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运河上南下,热气从窗口吹进来。

  相比于京城,越往南,越有夏日即将来临的感觉,一天比一天热。

  袁瑶衣选了一间不错的舱房,较为敞亮,她和连婶两个女人家住着也舒适。

  连婶打开箱笼,从里面拿出一套单薄的衣裙:“娘子一会儿换上这套薄的,这天儿怪热的。”

  “好,”袁瑶衣应了声,在窗边回头,“明明在这河上也走过几遭,可是岸边的景物每次都不一样。”

  连婶将箱笼重新放好,闻言笑了笑:“一年还有春夏秋冬呢,哪能时时一样?”

  袁瑶衣点头,觉得这话说得对。

  她重新看去窗外,几根手指来回捏着,心中盘算还有几天能到安通。

  这次南下,她并没有给詹铎提前写信,就在路上的功夫来说,她应该比信先到安通。

  当然,除了去安通的事,她还在想阿兄袁安与,想来对方也已离开墨河,回了家乡。

  一切顺利的话,人应该在家中备考。闳州是州府,秋闱就在那里参加,也没有几个月了。

  “要说,这船上的日子倒也宁静,”连婶收拾完,去了凳上坐下,“咱们离开前,我不是去了一趟邺国公府吗?”

  袁瑶衣嗯了声,这件事她知道。

  连婶是周家老夫人安排给她的,但是要离开京城的话,总也要跟邺国公府招呼一声。

  “我倒是忘了问阿婶,那日老夫人有没有交代什么话?”她从床边离开,到了桌前坐下。

  连婶摆摆手,提着水壶倒水:“没见着老夫人,她身子一直不爽利,我是和尤嬷嬷说了两句。”

  “这样啊,老人家的身体真该多注意。”袁瑶衣端起水碗,抿了一口。

  清凉的水入口,让人有了些清爽感。

  连婶称是,然后又道:“我还听了一件事,关于夫人的,她被送出国公府了。”

  “送出府?”袁瑶衣放下杯盏。她是知道纪氏几次气到老夫人,可是人到底是国公府的夫人,如何就被送出府了?

  连婶啧啧两声,面上显然没有对纪氏的惋惜,反而有种出气的痛快:“是真的,尤嬷嬷亲口说的。事后,我还找了玉莲,的的确确送走了。”

  她喝下碗里的水,抿抿嘴唇,才认真打开话匣子。

  “她气到老夫人是真,怎么着都算是不孝;然后就是关于二公子的事儿,她跑去族里,要那几位长辈出面给国公爷压力,想给二公子重新弄个好去处。”

  袁瑶衣皱下眉头,眼帘微垂:“可是已经判了,这样做真能行?”

  纪氏也是大胆,刑部前脚判了案子,她后脚就想捞儿子,真当朝廷律法是儿戏?

  “就是说啊,”连婶赞同,嘴角一撇,“单说想救人这就算了,关键她还许诺给那几个长辈好处,想拿国公府的私产给那几人。你想,国公爷知道了能允许?”

  袁瑶衣听得一惊,实没想到纪氏除了大胆,还如此愚蠢。真的是为了救儿子心切,心里乱了吗?

  就如此的做法,不说老夫人了,詹韶康定然也不允许。身为府中主母,不好好操持家里,却想着把家中东西分出去

  连婶叹了一声:“听尤嬷嬷的意思,国公爷可能是想休妻。”

  袁瑶衣听得直摇头,原来詹家现在远比她想的还要乱。

  对比着,她如今安静的南下,倒是日子平凡简单。

  在运河上走了十几日后,船终于停在了安通的渡头。

  时值正午,烈日当头,拂面而来的江风都是热的。

  袁瑶衣和连婶下了船,渡头上摆放着装备装船的货物,其中大部分是药材。

  两人从渡头出来一直上了主街,相比于一天里旁的时候,正午街上不算忙碌,很多人都在阴凉处歇晌。

  这是第三次来安通,袁瑶衣已经熟悉这里,尤其是上次,詹铎在这里诱捕宁遮,更是呆了不少时日。

  宁遮,乍然想起这个人,总觉得事情过去了很久。

  兵器偷运案他也在其中,虽说只是个棋子,但是到底触犯了律法,被判斩刑

  没再去想别的,袁瑶衣带着连婶一起去了县衙。

  县衙的大门开着,里面安安静静,从大门口看进去,正好能看见里面的正堂。

  见到她俩往里头张望,守在门房的衙役走出来,指了指旁边的大鼓,道声想告状得有状纸,然后敲响大鼓。

  连婶笑笑,走上前去道了声:“差爷,我们是从京城来的,找新上任的詹大人。”

  闻言,衙役开始打量两人:“詹大人出去了,现在不在衙门,你们进来,到廊下等等吧。”

  “那大人他去哪儿了?”袁瑶衣问道。

  “小东湖,”衙役抬手指了下东方,“大人处理完事情会回来的。”

  他想两个女子从京城来,定也不认得路,便就说了出来。

  “小东湖,”袁瑶衣念叨着这个地方,随后唇角一弯对连婶道,“阿婶在这边休息,我过去找他。”

  她当然知道小东湖在哪儿,便把包袱往连婶手里一送,转身从县衙大门外跑开。

  。

  小东湖,顾名思义,在安通镇东边,是一处天然形成的湖泊,嵌在绿油油的大地上,像一面澄亮的明镜。

  重五拿手给自己扇着风,脚步往树荫凉里挪了挪:“也真是好笑了,丢了一只鸭子都能打起来,告到县衙。”

  他嘴里嘟哝着,还想着刚才的画面。

  两个人在湖边拉扯着,一个人非说另一个人偷了他的鸭子。鸭子在水里游,谁知道是不是游到别的地方了?万一被黄鼠狼叼走了呢?

