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叹 第43章

作者:旅者的斗篷 标签: 宫廷侯爵 相爱相杀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她凛然,帝王漆黑慑人的目中浮泛着精明,过去的每一笔账都清晰记着。是试探,猜忌,防范,而永远不可能有真情。

  林静照依旧奉承着,“臣妾失了武功后,专心侍奉陛下,早已不复之前的胆量。”

  朱缙如星影深沉的春夜,“朕看不尽然。”

  抢婚,夤夜刺杀君王,都是她做出来的。

  她长睫微微阖下,努力说服自己摒弃自尊。自从口中吃过他那物以后,早应将尊严丢到九霄云外了。狠了狠心,撒娇地说,“陛下莫要再取笑臣妾。”

  朱缙任她揽住,接受她无伤大雅的撒娇,“朕知贵妃一直对朕有嫌隙,在努力做一些事,希望贵妃开颜。也希望贵妃报以同样的忠诚,莫再行背刺之事。”

  林静照伏在他怀中,瞥见满目疮痍的凤仪宫,血管一阵阵寒凉。

  枕畔结发的妻子他也下得去手,当真是个残忍又可怕冷血的疯子。

  她的敌人是个最可怕冷血的疯子。

  她的余生,将充满了荆棘。

  “臣妾惶恐,陛下素来很好。臣妾终究是陛下的棋子,即便有心爱陛下,也不敢僭越。”

  他冷呛着她只似玩笑,往她内心戳去,“不当棋子你还想当什么?”

  她没料到他忽然变脸伤人,颊色发潮,有种自取其辱之感。明知他把自己当玩物,亲耳听到,仍自寒栗。

  她努力抵消着不适,神色如常,继续道:“是,臣妾不敢奢求其它。皇后一死,怕是祸国殃民得罪名又要落到臣妾头上了。”

  朱缙漆目如深幽的天际,冷酷的口吻直言不讳,“棋子的作用就是如此,不然你以为朕留你性命作甚,江杳?”

  林静照顿时噎了噎,手指都在抖,如陷入一张痛不欲生的捕虫网中,明知了无滋味,被蛛丝裹住而逼迫着活下去。

  “是……”她双目反复游移,干巴巴的,失了平日的巧舌如簧,似没料到他的话这般无情,“谢陛下的宽赦,臣妾一直晓得。”

  朱缙将她的每一寸神色尽收眼底,话确实重了些,非此不能慑住她。毕竟她逾越底线犯下弑君之罪,早该千刀万剐千万次了。

  他拢过她怔忡不知所措的唇,吻了吻。林静照笨拙地承受他的吻,唇在微抖,体温比平日凉了一个度,脸色更是煞白,犹如临终时的大病之人全无气血。

  朱缙渐入佳境,掐着她的后脑勺吻得深深,用了狠手段,迫使她张嘴。

  她被咬得疼了,落下一滴泪。很快又被她蹭下去了,因为他说过不喜她落泪。

  倾斜的夕阳带着暮色的黯光洒在他们身上,形成了一道鲜明的交界线。

  她本是陆家妇,阴差阳错才成了天子妾,心高气傲,定有千万个不屈服。

  这些心理,朱缙都懂。

  他有的是办法敲碎她的傲骨,让她屈服。

  朱缙直吻得她气息急促,快要窒息,才停了下来,意犹未尽地将她托在掌心,恩威并济地说:

  “虽是棋子,朕也会庇护皇贵妃。谁要看皇贵妃的笑话,朕就把它变成笑话。”

  林静照无所归依的漂泊感,夹杂着深刻的悲伤,似黄昏的一道影子。

  他道:“懂吗?”

  她被逼得,有些怔忡。

  朱缙揉了揉她脑袋,像春水一样的温柔,冰冷地鼓励道:“别怕。回答朕。”

  她仍怔忡着,姿态好像他的玩物。

  半晌,听她于风中幽幽地一句:“嗯,陛下。”

  口吻中透着死心塌地的诚意。

  朱缙满意,轻挲她的眉眼,长久地端详着,似捕虫网捕捉到了一只金光闪闪的蝴蝶。

  她避开了脸,不敢直面他的抚摸,仿佛这情分是偷来的。

  秋风吹拂,更显寂冷。

  腰间避子香囊随风散发淡渺的香气,使气氛愈加微妙了几分。他们纠葛,拉扯,悱恻,注定是一场只开花不结果的邂逅。

  林静照始终是她的假名,江杳才是真的。她和陆云铮青梅竹马自幼有姻缘之好,她爱的人是陆云铮,她永远是陆家妇。

  朱缙对林静照谈不上怜爱,暂时的利用罢了,连侍寝都是对她的一种惩罚,为的是折断她的傲骨,使她屈服。

  如果有朝一日懿怀太子的事水落石出,她再没有利用价值,他会毫不吝啬地把她还给陆云铮,成全这对苦命鸳鸯。

  即便因为种种政治原因,她这颗棋子用废了后需要被灭口,他也会成全她的哀荣,死后给她和陆云铮合葬。

  他确实没有爱上她,没有非她不可、这辈子都缠着她的意思,这点她可以放心。

  现在,他还不能放过她,不能放她走,也不会赐她死。

  懿怀太子的事,需从长计议。

  她是懿怀太子最大的软肋,最大的线索。有她在,那位侥幸逃生的先太子迟早会重新露面,自投罗网。

  朱缙见她带回去。

  林静照知趣地没再问凤仪宫的事,问也没有用,心知二人逢场作戏的本领都是一等一的。她既是侍奉君王的走狗,君王怎么吩咐,她悉听遵命便是。

  她亲眼目睹了皇后的落败,高高在上地陪在君王身畔,好似胜利者的姿态。

  实则她有些羡慕皇后,马上能从这间富贵牢笼中解脱了,而她还苦苦熬着。

  薄暮中,帝王贵妃二人的背影成两行,乘着銮驾,渐渐离去。

  

第37章

  凤仪宫失火的原因最终被礼部归结为宫女打翻烛台,涉事宫女被拉出来杖毙。卷宗送至御前,御笔朱批通过,此案审结。

  回顾办案过程,内阁的当家人陆云铮因廷杖在家养病,无法出面,所有重担皆由礼部江浔一人承担。

  众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江浔亦受了同等的廷杖,比陆云铮更老迈衰弱些。怎么江浔能带病当值,陆首辅就不能?

