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许侯夫人 第160章

作者:法采 标签: 宫廷侯爵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他听见他道,“雍王殿下赏识,我岂有不应之理?”

  他答应了。

  这消息没多久就传到了陆慎如耳中。

  男人无甚奇怪,蒋枫川可不是他兄长蒋竹修,行事无规无矩的很。

  相比之下,蒋竹修倒是颇有些耐性,他并无一省解元的得意骄纵,反而极为沉得住气。

  有些事情,他自认为自己做不到,但蒋竹修却能放得下、做得来,或许是极其聪慧,却自有病弱缠身的缘故,蒋竹修同一般人确实不太一样。

  那年杜阁老突然过世,葬身山洪之中,他疾驰几天几夜赶去,泉泉没把他认出来,扔下被山雨浇灭的灯扑进蒋竹修怀中,但蒋竹修却看见了他。

  在勉楼之时,他就意外与他照过一面,那天,他把泉泉送回房中,敲响了他的门。

  他奔马数日,当晚又太晚,只能临时歇在他们落脚的借宿山庄里。

  他隐了姓名,只说是路过投宿,山庄主人没现身,让仆从引他下榻。

  蒋竹修来的时候,衣襟上夜雨未干,他身上飘出浓重的药气,上前给他行礼,认出了他的身份,叫了一声侯爷。

  陆慎如不知他所来何意,他却开门见山。

  “我已活不长了。”

  他第一句话便是这个,接着怅然又带着些许愧意地向他看来。

  他身形消瘦,还未开口就低低咳了两声,通身似浸透了山雨的冷意,但说出的话却是:

  “若侯爷还对静娘有意,可否等她一等?”

  陆慎如看去,听见他极其平静地缓声说了七个字。

  “我不会娶她过门。”

  他嗓音极轻。

  “她已没有了父亲,她叔父再不可靠,而这世道……侯爷若有意,”他眸色平静着请求,“还请给她些时间,再等一等她。”

  陆慎如并未开口应答。

  他还有意,他还会等,这是显而易见的,但与蒋竹修无关。

  可他在没料到,蒋竹修他真的没娶她,竟提前病逝了。

  他惊讶,让崇平亲自去查了一查,这才查到他偷偷买了苦楝子到家中去。

  所以,是自杀?

  陆慎如设想过许多他不娶的可能,独独没想过他会自杀,这个不被世人所接受的方式。

  但这事,旁人并不知道,可能只有他身边的惠叔。

  但惠叔却跟了那疯子一样的蒋六郎。

  陆慎如吩咐了人。

  “看住蒋六。”

  蒋枫川将他圣前求娶的事,说给他娘子,她就惊愕要离开他。

  若是她知道了蒋三自杀之事,又晓得了蒋竹修在山庄,曾同他“保证”过,他不会娶她呢?

  陆慎如闭起眼睛,捏了眉心,想到她曾为了她的蒋三郎,撵他走。

  难以想象他是谁,知晓蒋竹修是自杀时,她能会怎么想……

  男人抿唇沉默,灯火昏黄。

  半晌,他又嘱咐了人。

  “把蒋六盯紧。”

  但蒋枫川在两日后,偷偷派人离了京,往彼时杜阁老身亡的山中的山庄里去了一趟。

  可也有人悄悄跟了上去。

第81章

  永定侯府京郊山房。

  不与内外院落连同的一处隐秘小院里, 陆慎如抬脚走过去,看到有人正站在廊下,将一盆热到发蔫的兰花搬到阴凉处。

  他脚步甫一出现, 搬花的人就警觉地看了过来。

  他看到了陆慎如从隐藏的门外踏入,手中的搬动的花盆不知是否继续。

  陆侯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花, 看到泥土湿润, 花叶上还有残留的水珠,目光又扫过满园。春夏之交,正是花儿争奇斗艳的时候。

  他听闻此人最初看都不肯多看这些花一眼,但渐渐地, 这些花已比他打理得花团锦簇。

  原来奔走在刀剑上的细作,也会莳花弄草。

  他目光打量的时间, 那人已将手中的花盆放了下来。

  他是那日被陆侯亲自捉来的三个细作之一,那两个鞑靼人都被人灭了口,但陆侯独独保住了他这汉人。

  他说让他活着,果然没杀, 不仅没杀, 还把他从阴湿的地牢里, 带到了这满园花开的院中。

  陆侯想让他开口把知道的都讲出来,他知道。

  但这个口, 他真的能开吗?