  可是,后面还真给判出来了。

  他看去蹲在湖边的身影,蓝灰色的官袍,只看着他瘦而有力的后背,却看不见他的脸。

  “大小的,不也是一桩案子吗?”湖边的男子道了声,声音清淡。

  重五翻个白眼儿,继续嘟哝:“大人之前统领万军,叱咤朝堂,现在给人家找鸭子。”

  明明帮着办了一件大案,官家却让人来这芝麻点大的地方来做个八品县丞。这可是金殿提名的榜眼郎,是去年打赢龙湖岛海战的将军

  他心中愤愤不平,哪怕过去许多时日,仍是觉得闷气。

  可再看湖边的主子,他好像没事人一样,还有闲心拿着石子儿打水漂。

  “大事小事,不都是事吗?”詹铎道,明亮阳光使得他眯了眼睛,看着水面上的漾开的涟漪。

  重五摇头,总觉得这次降职,他这位主子爷很开心。三品大员到八品县丞,他这个随从都憋得慌

  “厚山镇还没来信吗?”詹铎问。

  “没有。”重五回了两个字,自然晓得人问的是袁瑶衣。

  一封信寄到厚山镇需要时日,寄回来还需要时日,快的话也得近两个月。

  袁瑶衣寻过来的时候,一眼见到了站在树荫下的重五,再往前看,便是身着蓝灰色官服的青年。

  他从水边站起,面前正好有一丛荷花,撑开的圆形叶子如翠玉,两朵粉色的花儿高高探出,形成一幅美好的画面。

  恰在这时,重五往她这边看了眼,然后惊讶的瞪大眼睛:“你”

  袁瑶衣连忙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对方会意一笑。

  重五回头看眼还未有所觉的詹铎,然后轻着步子离开了树荫。

  五月正午的风带着热气,立在水边的青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走近了看,便更明了的瞧清楚他宽肩窄腰。

  袁瑶衣悄悄靠近,脚踩着松软的草地,并不会发出声音。

  “重五,其实这边挺好的。”詹铎看着前方道。

  他身后五六步远,袁瑶衣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脚步定在原地。

  她看着他的背影,后知后觉自己这样悄没声息的,不想被他发现,感觉自己就像个孩子。

  好在詹铎并没有回头,而是看着那丛荷花继续说着:“没什么你抢我夺,也没什么阴谋算计,日子简单。瑶衣,她一定喜欢这样的生活吧。”

  乍然听见他提起自己,袁瑶衣勾勾唇角。

  是啊,她当然喜欢简单的生活,原来他是知道的。

  风摇着水边的柳树,长长的枝条随风微动。

  詹铎重新蹲下,双手浸入湖水中,清洗着。

  袁瑶衣快走两步,去了他的身后,然后身形一弯,双手从后面捂上了他的眼睛。

  下一瞬,她试到了他身体的紧绷,一只手从水里抽出,甚至都没看清楚,便已经抓上她的手腕。有力的手一收,便会捏断她手腕似的。

  她怎么就忘了,他是上过战场的人,有那份警觉在的。她如此突然捂住他眼睛,他定然下意识会把她当成敌人

  “嗯,我”她嘴唇动了动,还没发出完整的音,便觉得手腕上一股拉扯力。

  这股力道拉着她直接双脚离地,然后整个人从他背后这样往前面栽去。

  袁瑶衣瞪大眼睛,眼看着前面就是湖水,他一松手,她一定会栽进水里。

  说时迟那时快,她下意识闭上眼睛,身子开始紧绷。

  但是预料中的落水并没有来,而是腰上一紧,被一条手臂给捞住,随之落入一个怀抱。

  她惊魂未定,心口砰砰跳得厉害,手下意识去抓着什么。

  头顶上方一声轻笑,传来男子清朗又掺着愉悦的声音:“这位小娘子从背后偷袭本官,意欲何为啊?”

  袁瑶衣喘息着,眼睛睁开,仰脸往上看,然后对上一张男子的脸。

  他的脸生得极好,面皮白皙,眉目如画,鼻梁高挺。他正笑着,薄薄的唇勾着好看的弧度。

  “世子。”她唤了声,声音微微发颤。

第96章

  袁瑶衣没想到,两人的重逢相见会是这样。

  她只是想捂着他的眼睛,学小时候对阿兄那样,变着声音,让他猜一猜自己是谁。

  他倒是实在,直接抓上她手腕来了个过肩摔。严格来说也不算是过肩摔,是被他给从身后拉过来抱住。

  “你知道我在后面?”她问,对上男子那双璀璨的眼睛。

上一篇:姣姣岁欢

下一篇:返回列表