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烟
袁瑶衣倏地抬头,看去圆桌那边。
第75章
“宁兄可别说笑了,”詹铎摇头,语气中尽是无奈,“能出来安通已是万幸,那批药”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长叹一声。
再看宁遮,他倒是不急,悠哉的喝了口茶:“詹兄怎么就不信呢?你我相识一场,那日我亲眼看着你被抓走,心中也是气愤,想着这帮地头蛇真是欺人太甚。”
詹铎看似试探的问道:“那批药后来如何了?”
“那孟削是想留在手里,等高价卖出,”宁遮道,慢慢解释着,“可巧,说是京城要来一位官员,督察江堤的事。你也知道,那些修建江堤的大都是乱抓的百姓,当地官员哪敢再继续?便把人放了。”
“放了?”詹铎语气中带着疑惑。
“别说詹兄你不信,连我知道的时候也不信。我是和那安通县丞一起听曲儿,无意中得知的。”宁遮说着,便看向袁瑶衣,“袁二知道,我和那县丞是相识的。”
袁瑶衣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便冲詹铎点了下头:“对,宁公子和县丞一起去柳巷吃过酒。”
她话音才落,就瞧见宁遮被呛了一口,含进去的茶水差点儿喷出来。
“咳咳,”宁遮故作优雅的拿起折扇,在身前摇了两下,“事情就是这样,那批药留着,说不定就成了把柄,我便干脆低价给收了过来。”
詹铎颔首,看似在心里捋着这件事情:“那药材现在在哪里?”
“詹兄若是不放心,便随我去看看吧,瞧瞧是不是你原来的那批药材。”宁遮道。
如此,才坐下没一会儿,两人就决定去看看那批药材。
雨还在下,天彻底黑透。
走出那条长巷,两辆马车停在那儿,詹铎和袁瑶衣上了第二辆。
宁遮的马车走在前头,然后等了好一会儿,才是这第二辆马车。
袁瑶衣坐在靠门的位置,手里拖着个油纸包。里面包着几块点心,是刚才出来时,宁遮给的。
“这点心当真那么好吃?”坐在中间的詹铎问了声,眼睛盯着她手里的纸包。
袁瑶衣点头:“好吃,样子做得精致,味道又酥又香。”
心中一想,詹铎这厢一路过来,铁定是没用晚食,便将纸包放置腿上,然后打开来,从里面捏出一块点心,递过去给他。
詹铎皱眉,鼻子轻易嗅到了点心的香气,但并没有伸手去接。
“真的好吃,不算很甜,公子试试。”袁瑶衣又道。
“我不吃。”詹铎别开视线。
袁瑶衣眨巴下眼睛,有些不解。他既不想吃,还问那么多做什么?
想着既然已经拿出来,干脆自己吃了。肚子有些饿,而后面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吃些东西维持体力也好。
然后,她把手收回来,自己咬了口点心。
立时,香气在口腔中蔓延开,齿间又香又酥的感觉,很让人满足
詹铎皱眉,看着吃点心的女子,胸口略略的发闷:“真就那么好吃?”
袁瑶衣看他,不明白他这话为何问两遍?她适才给他,他又不要。
“他给的东西,你别乱吃。”詹铎道,掏出自己的帕子给她递过去。
“不吃的话,会被他怀疑。”袁瑶衣小声道,怕被外头的车夫听到。
“那也别吃。”詹铎道声,随之闭上眼睛。
眼见他这般,袁瑶衣便知他是不想再说话的意思。她攥上他的帕子,随后低头看着那包点心。
不就是吃了块点心吗?他这是生气了?
明明这几天看着他挺温和的,真是说变脸就变脸。
她也没再继续吃,将纸包包起来放在一边。
马车在街道上前行,马蹄声在雨夜里踢踢踏踏。
过了些时候,车棚顶的那盏羊角灯停止了晃动,跟着马车稳稳停下。有人在外面敲了两下车壁,说是可以下车了。
詹铎手指挑开窗帘,往外面看了眼,随后手一松收了回来。
“一会儿,你跟紧我。”他看着准备的下车女子,道了声。
袁瑶衣点头,而后拾起脚边的油纸伞,身子往外一探,那伞刷的打开来。
她从车上下来,陡然觉得风雨急了很多,往前看过去,黑夜中,前方竟是一片宽广的河面。
是运河。
风雨中,河面起伏着,仿佛下一瞬河水就会漫上来,将他们的所在之处给淹没。
“走吧。”詹铎下了车,从她手里接过雨伞,身形挡着风来的方向。
袁瑶衣视线被阻,抬头看着男子的脸:“运河?”
