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着前面走着,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那样的明显,她知道詹铎站在原地,知道他一直在看着她。

  胸口有种沉沉的东西压着,说不清道不明,可就是觉得不舒服。

  明明去书院见阿兄,应该觉得欢喜的。而她离开,正好也能更让詹铎放心发挥

  直到走上了主街,袁瑶衣才停下脚步回头看,可是这时已经看不到渡头,也看不见那艘货船。

  此时已过晌午,她知道该做去墨河的打算,而不是去揣摩心里的那团微妙从何而来。

  “路,总是要往前走的。”她小声嘀咕着跟自己说道。

  以前,就是这句话,一直让她撑着往前走。那时候,她与詹铎的荒唐意外就像是天塌下一样,只能一点点的摸索着往前。

  现在回头看看,那些似乎已经淡去。

  走过了那一段,又会有重新的一段等着她。大抵,人生便是这样吧。

  没再去多想,她买了些干粮,然后去租了辆马车,便启程往墨河去。

  墨河,离着青竹县二百多里路,得走上近两日。可巧,那赶车的正好是带着妻女去老丈人家,袁瑶衣路上也算有了伴。

  从船上下来后,她本以为那份紧张会消失,可是并没有。即使人已经离开,但心里仍旧想着。

  马车走在郊外的官道上,车夫四岁的女儿开始无聊,吵着让母亲讲故事。

  车厢不算宽敞,两个大人一个孩子,也只算是稍稍宽裕。

  看着那可爱的女娃,袁瑶衣想起了彭家的妞儿,也不知道厚山镇的那间药堂如何了?

  本身便是用来迷惑宁遮的,后面事情结束后,应该不会再继续吧?毕竟,詹铎也说了,那些药材会送去北面的边城。

  看那女娃可爱,她想起自己包袱里有饴糖,于是伸手进去,想摸出两块。

  在里面摩挲一通,手指碰上一块清凉温润的硬物。

  心中微微疑惑,便就掏出来看,见是一枚圆润的玉佩。

  由细腻的羊脂玉雕成,是一匹威武的麒麟,脚踩祥云,姿态雄壮。这是詹铎身上的那块,日常配在腰间。

  她下船前收拾过包袱,确定没有这块玉佩。那么,是詹铎塞进来的?

  袁瑶衣记起在渡头的时候,他帮她整过肩上的包袱,是那个时候吗?

  那他给这块玉佩做什么?

  而对面,那对母女正讲到故事中男女间的定情,母亲说,对心仪之人送出定情信物。那小女娃并不懂这些,只是忽闪着一双大眼镜,认真听着。

  袁瑶衣看着手里玉佩,想起在邺国公府时,尤嬷嬷曾提过一句詹铎相看的事。

  说是两相觉得合适,便取一随身之物交换相赠,算是表明心意

  表明心意?

  她手心一紧,而后迅速将那圆润之物给塞回包袱中。

  就这样,路上走了两日,终于到了墨河。

  袁瑶衣一番打听,找到了位于墨河边的墨河书院。

  她抱着包袱等在院门外,守门的阿伯已经送了消息进去,只要阿兄下了学,就会出来见她。

  心中满是期待,上回两人相见的时候,还是年前在邺国公府。

  彼时的阿兄说要她跟着走,她有自己的打算,便没答应。她觉得自己可以离开国公府,可最终还是会回去。

  日头偏西,院墙染成柔和的橘色,那墙头上探出一截杏枝,含苞待放。

  “不知不觉的,已经快要三月了吗?”她盯着墙头,自言自语。

  当初,跟着詹铎启程南下的时候,都还没出正月

  “瑶衣?”

  一声轻唤自身后传来。

  袁瑶衣心头一颤,快速回身。

  她看见一身儒袍的青年从大门走出,精神奕奕,俊朗的脸上带着欣喜的笑。

  “阿兄!”她抬起手朝对方挥舞着,软软的唇笑开。

  袁安与快步跑到墙下,上下打量着自己妹妹:“你怎么穿成这样?脸怎么了?”

  袁瑶衣笑得眯了眼睛,手指在脸颊上一抹,然后往阿兄面前一送:“你看。”

  她的指肚上沾着黄色的药粉,袁安与一看便明白上来,跟着就笑出声。

  “来了就好。”他长舒出一口气,去接过了妹妹手里的包袱。

  袁瑶衣看着书院高大的院墙,感叹一声:“里面是不是很大?”

