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豆红汤
第77章 飞雁醒悟 分道扬镳
丹穗歪头仔细看几眼, 红色襁褓里的小娃娃红彤彤的,也皱巴巴的, 眉毛淡得几乎没有颜色。
“哪儿像你?二哥?”她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
“眼睛和鼻子?都?像,个头也像,你?看她长手长脚的,以后准能长个大?个子?。”飞雁信誓旦旦地说。
丹穗看她,飞雁个子?也高,足足比她高大?半个头, 也是长手长脚的。
“也可能是像她姑姑。”她说。
飞雁一愣,反应过来这个姑姑是指她,她缓缓抬头看向丹穗, 几瞬后, 她又看向怀里的女娃娃。在这一刻, 她对自己身份的认同?达到顶峰,总算对三个兄弟有了血浓于水的认知。
“对,老话说侄女像姑,晏平长开后,说不定她身上有我的影子?。二嫂,你?歇着?, 我抱晏平出去,去给她爹看看。”飞雁有些失神?地说。
丹穗点头。
飞雁越发?小心地抱起襁褓里的孩子?,她开门出去,极为?亲近地喊:“二哥,快来看看你?女儿。”
韩乙伸着?手来接,眼睛却顺着?门缝往里看,“你?二嫂呢?丹穗咋样?我把辜大?夫叫来了,让大?夫进去把个脉?”
有大?夫看一看当然好, 飞雁把襁褓递出去,看她二哥抱稳了,她回屋收拾收拾,再出去请辜大?夫进去。
韩乙跟着?一起进去,屋里浓郁的血腥味熏得他头晕,他头一次对血的味道感到恐惧。
“丹穗……”
丹穗睁开眼,她冲他笑笑,“飞雁说孩子?像你?。”
“不要说话。”辜大?夫出声,片刻后,他松开把脉的手,说:“伤了气血,要多休息多睡觉少?费神?,累了就睡,睡不着?躺着?也行,躺累了能起来走走。”
“好,我记下了,多谢大?夫。”韩乙开口,他把襁褓里的孩子?放到被窝里,跟丹穗说:“孩子?睡了,你?也睡会儿,我送大?夫出去。”
丹穗点头。
闻姑婆这时来敲门,“鸡汤炖好了,我给丹穗煮了一小碗鸡丝面,让她吃了再睡。”
飞雁过去接过碗,碗里鸡汤清亮,不见油光,她冲闻姑婆感激一笑:“多谢你?费心,把油汤都?撇去了。”
闻姑婆听惯了官话,虽还不会说,但?大?多都?能听懂,她惊喜道:“你?也懂这些?”
飞雁端碗走到床边,她放下碗扶丹穗起来,偏着?头回答:“我以前生我儿子?,坐月子?喝多了油腻腻的鸡汤,奶水堵得挤不出来,最后还发?脓了,看了大?夫才晓得是吃得太补太油了。”
丹穗知道飞雁的儿子?夭折了,但?旁人不知,她担心闻姑婆会多问,忙打?岔说:“姑婆,这一碗面就够我吃了,剩下的你?们分吃了,记得给你?孙子?也送一碗肉,天冷多补补。”
闻姑婆“哎”一声,她关?上门走了。
“飞雁,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吧……你?这样一说,旁人再好奇问起来,岂不是在你?伤口上撒盐。”丹穗迟疑地说。
飞雁摇头,“二嫂你?不知道,自我能记事,见到的惨事丧事太多了,金兵打?秋风一样年年去扫荡村子?,后来胡虏把金兵打?走,胡虏也烧杀抢掠,死人太多了。我们逃难的路上,路边倒的都?是死人,最初见到的是老人和小孩的尸骨,走到洛阳,老人和小孩死绝了,又换壮年男人和女人倒在路边,倒下去就起不来了。我儿子?叫小宝,小宝死得早,反倒没受多少?罪,跟很多人比,死得早也算享福。你?看看住在土堡外面草棚子?里的难民,我觉得对他们来说,活下去更难更受罪。我要是没遇上五弟,我真觉得不如死了,死了不受罪。所以啊,小宝夭折我不伤心,这世道,穷苦人生孩子?就是带孩子?受罪,是造孽。”
丹穗不知道该说什么。
“瞧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大?夫刚交代不让你?费神?。”飞雁打?住话头。
“我又不是瓷娃娃,什么都?听不得做不得,大?夫的话听个三成就行了,我感觉我没啥毛病。”丹穗不赞同?她的话,“你?也别在意,你?肯跟我说这些,是拿我当亲嫂子?看,你?乐意说我也乐意听。你?遭的这些罪我没受过,跟你?相比,我吃的苦头不值一提,所以你?不说我还真不了解。”
“都?是受罪,还分什么轻重。”飞雁轻嗤一声,“不用安慰我,我都?看开了。碗给我,你?躺下睡吧,我二哥回来见你?还醒着?,要对我有意见了。”
丹穗不再多说,她精力不济,脑子?有些反应慢,说多可能错的多。
飞雁等丹穗睡下,她下楼去吃饭。
“飞雁姐,我听说二嫂生了?”魏丁从土堡外走进来,他手上拎着?一个装炭的竹筐,腿上半截裤子?湿漉漉的。
很惊奇,飞雁发?现她此刻见到魏丁,心里毫无波动?,眼清目明,对上他的眼睛也没有回避。
“早上天亮那会儿生的,生了个小女娃,我看她长得像二哥,不过二嫂说也可能像我……”
“可不能像你。”魏丁脱口而出。
飞雁咬牙,她伸手指他,“你?说什么?侄女像姑怎么了?”
