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五,是不是那批丢失的兵器不少?”袁瑶衣问,好似只是闲聊。

  重五将灯笼吹熄,支放在门边:“我只是从世子那里听说了一嘴,这兵器并不是从去岁才开始丢的,可能一直就有。他进了枢密院后,对比过往记录,才发现了端倪。”

  两人一前一后进到屋里,夜风柔柔的从窗口吹进来。

  袁瑶衣把包袱往椅子上一丢,随之站去桌边倒水:“私藏官家的兵器,这可是掉脑袋的。”

  “谁说不是?”重五回应着,两只手叠着放在身前,“查出来就是一个意图谋反的罪名,也不知哪个大胆的,居然盯上这个买卖?”

  袁瑶衣听着他所说,便明白他其实知道的也不多。

  而她和詹铎在一起的这段日子,虽没有刻意过问,但是多少也能知道一点儿。

  比如暗中纵容甚至参与此事的官员,比如偷盗走的兵器存放于何处?

  她端起瓷盏,抿了一口茶。水有些凉,滑过喉咙进了肚中。

  心中那个想法越发扩大,詹铎并不是只想单纯抓住宁遮,而是后面会顺藤摸瓜,将藏在暗处的统统扯出来。所以,他面对的除了宁遮,还有暗处的那些人。

  这些兵器运到授州,并不是最终的终点。

  姨丈说过,坑害他的那个茶商,应该是往北走了。再往北的话,是边城,过了边城就是北诏。

  北诏地域辽阔,以游牧为主,所以并不像大越朝这般经贸繁荣,各项技术也比不上大越。

  比如冶铁。

  大越冶铁技术先进,尤其以官家的技术最好,自然是多用于兵器打造。所以,这么多年的边境纷争,虽然北诏军队强悍,但是大越的兵器却是锋利,并不会真的吃到亏。

  那么,这些偷运的兵器,最后是去了北诏

  “重五,你早些回去休息吧,别忙了。”袁瑶衣回神,道了声。

  可手心又不觉发凉,希望自己刚才只是乱想。如果牵扯到北诏,事情真不是一般的麻烦?

  重五不知道袁瑶衣在想什么,看着她脸色发白,便以为是长途劳累。

  “瑶衣娘子,我明日去请一个婆子来家里吧?”他问道,“平日帮着打扫做饭。”

  袁瑶衣一笑,嘴角浅浅勾着:“不用,一点点的事情,我自己就能做。”

  “那可使不得,世子到时候定拿我试问。”重五连忙摆手,别人不知道詹铎的性子,他还不知道?

  如今把袁瑶衣安排来墨河,不就是为了保护她。

  “真的不用,”袁瑶衣道,放下了手里的水盏,“咱们住在这边,平平常常就好,做太多反而招人眼。”

  重五一想也是,有什么事儿,他自己平常多跑跑腿儿就行。

  袁瑶衣又问了连婶的事,得知厚山镇一切都好,甚至还有姨母家的消息,说是二表哥已经回家,布铺开始了营业。

  等重五离开后,她回到了房间。

  从窗户看出去,正是墨河书院的所在,可见寻到这处院子,重五是花了心思的。

  “且就先住下吧。”她喃喃一声。

  既然她能想到的事,那么詹铎肯定也能想到。

  。

  墨河镇地势平坦,且气候温和湿润。除了镇上的书院闻名天下,还有这里的瓷器。

  大越朝的一座官窑就坐落在这里,每年往皇宫进贡各种瓷器用品。

  身为平民,自是很难见到那些极精美的陶瓷器物,不过有些不错的还是能买到。

  比如精美的瓷娃娃。

  如今桌上就摆着一只,是袁安与送过来的。

  袁瑶衣双手捧起来看,啧啧称赞:“真好看,胖乎乎的,像紫玉小的时候。”

  她端详着瓷娃娃,笑眯了眼睛。

  “住的可习惯?”袁安与问,今日书院中没有课,他便来了这边看望妹妹。

  “一切都好。”袁瑶衣颔首,小心将瓷娃娃放下,然后给阿兄递了一盏茶。

  兄妹俩隔着桌子坐,简单聊着话。

  袁安与笑笑,眸中是柔和的光芒:“一会儿出去看看吧,你来之后,还没看过这个镇子吧?”

  袁瑶衣手里摸着娃娃的圆脑袋,闻言摇摇头:“不出去了。”

  她来了镇子已经七八天,并没有詹铎的消息送过来。她不知道那艘货船是否已经到达授州,也不知道宁遮是否拿住?

  在船上的时候,她总觉得每件事儿都不对劲儿。万一那三个同行的商人也是宁遮一伙的,岂不是詹铎自己要应付好几个人?

  在这里,好像与世隔绝了,什么消息都不知道。

  “我看外面放了些花苗,我去给你栽上吧。”袁安与道,说着便站起身来。

  袁瑶衣回神,看着往外走的阿兄:“你要去哪儿?”