  汉人细作暗暗绷了身形看向陆慎如。

  男人没再多言,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来, 让崇平递了过去。

  是他们细作内部接头的图案。

  他听见陆侯道,“我刚查到此图, 出自四十多年前就已覆灭的一个鞑靼小部族。”

  四十多年前,先帝都还没继位。

  他问,“你们缘何有此图?你们与这覆灭的鞑靼部族有什么关系?”

  那汉人细作默然看着图不言。

  陆慎如也没指望他立时开口, 只是目光又向满园被打理得锦簇的花中看去,他道。

  “人活着,或是为了展翅高飞,一览众山,也或是万众期盼,铁肩责任,又或者道义传承,血脉繁衍,但其实大多数人活着不需要理由,就只是想要在这世间的花草山河、熙熙攘攘活着而已。”

  细作愣了愣。

  陆侯在问他,他想要活着吗?

  他唇下抖了抖,但还是紧紧绷着,什么都没说。

  他看见陆侯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失望,但又笑了笑。

  “你今日可以不告诉我,但是,你得快些决定了。”

  说完,他从院中离了去,独留汉人细作,不住低头看向那失落许久的鞑靼部族的图腾……

  陆慎如刚回到京中,就见魏琮已在侯府里等他。

  不消他多问,魏琮就把来意说了。

  他道近来关外鞑靼人的不安分,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都和一位鞑靼王子有关。

  陆慎如微怔,“别是那九王吧?”

  鞑靼九王,弘启十四年,永定军出关击敌,便是此人带兵围困了永定军大部。

  那年永定军损失惨重,阖军上下恨极了此人,次年他祖父老侯爷带病亲自出关突袭鞑军,险些活捉了此人,以慰永定军半数的亡魂,也可解当年损伤惨重之谜。

  但此人颇有些运道,逃过了被捉之命,但亦身受重伤,手下部族又被永定军击溃,他亦在大漠中渐渐销声匿迹。

  可此人与永定军的深仇雪恨,双方恐都未忘记。

  陆慎如敏锐问去,果见魏琮点了头。

  “就是他。”

  在背后操纵一次又一次秘袭。

  前面多次还无人察觉,直到魏琮在宁夏与其交手,才隐隐察觉不对,派人细细调查,消息刚刚传过来。

  陆慎如一听就笑了。

  “我只怕他早就死在大漠里,既然活着,又在战场之上,那可再好不过了。”

  此人必得死在永定军手上。

  魏琮眸色沉了沉,想到了他的二叔父。

  那是魏氏最骁勇善战的将军,是整个永定军都不可多得的大将,而他就是在那一战中,被生生割了头,又吊在高岗上,任血流干……

  他嗓音微哑,缓声。

  “明日,我奏请皇上,返回西北。”

  他回去亲自了解那鞑靼九王。

  但他却见侯爷抬了手,“你这次伤得不轻,还是继续休养的好。”

  “可此人极其难缠,眼下军中众将,除了荣昌伯杨老将军,旁人只怕不行。而荣昌伯……”

  魏琮都不想说了。

  杨家先出了两个嫡子杀人的事,接着又有杨大小姐杨金瑜在酒中下毒,被锦衣卫捉去,卫国公世子要休妻。

  荣昌伯气到昏迷倒地,眼下还卧病在床。

  魏琮道,“侯爷还是允我亲自回去的好。”

  可陆慎如还是摇了头。

  “那侯爷要派谁去?”

  陆慎如低声,房中静了一静,他目光遥遥看向了西北那半边天。

  “我亲自去。”

  魏琮一怔,看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