魏丁瞟她几眼,意味深长道:“晏平要是跟你?长得像,二哥该急死了。”
“不止二哥急/吧?你?跟大?哥不急?”飞雁翻白?眼,“等着?吧,过两年我生个像我的孩子?,让你?们急去吧。”
魏丁一僵,他目光发?愣地盯着?她。
“我有三个兄弟,我的孩子?有三个舅舅,不管我嫁个什么男人,我和我的孩子?都?不会再受苦受欺负。”飞雁继续说。
“我们不是说……”
“五弟,我怕的是苦日子?,怕的是嫁个担不起事还折磨我的男人,不是怕嫁人,也不是怕男人。”飞雁敛起笑认真地说,“五弟,你?护了我三年,眼下又遇上大?哥和二哥,照顾我的责任他俩也有份,你?可别再全揽在自己肩上。”
魏丁还回不了神?,他甚至反应不过来,脑子?里乱糟糟的,见飞雁要走,他所有的想?法汇成一句话:“姐,我们说好要住一起的,你?要是嫁人了,我们兄妹几个就住不到一起了,你?……”
“我招个男人回来。”飞雁玩笑着?说。
魏丁一愣,随后大?喜:“也好也好,那我们还能住在一起。”
飞雁看他一会儿,她抬脚离开,走进灶房,她揭开水缸上的盖子?俯身看向水面。也对,如果魏丁对着?一张肖父的脸生出别样的情愫,她该害怕了。
魏丁拎着?炭筐跟进来,“姐,那就这样说定了,你?可不能再改主意。”
“再说吧。”飞雁敷衍道。
“还要再说什么?”魏丁大?叫,“我已经让步了,你?不能得寸进尺。”
“嚷嚷什么?大?老远就听见你?扯个嗓子?鬼喊鬼叫。”韩乙站门外问,他纳闷又好奇,多嘴问一句:“你?俩在吵架?”
“二哥,她突然跟我说她要嫁人生孩子?。”魏丁气得连姐都?不喊了。
韩乙惊得挑眉,情况太复杂,他一时半会儿不敢说话。
“二哥,你?吃饭了吗?”飞雁隔空问。
“我、我吃了,我要不上去看你?二嫂?”韩乙试探。
“行。”
“我跟你?们说话你?们没听见?”魏丁插话。
韩乙充耳不闻,他迅速离开。
“炭炭炭!给我二嫂生个炭盆端上去。”魏丁想?起正?事。
韩乙拐回去,“谢了啊。”
魏丁气得踹他一脚,“不会说话就闭嘴,我要你?谢什么?我不是你?兄弟?不是晏平她叔?”
韩乙挨下这一脚,没有闪躲,他自觉说错话,忙打?补说:“我客气客气,你?还当真了。怎么就这一点炭?够烧几天?”
