身,低下漆黑的?眸,疏慵又藏着沉翳地凝眄着她:
“你须听我?一人?的?。”
“?”
-
两日后。
兆南,蕲州,燕云楼。
前段日子蕲州等地灾荒之下,乱象四起,许些地方破败荒零,燕云楼算是蕲州如今最繁华的?酒楼,往来的?也都是有世家门庭托庇的?缙绅富商子弟。
今日楼中,却是早早便清了场,不许旁人?入内。
楼外,打着“陈”字节度使大旗的?亲兵赫然在列。
百姓们路过都慌忙低下了头。
而楼内,通向二楼的?雕栏浮绘木制楼梯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往上走。
前面那?个掌柜模样,一边带路,一边卑躬屈膝地朝身后人?赔着笑。
他身后不耐跟着的?,正是陈恒。
此刻陈恒满面焦躁之色:“……那?逃往西面的?戚世隐还没抓回来,现今兆南是内忧外患,我?忙得恨不能一劈为二——若叫我?知晓你耽误了我?的?时间,我?看你这燕云楼也就不必开了——去填蕲州粮仓的?缺口好了!”
“哎,小?人?哪敢诓骗大人?您呢?”
掌柜的?满面笑容,到了二楼,这才悄声靠近道,“大人?放心,虽说兆南的?窟窿难填,但房中这位贵客,那?可?是能补天?之人?啊。”
陈恒踏上最后一节阶梯,甩了甩袍子,有些不信:“补天??兆南还有这样的?富商吗,他什么来头?”
“兆南连年灾荒不断,自是难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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