  朱缙将江浔召至御前,优诏慰劳,前日因刺客之事降下的种种责罚不提了。

  江浔跪地叩谢皇恩浩荡。

  他早知道君恩如阴晴圆缺变幻的月相,恩威莫测,只要尽心尽力地事主,以柔上邀帝意,早晚有出头之日的那天。

  岁月如梭,旧臣中周有谦等人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唯他一人屹立不倒。

  郭阳也馋首辅之位,趁机进言道:“陛下,江大人固然勤勤勉勉堪为百官表率,他的女婿陆云铮陆首辅却托故不来,将朝廷大事置之不理。”

  朱缙抚着那厚厚一摞弹劾陆云铮的奏折,道:“那就让首辅多歇息些时日。”

  郭阳一怔,未料圣上如此宽纵。

  “陛下,可近日来诸般票拟事宜无从着落,微臣等实在惶恐。”

  朱缙竟置不问,让几位次辅分担。

  帝王之尊如同高堂,总览全局,驭下或紧或松,或赏或罚,或贬或杀,皆有一把尺子。陆云铮近来虽有抗旨之嫌,并无大错,之前又立过大功,若就此以违罪论死,恐震得朝野不宁,使天下有识之士莫敢前来效忠。

  因而对于这位年轻气盛的新人首辅,朱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皇后居于偏僻的仁慧宫中,烫病缠身,高烧不退,备受宫人的冷落和白眼。

  太后有心庇护皇后却力不足,折腾着许多日奔波疲惫,亦病倒了。

  仁慧宫处于修缮之中,耗费颇多。事发突然,工部并没有这方面度支,只好奏请圣上,请求仁慧宫的修缮经费。

  圣上的批答很简单,只有寥寥四字:自行解决。

  工部不知所措,泱泱三万两白银,如何自行解决?

  请开京库银两,圣上驳回。

  请支内帑,也就是皇室的私房钱,更被圣上连章驳回。

  圣上喜欢密疏和告讦,对这等不疼不痒的度支问题,一贯漠然置之。

  新任大理寺卿顾淮,上奏先将营造昭华宫的钱款挪来修缮凤仪宫。毕竟昭华宫只是一介妃子的住所,营修仅仅娱乐之用;而凤仪宫是国母的住所,遭火焚害,修缮迫在眉睫。

  敢说出这番话,此人也着实有胆色。

  满朝三公九卿皆知皇贵妃是陛下的心头肉,冒犯了一点就要倒大霉,顾淮竟说把皇贵妃的钱挪来给皇后修宫。

  圣上果然不悦,令群臣再议以闻,将顾淮廷杖五十外加降职三等。廷杖是拖出午门打,当着人打,以儆效尤。

  又有大臣上言,天下洪涝饥荒,财力匮乏,大兴土木之事不宜过多。皇后的凤仪宫是遭天谴被烧的,重新修建的规格应比原本低,方能彰显向上天的忏悔之意。

  这大臣名叫徐青山,显然是个洞察情势的老手,比之顾淮聪明多了。

  说是规格应比原本低,其实就是好赖修修,不修也行,管什么皇后的死活,从长计议慢慢来,一切度支费用先紧着皇贵妃。

  圣上阅之,欣然准行。

  徐青山受到了褒奖,载誉而归。

  至此,圣上冷落皇后之心昭然若揭,谁再撞上去纯纯自寻死路。

  工部按议行事。时至十一月,深秋初冬之时,万物凋萎,云贵山中硕大木材因河水结冰无法运出,修缮凤仪宫的事宜一拖再拖。

  太后悲愤不已,见皇帝和众臣狼狈为奸,实在无颜坐视,诘责相加,直戳皇帝假惺惺的虚伪面孔。

  帝温言抚慰,言皇后如今居住的仁慧宫亦舒适温暖,岁灾民苦,体恤百姓,才暂时搁置了凤仪宫的修缮事宜。一旦开春河流解冻,立即令工部执行修缮。

  太后哪里相信,皇帝表面上体恤百姓,实则纵容林氏那妖妃挥霍无度。

  仁慧宫舒适温暖?天大的笑话。那地方是停灵的地方,晦气又偏僻。

  太后又欲亲去仁慧殿探望病重的皇后。

  圣上依旧驳回,理由是皇后会度了病气给母后。太后乃凤体之尊,若因此伤病,恐怕万民指责他不孝。皇后那边,自有太医医治。

  可怜老太后与皇后被宫墙分隔两地,束手无策,每日以泪洗面。

  ……

  入夜,满月躲在阴森的厚云时隐时现,秋风犀利地在梢头吼叫,惨淡悲壮。

  皇后脸侧裹着厚重的纱布,昏昏沉沉地闭着眼睛,呼吸越来越衰弱。将近月余来,她一直这样神志不清,恐怕大限将至。

  睡到半夜,她忽然清醒了。

  胳膊不疼了,脑袋不昏了,连视线也变得清楚了。

  她掀开被子怔怔起身,回光返照般地恢复了正常,望向窗外凄清的月光,仿佛灵魂出了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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