“马上都?二月了,冬天都?要过完了,能凑到一筐炭你?就知足吧。”前两天落了一场雨,之后一直不见太阳,山里的寒意又重了,湿冷湿冷的,盖再厚的被子?仍觉得冷。为?避免丹穗坐月子?受寒,飞雁让魏丁回春水寨,找烧炭的人家买筐炭。
新来的北方人受不了南方湿冷的冬天,每年会在山里烧几窑炭。至于定安寨的寨民,他们早已习惯了南方的气候,北方的生活习惯在祖辈就被摒弃,已经不会烧炭了。
韩乙拿着?借来的铜盆去土堡外烧炭,他一走,魏丁立马堵上门,誓要飞雁给他个说法。
飞雁心想?他这番做派,不怪她不误会他的意思,就是此刻,她依旧怀疑他的态度,到底是太贪恋亲情想?要兄弟姐妹住在一起一起生活,还是退一步想?要跟她生活在一起。后一个念头让她心生惶恐,她左右看两眼,拿起灶台上的擀面杖朝他打?去。
魏丁挨了两擀面杖,看她来真的,他震惊地连连闪躲。
“你?打?我做什么?”
“想?打?就打?了。”飞雁放下擀面杖,说:“招个男人入赘也行,不过我有条件,我打?算在潮州人里面挑一个合眼的,我暂时不跟你?回春水寨,先在二哥这儿住下,我打?算好好挑选。”
“行。”魏丁心想?他来定安寨还不容易,早上吃过早饭出门,晌午饭还没好就到了。
“我去跟二哥说。”他说。
飞雁观他神?色不作伪,悬着?的心落地了。
魏丁找到韩乙,托他给飞雁找一个可靠的愿意入赘的丈夫。
韩乙看看天,怎么都?没料到事情是这个发?展,他是错过什么了?
“你?怎么想??”他迟疑地问,“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魏丁明知故问,他趁机摁住韩乙胡乱捶几拳,打?完就跑,“我跟你?说几遍了?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一直拿她当亲姐看?你?以为?我是禽兽啊?”
“是啊,我以为?你?是禽兽,还是没舍得揍你?。”韩乙挺直腰背暗暗吃痛,这死小子?下手够重的。
魏丁被他糊弄住,他愧疚地靠近,韩乙猛地起身,一把抓住人给摔倒在地上,狠狠把他收拾一顿。
“哎哎哎!你?们兄弟俩咋打?起来了?快停手,有话好好说。”挑水回来的寨民大?声劝架。
韩乙松手,说:“我俩闹着?玩的,没打?架。”
魏丁爬起来,也说:“没打?架,就是身上冷,我俩过几招。”
寨民走了,韩乙端起烧透的炭盆也要离开,走时他嘱咐一句:“我不管你?俩是怎么想?的,既然都?决定好了,那就当亲姐弟相处,说话做事都?规矩点,让我发?现不对劲,你?俩都?挨打?。”
第78章 礼崩乐坏 争执
韩乙端炭盆上楼, 一路走一路有人问曲夫子生了个女娃还?是小子。这?几个月来,丹穗跟刘寨主的媳妇学会?客家话, 又?反过来教客家人和潮州人说官话,如?今两地的人大半能?听懂彼此的意思,她这?个夫子也跟着声名远扬。
“是个小女娃……长得像谁?我没?看出来,还?是皱巴巴一团,看不出像谁……”
走到?四?楼,韩乙挡住跟上来想去探望的人, 说:“丹穗身子弱,大夫交代她不能?费神,等她出月子了, 你们再来看她。”
“韩兄弟, 快来, 我听到?孩子哭了。”李黎替他解围。
韩乙端着炭盆大步过去,进门见郭飞燕和刘环娘都在,丹穗也醒了,侧着身子看刘环娘给晏平换尿布。
“你家这?丫头嗓门真够大的。”郭飞燕在一旁说。
“这?点像我。”韩乙接话。
郭飞燕笑一声,“这?是像当爹了,老曲也这?样, 安歌胆子大,他说是像他,安音腿脚灵活,他也说是像他,好?的都随他们男人。”
丹穗笑瞥韩乙一眼,韩乙微窘,他解释说:“我可不是在争功,丹穗是个细嗓门, 你啥时候见她大声嚷嚷过,晏平嗓门大,可不就是随我。”
“我们还?真见过,去年在潮安县,我们从王家宅子出来,丹穗的嗓门可不小。”李黎接话,“孩子嗓门亮是在娘胎里养得好?,丹穗身子看着瘦弱,底子可不差,母强儿?壮。”
丹穗憋着的一口气散去,她以为她们又?要说什么?地肥种好?。
韩乙领悟到?李黎的意思,他改口说:“的确,晏平长得好?是丹穗的功劳。”
李黎得意地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