  袁安与在门边回身,眉间微不可觉得蹙了下:“花苗,我去给你栽上。”

  “哦,好,”袁瑶衣手里松开瓷娃娃,跟着站起来,“我来浇水。”

  两人到了院中,在墙边放了一把花苗,那是重五从花农手里买来的。

  呆在这里没什么事做,便就找一些琐碎的事情来打发时间。

  袁安与蹲去墙边,拿着花铲在地上松了松土,而后挖出一个大小合适的坑。一棵根部裹着泥土的花苗,栽进坑里去,而后用土埋好。

  “过两个月就会开了,这种花儿易活好打理。”他说着,将袖子挽上两道,“届时,我可能已经回闳州了。你还要回京城吗?什么时候走?”

  有些事情虽然会刻意避而不谈,可是终究要说,只在早晚而已。

  袁瑶衣蹲在一旁,手里拿着水瓢:“不知道,他说会来接我。”

  她手往水桶一伸,舀了半瓢水,然后浇到那棵栽好的花苗上。

  袁安与嗯了声,继续拿花铲松着土。

  见他不语,袁瑶衣笑了笑道:“姨母家大表嫂快要生了,我届时还要过去帮忙的。”

  “你个姑娘家的,别去添乱就好。”袁安与笑了声,好看的眉眼全是温和。

  袁瑶衣看他:“阿兄不用惦记我,我会照顾好自己,再说了,不是还有姨母吗?”

  “嗯。”袁安与点头,手里活计不停。

  袁瑶衣心里稍稍一松,其实她知道阿兄是想问詹铎的事,大概是顾及她的感受,所以不知道怎么说。

  可她这边,同样不知道怎么开口。而且,不知为何,总是惦记着那艘商船的事。

  心中也一再告诉自己,既然詹铎早早想到将她送到墨河来,那必然后面的事情也已打算好。可就是觉得心中不安。

  忽的,一只手攥上她的手腕。

  袁瑶衣回过神,对上阿兄布着询问的双眼。这才发现,自己的水瓢一直在浇着那棵花苗。

  “瑶衣,你到底怎么了?”袁安与问,手缓缓松开。

  袁瑶衣垂下眼帘,轻轻道:“在想一些事情,总是想不出答案。”

  “詹铎?”袁安与唇间送出两个字。

  虽然心中方才的确有想到詹铎,可乍然听到他的名字,袁瑶衣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见此,袁安与只是一叹:“他对你好不好?”

  只要妹妹说一个“不”字,无论如何,他也会把人给要回来,哪怕赌上今年的秋闱。

  袁瑶衣抿抿唇:“他没有对我不好。”

  袁安与听到妹妹给的答案,一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个没有不好,是好的意思吗?

  “知道了,”他去揉着她的发顶,给出一个温和的笑,“你长大了,有些事想自己处理也是应该的。你只需记得,阿兄永远会帮你。”

  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他怎么会不了解?

  这般失了魂儿似的,必然是和那个人有关。

  袁瑶衣点头,唇角软软笑开:“记住了。”

  。

  三月,书院的杏花开了。

  听说镇子南面的官窑烧了一批上好的瓷器,不日就将送进京城里去。

  这个宁静的小镇,因为京城里来的人,而听到了一些关于那边的消息。

  说是这批瓷器运回去,就会用于一场盛大的皇宫宴席。因为北诏国会来一个使团,好像是要和亲的意思。

  百姓自然乐意听到这样的消息,谁都想过安稳日子。也有说是因为去年春的那场海战,让北诏元气大伤,这才选择如此。

  袁瑶衣当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是重五听回来的。

  “从去岁冬天就一直听北诏国有南下的打算,年节后更是不时滋扰边城,怎么这厢就派了使团来?”重五抓抓脑袋,想不通。

  袁瑶衣正蹲在墙边浇花,那些花苗全部成活,如今生长的很好。

  “没有厚山镇的消息吗?”她问,手里水瓢放回桶里。

  重五摇头:“没有,都半个多月了,也不知道事情办妥了没有?”

  袁瑶衣拿起花铲,在花苗周围松着土:“也许已经办完了,消息正在路上。”

  “那也说不准,”重五笑道,边提上水桶往井边走去,“说起来,真要和北诏和亲,怕是要送一个公主过去吧?”

  袁瑶衣手里一顿,看着娇嫩的花苗:“送一个公主过去?”

  心中微微触动,原来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也会身不由己吗?设身处地,哪个女子愿意背井离乡,独自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如此,嫁过去的公主,一辈子再也回不到故土了吧。

  日子平静而简单,几日后,官窑的那批瓷器已经运走,马车驮着箱子,在官军的护送下北上京城。

  也就是这日的头晌,重五带了封信回来。

  袁瑶衣拿到手里的时候,看着封皮上是自己的名字,瑶衣。

  是詹铎的字迹。

  来送信的人喝了几口水,简单说了几句,便不停歇的往回赶,回去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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