“对。”詹铎点头,从她的声音中能听到一丝丝的发颤。
袁瑶衣默默垂下眼帘,此时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那种凶险感。要说以前遇到危险,都是突发的,没有预料到的,只能被迫着去迎击反抗。
那么,这次就是明知前面是凶险,却主动的去探进
这里没有宁遮的身影,只有他那个单薄的小厮在前面领路。
这处地方既然在运河边上,那么定然是离渡头不远。很多商人为了方便,会把货物就近找个地方存放,久而久之,在渡头附近便建了不少仓库,或用于短租、或用于长租。
果然,小厮最后领着他们进了一间仓库。
仓库有门没窗,走进来后,将厚重的门一关,甚至听不见外头的雨声。
宁遮正坐在一个麻袋上,手里摇着扇子,见詹铎进来,便拍了拍身下的麻袋。
“詹兄过来看看,这些是不是你的那批药材。”他脚下一跳,整个人站直身来。
詹铎快走几步上去,看着面前的十几个麻袋,然后手里解开系绳,掏出里面的药材来看。
袁瑶衣也跟着过去,她并不需要上手,只看着詹铎手里的便能判断出,这些就是当初从石头村收购的那批三七参。
她冲着詹铎轻颔了下首,暗示这批药材没有问题。
“的确是,詹某多谢宁兄一再相助。”詹铎抱拳做谢礼。
宁遮笑着摆手说举手之劳,接着问:“我是奇怪,詹兄为何一下买了这么多三七参?话说,只开药堂的话,可用不了这么些。”
詹铎站直身子,笑着道:“宁兄也不是外人,如今我便实言相告。”
“哦?愿闻其详。”宁遮扇子一收,神情认真起来。
詹铎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今年的药材价格上涨,皆是因为北面要打仗了。北诏意欲南下,你想,到时候打起来,最缺的可不就是药材?尤其是这三七参,可是做止血伤药的必需药材。”
闻言,宁遮笑出声:“打仗?詹兄莫不是在说笑?”
“自然是真的,”詹铎神情笃定,又道,“我敢这么说,自然是有得到消息的地方。只希望,这批药出手时能赚一笔。”
“那倒是,最终挣银子才是正事儿。”宁遮点头。
一旁,袁瑶衣就看着这俩人一来一回的说话。看詹铎怎么说将来还银子给宁遮,说要不是出事,还要再收一批药材,如此云云。
她以前只看到他如何高冷,如何处事果断,却不想他诓起人来,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再反观宁遮,她与他相识太短,实在是猜不透他的心思。
“既然詹兄如此说,我倒是知道沿运河往北走,有一个小镇也出药材,比不得安通有名,却也公道。”宁遮道,脸上自始至终笑着。
詹铎看似寻思着,而后头一点:“去看看,开药堂只一味三七可不行,还好当初藏了些银子。”
“瞧吧,我就知道,”宁遮拿手拍拍詹铎的肩头,“以詹兄的机智,定然有后手。”
两个男人相视而笑,像是推心置腹的知己。
袁瑶衣却越发觉的冷,她知道,事情是真的开始了,后面会有更大的凶险。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在这边紧张,那边,詹铎竟是答应跟宁遮去什么曲坊听曲儿
从仓库里出来,两辆马车先后离开,只是这次是袁瑶衣单独坐了一辆。
她回到了客栈,已经是深夜,伙计帮她开了门。
等回到了房间,她才长长的舒出一口气,要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从跟着宁遮出去的时候,她的每一步都走得仔细。
将窗户关上,上了床去盖上被子,好一会儿过去,身上仍觉得冷。
上来前,她问过伙计,垒州府的曲坊是不是彻夜营业?伙计的回答令她心情复杂。
伙计说,那些夜间营业的曲坊,多半是花楼之类,台上伶人表演,台下有花娘陪酒
她倚在床头,耳边是外头的雨声。
所以,宁遮是带着詹铎去了花楼?
她不再让自己多想,躺进被中。只是并没有睡意,脑中纠缠着许多。
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会和宁遮有交集。詹铎这边有他自己的盘算,而宁遮也不会真的就此放下戒心。
不知怎么,就是有那种你死我活的感觉。
“下着雨,他应当不会回来了吧?”她喃喃一声,在床上来回辗转,最后终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风雨不息,整座垒州府被黑暗所笼罩,从旁经过的运河,就像一条游蛇。
睡了不知道多久,隐约的,袁瑶衣听见敲门声。
她向来睡得浅,一下便睁开眼,脑中缓慢的还未反应上什么,披着衫子走去了门边。
“谁?”她问了声,软软的声音略染了些轻哑。
“瑶衣。”外面传来回应的声音。
袁瑶衣手握上门把,听出是詹铎的声音,不由回头看了眼窗户。还是一片漆黑,并没有天亮。
他不是跟宁遮去听曲儿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也没想太多,她迷蒙着眼睛开了门:“公子你”
话还没说完,她只觉身子被往前一带,然后抱去了一个怀抱中。她的额头撞上一片硬实的胸膛,瞬间便清醒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