  闻言,袁安与心中一酸,那些隐匿的愧疚情绪滋生蔓延:“等有空,我带你进去看看。”

  袁瑶衣笑着摇头:“不用,我只是觉得阿兄能在这么有名的书院学习,真的了不起。”

  她当然知道书院不是一般人能随意进出,更何况她是女子。

  “饿了吧?我们去吃些东西。”袁安与道,包袱往肩上一搭。

  书院建在河边,选了一处幽静的地方,为了学子们能安下心读书,所以离着主街有一小段路程,中间穿过一片小竹林就行。

  兄妹俩一起往前走,没几步就进了竹林。

  “阿兄,我可能会在这边住几日。”袁瑶衣道,从青竹县下船的时候,就与詹铎说好的,等他来接。

  至于是什么时候,她并不知道。

  袁安与侧着脸看她:“好,住多久都行。”

  袁瑶衣眯着眼睛一笑,心中有一份对兄长依赖感:“会打搅到你读书吗?”

  “你人都来了,还说这些?”袁安与明朗的笑出声,像小时候那样伸手揉了下妹妹的发顶,“不管什么时候,阿兄都会照顾你。”

  闻言,袁瑶衣心中生出温暖,整个人也轻松起来。

  到了主街上,两人进了一间食肆,袁安与点了几样吃食,小二哥利落应下,便去准备。

  墙边一张桌子,兄妹俩隔桌而坐。

  袁瑶衣倒着茶水,听阿兄说着家中的来信。时隔几个月,当再次听到父母的消息,她心中仍会觉得发堵,毕竟被亲生父母放弃,恐怕一生都无法介怀。

  现在,她只是惦记小妹。

  既然兄妹重逢,两人不约而同都捡着好消息来说,有些沉重的话题根本不提。

  袁瑶衣知道再有两个月,阿兄就会回闳州,参加秋闱。如果顺利通过,那么就有了明年京城春闱的资格。

  所以,自己的这点事儿便更不想拿出来说,怕分了阿兄的心。

  等用完饭食,两人从食肆出来。

  此时天已经黑下来,街上行人提着灯笼经过。

  袁瑶衣朝前方看去:“天不早了,阿兄快些回书院,我自己去寻一处客栈住下。”

  袁安与眼中泛着心疼,自己的妹妹才十六岁,就遭遇了太多。别的同龄姑娘,有几个是像她这样,什么事情都自己扛?

  “前面有吗?”袁瑶衣问道,想着找一个离书院近的客栈。

  “瑶衣娘子?”

  正在她张望寻找的时候,身后有人唤了她一声。

  袁瑶衣蓦的回身,看到了几步外的一个身影,手里打着一盏灯笼。

  “重五?”她瞪大眼睛,惊讶的唤了声。

  不错,来人正是重五。

  “他是前日来的墨河,”袁安与在一边道了声,“已经在这边住了两天。”

  “是啊,瑶衣娘子,我在这边一直等着你呢。”重五笑着道,便更走近了几步。

  袁瑶衣上下打量着重五,着实没想到人会出现在墨河。随之心中稍一思量,便知道是詹铎的安排。

  所以,他从一早就已经算好了这一步,让她来墨河

  “天晚了,袁公子还是快些回书院吧,瑶衣娘子我会照顾好。”重五道了声。

  书院有规定,入夜会将门关上,谁也不得进出,因此袁安与要赶紧回去。

  袁安与颔首,有些不舍道:“明日我与老师告一天假,再去找你。”

  “不可不可,”袁瑶衣连忙摆手,“还是读书要紧,你我说话后面有的是功夫。”

  读书的事儿哪能耽误?尤其是秋闱前的这段关键时候。

  袁安与简单话了两句,就与袁瑶衣分开,然后急匆匆的回了书院。

  这边,重五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去往他说的住处。

  并不远,走了一会儿就到了,也是一处临河的院子,站在院门外,能看见墨河书院的灯火。

  宁静的镇子,有些像厚山镇,但是这里是一片平坦地儿,并没有起伏的山峦。

  院子不大,一进出的,里面东西齐整。

  “咱们在这边呆几日?”袁瑶衣问,伸手推开了面前的屋门。

  门扇吱呀一声,里面的灯火照了出来。

  重五站在一旁,闻言,抓了抓脑袋:“世子没交代,说是叫咱们在这边等着就行。”

  袁瑶衣才将一只脚迈进门槛内,闻言脚下顿住:“是一直等着吗?”

  这个案子当真如此难办吗?还是牵扯到别的?

  她隐约知道,武器偷运会和朝中的一些官员有牵扯,那是不是还牵扯到别的?

  脑海中映出詹铎的那张脸,她眉间一蹙,心中忽的想到了什么。

  是这样吗?

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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